是啊,我交游满天下,随手一招,便是过命交情的朋友,所过之处,留下一大片膜拜着的身影,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一切别人看得到的荣耀背后,我到底付出了怎样血泪的代价?
没有人知道,刚刚出谷时,为了生存,我当了爹爹送我的玉佩,是非为我打理的衣服,可是刚刚换了钱,就被小偷摸走,那时候,我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肚子饿得咕噜噜叫,站在街中心,四顾茫然,只觉得从未如此迷惘,天大地大,我的路又在哪里?
可是,我不能回头,我的骄傲,我的尊严不容我就这样回去。
于是,我在深山中住了一个月,吃着野果,喝着泉水,晚上就窝在树上,想着爹爹,想着竹邪兰雍,想着澈涟,想着想着,常常泪流满面,在一遍遍地复习心痛后,我发觉我的心变得坚强,泪水逐渐消失。
一个月后,我带着一张老虎皮,一身的伤,重新回到了人世中,那张老虎皮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命运转机,我太小,又从来没有接触过世事,只知道当铺可以拿任何东西换钱,结果,当铺老板用一两银子换走了我辛苦一天一夜的成果。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摸摸捏得烫热的一两银子,我没有走进喧闹的酒楼,而是挑了一家小小的面摊,吃了个饱足。
然后,我来到药铺,买了一点最便宜的伤药,我的背上至今还留着一道当年那头老虎留下的抓痕。
再然后,我做了三个月乞丐,窝在街角,漠然地看着人来人往,偶尔饿一天肚子,偶尔得到一个铜板,我让自己成为所有人脚下的泥土,可以毫不客气地踩,尊严,娇贵,性情,用最粗的石头磨砺,直到再也看不出原貌,我要的就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收获,这段过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因为这段过往,当我成名后行走江湖时,再也没有人能够窥探到我的身世,我可以尊贵如公主,亦可以粗俗如流氓,身为女人的框架被我大刺刺地踩在脚下,但是最顽固的卫道士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头挑衅,我成功地融合了两种迥异的气质,成为我无忧独一无二的招牌。
这,从某个方面而言,我活得的确比女王还要潇洒。
湖上突起一圈涟漪,他的脚尖,点在水面上,那么轻捷地,转瞬间,来到我的面前。
隔着两丈的距离,我便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印象中,他分明是个几乎滴酒不沾的主儿。
“啊?”他闻言,耸了耸肩,“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应龙非要拉我喝一杯,也许是太累了吧?听说一醉解千愁呢……”
“是,南方的战事?”
他随意地点头,看上去十分豁达,“那是一部分吧,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也到了爆发的时候了,再这样胶着下去,我受不了,应龙也受不了,天下百姓更受不了,干脆打一场,我们赢了,就好好地安顿百姓,我们若输了,就算祖宗那里不好交差,可只要赢的人真对百姓好,那么到底谁坐拥这个天下,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忍不住。
“怎么,对涟哥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他扬眉浅笑,笑意如凉风沁人,眉间泻出丝丝银色的倜傥不羁,直直地凝视着我,慢慢向我走来。
“不,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没有想得这么简单。”我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今夜的他有些不一样,是喝了酒的缘故么?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一向整洁的衣衫有些不整,脚步踉跄不稳,幽眸半眯,唇畔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竟让我的心头升起畏惧的感觉,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到一棵树旁,退无可退。
“怕我么?还是在躲我?嗯?”
轻而易举地,他抓住我的双肩,将我压在树干上。
没有武功的我,根本敌不过澈涟的力气,被他紧紧地压在树干上,竟无法动弹。
“澈涟,你清醒点!”我气急败坏,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镇定早就不翼而飞。
“清醒,我很清醒,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你终于生气了?终于不再对我笑着叫我师兄了?你以前都叫我涟哥哥的,你忘了?你可知道,你叫我师兄,每叫一声,疼的都是我的心……”他激动地低吼,酒气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让我满面烧起火来。
澈涟此刻几乎有些狂乱的神情让我也开始慌张,只是一点酒,改变就这么大?不行,他必须要清醒,我不想真的去恨他。
“澈涟,涟哥哥,放开我,我的手很痛。”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放松挣扎的力道。
“忧儿,你肯叫我涟哥哥了?”他的眸一亮,满面不加掩饰的欣喜笑容,一改平日的淡漠高远,平添几分可亲的魅力。
“是,涟哥哥,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我怎么会醉了,醉了就听不到忧儿再叫我涟哥哥了……”
夜空下,他的笑容充满白天绝对看不到的潇洒韵味,很欢快,发自心底的欢快。
“忧儿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想做一件事,又怕生气,每个人都在心底勾勒着对我的要求和标准,为了符合所有人的想象,我不得不把自己拘在一个既定的框架里,活得很累,很不自由,连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也只能埋在心底。”
他喃喃地道,将我搂得越来越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努力掰着他扣在我腰上的手指,却连一根寒毛都撼动不了,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