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哎,我说,待会儿你别怕,我这刀子利得很,你还没觉疼,就完事啦。”大胡子的刽子手冲着他笑。
南书清有些诧异,这么和善的刽子手还真是少见。他微微一笑:“好,多谢你。”
“哟,没想到你文文弱弱的,胆子倒不小,上了刑场都不怕。”大胡子赞赏地一拍他肩,“了不起,我欣赏你。”
南书清被拍了个踉跄,勉强站住。
怕什么呢!自己不戴枷不上锁地上刑场,皇家仍是望他回头吗?欺他读书人好吓吗?
他缓步随刽子手登上三丈高台,恐怕他要成为本朝第一个因不肯允婚而被判斩刑之人了。真真荒谬!
他跪下,垂首淡笑。
现在,明夜在何处呢?她可知道,自己绝未负她?
“真是真是,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大胡子刽子手举起鬼头大刀,口中嘀嘀咕咕地,“明知我轻功不好,还要我故意摔下台去,这不是存心整我嘛,真没良心,亏我当初好心拾了他!”
“啊,你说什么?”南书清本不想打扰他自言自语,他念叨的话也未免太长了些。
“没事没事,当我没说……啊,追魂炮响了!”
南书清闭目等待,半天过后,不但刀未落下,大胡子反而兴奋地拉起他:“快看快看,下面好热闹!”
什么?
南书清愕然向下望去,台下一片混乱,浓烟四起,兵卒四处逃窜。他目瞪口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秩序井然的宫帷变成一片兵荒马乱之地。
“啊,来了。”大胡子一扯他,他抬起头,顺着大胡子的手指望去。
一个湖青色衣衫的女子竟从远距十几丈的宫墙上凌空飞渡而来,转眼就站到刑台上。
他痴痴望着,眼珠好似定住一般。
女子见到他溅了血渍的白袍,脸色一变,狠狠地瞪向大胡子:“你不是说他毫发无伤嘛!”
大胡子有点害怕地退了一步,赔着笑脸:“嘿嘿,一点小意外啦……啊,我明白,我了解!”他立刻转身跳下三丈高台,做被人踹下状,口中大呼小叫,“杀人啦,劫囚啦……”
女子揽住南书清的腰,柔声道:“你要怕,就闭上眼。”
南书清恍若未闻,仍是痴然凝望。
女子垂下眼眸,不再说话,顺着来时的细绳,揽着他仍旧滑了回去。
到了宫墙上,另有一人将细绳收起,笑嘻嘻地:“这下可好,人人看不出有细绳相牵,定会以为宫里闹了鬼,飞来将人带走。”
“是哦、是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女子本欲踹过去一脚,又怕身形一动,会牵动南书清伤口,只得作罢。
“车呢?”
“在下面。”那人笑出一口白牙,瞄瞄南书清,“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啊?你倒好眼光……哎,别走,我还没说完——”
女子不理他,径自揽住南书清跃下宫墙,进了一辆宫车,扬长而去。
“你忍忍,马上就好。”她轻轻解开南书清衣衫,皱眉看着已和衣料粘在一起的伤痂,犹豫再三,竟不敢轻易去揭。倒是南书清等了良久,干脆自己动手一扯。
“啊、啊……你那么用力做什么!”南书清还未吭声,她反倒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按住鲜血涌出的创口。
南书清忍着痛,微笑看她忙碌地为自己清洗包扎伤口。
“明夜,你近来可好?”他柔声道。
“不好,我快要死掉了。”明夜硬邦邦地顶回去一句,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恼道,“那个什么晋阳公主的,怎地不救你?”可恶可恶,她重若性命的人,谁敢伤他分毫!
南书清轻叹口气:“我抗旨退婚,皇家颜面上挂不住,自然会恼羞成怒,反正皇帝女儿不愁嫁,也不是非我不可。”
“你好好的,退什么婚……”明夜双拳握了又握,心中苦乐难测,他不允婚,才吃了这许多苦头;但他若允了,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时。
南书清忽然拥住她,头埋在她肩上。
“以后,再也不要分离!”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仿若盟誓。
“你不是说没想和我被人通缉,亡命天涯……”
啊?!
明夜怔住,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哪里不对咧?她想了又想。
啊啊啊……书清从不肯抱她的!
她心都快跳出来了,但随即却板起脸,拉住他脑后长发,隔开一段距离,瞪着他:“我是你兄弟!”她重重在“兄弟”两字上一顿,“你做什么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我从前若是同样对你,怕不早被你一脚踢开!”
南书清回瞪她,愤愤不已:“我从前当你是男儿,你待我无礼,我自然会恼。”
明夜跳了起来,扯起身上湖绿色长裙,苦着脸道:“我现在穿了女装,就很像女子吗?我自小就是副男孩相,从未穿过女裙,要不是洗澡换衣,我都不记得自己是男是女!”啊,还有偶尔来的那个……她翻翻白眼,怕南书清脸红,没敢说出口。
“还有家里的叔伯兄弟,他们早就忘了我是个女的啦,要不是这几年知道有个你,他们八成会以为我将来要娶妻生子当个孩子他爹!”
南书清忍不住笑,眼睛转也不转地瞧着明夜。
她身材颀长,腰身纤细,虽然既不娇也不媚的,偏是叫他的目光移也移不开。
“我第一次穿罗裙,你可是瞧见了,可别再说我故意骗你。”她小声咕哝,“还好救你时没叫它绊着,不然就真叫生死与共了。”
“你现在恢复女儿身,那自是再好不过……”
南书清话还未说完,明夜却脸色一变,伸手将他推倒在榻上,轻道:“你别说话啦,折腾了这么些时候,先好好睡上一觉吧。”也不待他开口,转身就走了出去。
南书清心里一急,连忙要撑起身,怎奈见到明夜后紧绷的精神放松,现下竟是半分力气也无。
过不多时,明夜端进一大盆热水,放到榻边,将他头巾拉下,披开黑发,笑咪咪道:“来来来,我帮你洗头。”
她将长裙脱去,又解下丝甲,只着一件淡青的对襟短衫,挽起衣袖,把南书清头颈移出榻外,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手撩起热水,给他洗起头发来。
南书清愣愣地,看蒸腾的水雾从自己耳畔颊侧氤氲升起,拂上明夜的脸。朦朦胧胧,教他难以识清。
他不明白,明夜她,到底在躲什么?
洗净长发,明夜又将他移回去,用布巾把发上水滴揩净,再搬走水盆。然后拿了把梳子,缓缓梳理起来。
此情此景,就仿佛……一对熟稔而又亲昵的夫妻。呃,虽然身侧的人仍然有着一张长不大的少年面孔。
南书清唇角含笑,思绪起伏,眼前浮现起初相识的那段情形——
“好啦。”少年一拍他肩头,满意地左瞧右瞧,瞧得他竟然不禁赧了颜,悄悄撇开目光。
“好啦。”明夜将他按倒,盖好被子,“你睡吧。”
“明夜!”他伸手拉住她。
“我又不走,你拉我做什么……好好好,我陪你就是。”明夜在榻边坐下,看他闭目安睡。
好像真是不一样了,是知道自己是女子的缘故吗?可是……
她愁着眉,犯起难来。
天色初明,万籁仍寂。
南书清缓缓张眼,见榻前模模糊糊立了条人影。
“明夜?”他迟疑轻唤。
明夜无言地俯身抱住他。
“你怎么还不去睡?”他张臂回拥,感觉她周身冰凉,不禁吃了一惊。明夜向来温暖得如同火炉一般,怎么此刻冻得像块冰?
“你站了多久啦,也不怕着凉!”
南书清恼起来,干脆将她拖进被里,用自身的热度温暖她。反正迟早要成亲,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
明夜向来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自己最好此刻也忘掉!
迟疑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方才梦见自己回京找你,却怎么也寻不到你。我抓了朱秋琢,在他身上刺了一剑又一剑,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出你的下落……”
南书清心里一阵绞痛,紧紧拥住她。
“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吗?”他不敢想象,自己若当真死了,明夜会将京城搅得怎样的天翻地覆?!
明夜用情之深,实不下于自己,他当初怎么会以为她是戏弄他?还是他自欺欺人得太过,以至看不清她的心思?
“明夜,你要我怎样做,我都应你。”他柔声道。
明夜却突然坐起身,气哼哼地:“我一辈子都是这样了,你不悔吗?”
“什么?”他愕然。
“我,我一辈子就都是这么不男不女的,改也改不过来,同我一起,你不怕永远都被别人笑你有断袖之癖吗?”她干脆挑明。
不是光知道她是个女人就可以过一辈子的啊!
原来是这个。
南书清微笑起来,柔着声音:“没关系,明夜就是明夜,怎样都好。”
嘎?怎么会这样!
“你原来不是怕得要死,要不怎么避我如蛇蝎?”当初没发觉,事后几年才慢慢体味到。
南书清也坐起来,用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像颗大大的肉包。
“你……你靠这么近,我可要抱喽!”明夜心痒起来。
“好,给你抱,给你抱一辈子!”他先一步抱住她,紧紧拥牢,怕她再一次消失般,“我不耻断袖,是因为所受的道德观念就是如此,加上朱秋琢觊觎我多年,心里对此愈加厌恶。当年你替我吸毒疗伤,我斥责的不是你,而是我呵!”南书清深切地叹了口气,接着轻喃,“是我自己心猿意马,难以自持,却又不甘因你而沦陷。明夜啊,明夜,你可知我心里有多苦?”
明夜的手悄悄拢住他的腰身,听他深深叹息。
“你出征三年间,我夜夜思量,慢慢回想,逐渐发觉倘若对象是你,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但我又万分痛恨,为何你不是女儿身,好教你我光明正大厮守一生!我挖心掏肺地,对一个男子动了情,却不敢想不敢动。明夜,我的挣扎,你明白吗?”
“一年前,我知你是女子之后,却来不及欣喜,只有硬将你我分离。在牢中整整九个月,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你,只盼来生有缘能再相见……”说道此处,双眼竟然蒙上一层淡淡的雾霭,“真的,没想到我的愿望在今世就能实现。明夜,我感激上天,它虽戏弄我多年,却让我不枉此生!”
明夜浅浅微笑,任由那心酸而又甜蜜的滋味呵,缓缓漫上心头。
“我本来想在你出征回来后告诉你,如果你亦当真有意,我可以抛开官位,不理世俗伦常,与你归隐,就算你是男子,也……也不打紧!”
南书清长吁一口气,将手臂紧了紧之后又松开,让两人以眼观眼,柔声道:“你要男身女身,都随你,明夜就是明夜,怎样都好。”
丝丝缕缕的情意,从他眸中款款流泻,真真切切的心思,再清晰不过。
“啊,对了。”明夜从颈口拉出丝绳——是他编给她的同心结,不过,上面的玉坠儿已经换成了一颗小巧的骰子。
她歪着头,轻轻问:“去年端午,你做什么差人送只骰子给我?军中禁赌,我忍了好久。”
南书清忍不住微笑,温柔地看她。
玲珑骰子安如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明夜也笑,将额靠在他肩上。
“玲珑骰子,入骨相思。我知道。”
“你怎么弄到我的衫子的?”南书清瞧着刚换的衣衫,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不是自己的衣裳吗?“你回府里去了?那怎么成,现在风声这么紧。”
明夜笑咪咪地,穿的也是他少年时的衫子,依然颇合身。
“咱们要离开,府里人自然得遣散,不然,你长久不回去,他们怎么办?还有周伯,我叫人送他回家乡去了。”
“那就好。”他微笑看着明夜,“你怎么老喜欢穿我的衫子?”
“因为是你的。”明夜拉他出了房门,“待会儿给你见个人。”
“这是谁的宅子?”南书清环顾四周。有些老旧,看起来许多年没有人住过。
“不晓得哪个官员离京时废弃的,咱们借用一下。”明夜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嘀嘀咕咕地,“怎么还不来,八成又在街上拐人家的小孩子了。”
“虽然怎么看都像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但居然还挺顺眼,可真是稀罕!”一道笑谑声从厅外传来,年轻的蓝衫男子牵着娇美的妻子踏进方厅。
——是那日在城墙上收绳的青年。
“南公子,别来无恙?”明艳的少妇掩着唇笑。
南书清眯眼细瞧,不禁讶然,这不是……昔日绮香居里的臻儿姑娘!
明夜瞪着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臻儿说来谢你们当日相助之恩!”蓝衫青年看看南书清,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同情地拍拍他,“遇上明夜,算你倒霉!”
臻儿倚在丈夫身边,吃吃笑个不停。
南书清赧颜不已,这青年既是臻儿姑娘的夫君,想必已知道当日的糗事。
“我的人情你已还了,你可以滚了。”明夜翻个白眼,他们夫妇既已来了,恐怕那些人也不甘落后。
果不其然,青年笑声未止,几道人影纷纷从天窗落入厅内,接着又有多人陆陆续续进入。
“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一大群!”明夜一脸不耐烦。
“哎,明小子,你这什么话,好歹你救人,咱们帮了忙,出了力的!”一个粗豪的汉子快声快语。
“啐,你们都是去看热闹的,我怎么没瞧见你动手相助?”明夜冷言讽他。
“哈哈,这倒也是。”粗豪汉子搔搔脑袋,“那个,我们没进过宫,自然要仔细看看……你别气,人你不是救出来了嘛。”
南书清环视一周,厅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近二十人。他躬身一礼,微笑道:“多谢各位相救之恩,书清感激不尽。”
“客气什么,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众人见他轻袍缓带,秀雅温文,一袭白衫风采翩翩,不禁纷纷慨叹起来。
“想不到啊,真想不到,明小子居然会嫁人!”
“就是就是,我直到去年还当她是个小伙子。”
“她一直都是姑娘家,只不过大家忘了而已。”
“咦?她真是女的嘛,这么多年我居然没看出来……”
南书清忍不住失笑,看来明夜所言不虚,自己也实在怨不得她。
“谁说明夜要嫁人!”一声清脆的叱声响起。
明夜慌慌张张地跳起来:“你们谁告诉阿乔的?”
“没啊没啊。”众人纷纷推卸责任,“她十七八了,有手有脚,耳聪目明的,瞒也瞒不了,拦也拦不住,就跟来喽。”
“你们……”明夜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扔出去。
“明夜要娶我,怎么会嫁人!”粉红衣裳的少女冲进厅内,明媚大眼扫了一圈,“是哪个不怕死的抢我的明夜?”
“他。”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
呵呵,好戏要上演喽!
阿乔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来到南书清跟前,不禁怔住。
年轻的白袍书生清俊出尘,温文儒雅,眉眼里尽是温柔。和她想象得大不一样。
“好。”她突然握住南书清的手。
明夜紧张万分:“嘿嘿,阿乔妹妹,你别玩他,他脸皮很薄的。”
阿乔没理她,郑重地望着南书清:“今后,明夜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她抽着鼻子,哽咽起来,“我原以为没人要她,我就陪她一辈子,现在有了你,我就放心啦。”
众人惊讶不已,原来这小妮子从小就缠着明夜,怀的竟是这等心思,他们还以为她真当明夜是个男的,才非她不嫁。
南书清拍拍她掌背,看着她孩子气的脸,柔声道:“多谢你信任,我会好好待她,也多谢你对明夜的心意。”
“呃,我都不晓得你对我这么好……”明夜有些呆。
“你当然不晓得,你就只会躲我!”阿乔抹抹眼泪,委屈十足。
南书清与明夜都见不得女孩儿家掉泪,一时双双手足无措,不知怎生安慰才好。
“嗳,大家都在啊,明小子,你要见的人我带来了。”
明夜一瞪眼:“大胡子,你又去拐谁家的小孩子,来这么晚!”
“没拐到,还被他给了我一记五指耙子。”大胡子五叔苦着脸,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厅。大伙儿轰然而笑。
“活该!”明夜不留情地扫他一眼。
南书清又是一阵惊讶,眼前这个大胡子可不就是那日刑台上的刽子手!明夜到底插了多少人进刑场?且北定王爷还曾道与她三叔是旧识,这一家人看来均非泛泛之辈。
明夜似瞧出他心思,轻声道:“五叔一家兄弟五人,除了二叔已过世,四人均是江湖上的游侠。三叔和五叔未曾娶亲,偏又喜欢小孩子,于是拾了一大群回家,我也是其中之一,这里的人,多是流离失所的孤儿,被五叔兄弟几人养大……先别说这个,这些个叔伯兄弟烦都烦死人,不提也罢,我要你看的是她。”她拉过五叔带来的小姑娘,推到南书清面前。
小姑娘白白净净,乖巧可爱,一双眸子清澄如水。
“青儿,还不叫人。”明夜笑嘻嘻地轻拍她头顶。
青儿乖顺跪下,冲着南书清干干脆脆喊了一声:“爹。”
“什,什么?!”南书清吓了一跳,不禁瞠目,他何时有了这么大一个女儿?
明夜好笑地推推他:“我认的干女儿,你说好不好?”
南书清说不出话,她干嘛认这么大的女孩儿做女儿,是羡慕尚轻风身边有个曳儿吗?他蓦地想起昔日尚轻风别具深意的笑容和赠语——“祝你早日想通。 ”他当时只道尚轻风看出他对明夜之情不同寻常,才赠以慰语,孰料……尚轻风那时就看出明夜是个女儿身了。
五叔抚抚他的大胡子,沉思一会儿道:“照我猜,八成是明小子不甘几年都没把你骗上床,干脆就认个女儿先……呵呵呵,我是说,明夜在戏园子里瞧见这女孩儿,硬说像你,就赎出来认了女儿!”他抱着头躲到一旁,“我怎地没瞧出哪长得像?”
南书清疑惑地瞧瞧青儿,见她笑得腼腆柔和,相貌与自己并不像啊!
“怎么不像,我看像得很。”一个锦衣绣袍的俊俏公子走出人群,优雅自在地摇着折扇,微笑道,“一分腼腆,两分亲和,三分诚挚,四分温柔。依我看,像足十分。”
南书清瞬时明了他的意思。这女孩相貌虽与他不似,但性子却如同幼时的自己一般。他脑中一闪,想起数年前的那个夜里,明夜向他讨了个同心结,又同样编了只给他,当时说是日后送与心上人,而实是互赠于对方直至如今。
同心结,同心结——同心结发。那时,明夜就是在向他讨个承诺吗?他若娶了晋阳公主,明夜恐怕今生再不见他。她讨了那同心结,守着个承诺,再有个与自己性子相近的女儿,如此……也就算夫妻一场了吧!
他若当真娶了晋阳公主,明夜她,就要一辈子那样过吗?
他心中酸楚起来,不禁执起明夜的手握住。
明夜却瞪着俊俏公子:“沐小乖,谁要你多事!”
俊俏公子沉下脸:“不要叫我小乖。”
明夜拉着南书清退后一步,语带警讯:“你离沐三远一点,这个家伙老少不忌,男女通吃。”
啊?!南书清吃了一惊,明夜家人,奇怪的还真不少,怪不得明夜也是一副刁钻精灵的性子。
“明小子你倒会藏私,这么秀致的人怎么没叫我遇见?”沐三俊俏的脸上笑容可掬,折扇一合,竟向南书清下巴托去。
明夜脸一沉,一掌挥出,两人就在方厅里乒乒乓乓地过起招来。
五叔悄悄挨近南书清捅捅他:“你别怕,三郎好捉弄人,大家都知道,明小子也是精灵机敏,两人从小打到大,没什么的。”
南书清微笑起来,看来,就是日后逃亡,日子也不会太难捱了。
一年后——
“爹!爹!”
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内。
“青儿,你跑什么?”一个眉清目秀,黑眸灵动的少年拎住她。
“呼……呼……”小姑娘说不出话。
“明夜,你放下她,让她喘口气嘛。”南书清放下书本,拍拍已经二十出头,看起来却仍像个顽皮少年的明夜,“什么事慌成这样?”
他仍不习惯十三岁的青儿喊他一声爹,倒是明夜玩得很乐,叫爹也应,叫娘也应。
“外,外头贴了皇榜,说,说是……”青儿缓了缓气,“说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除杀人重犯不可特赦,其余人一概免罪。”
什么?
两人愣了半天。
明夜突地跳起来大叫:“好极、好极,这样咱们便可到姑苏一游啦……我去收拾行李!”她一溜烟钻进房里。
南书清无奈地摇摇头,成亲后第三天,明夜就说想去姑苏游玩,怎耐他乃是受缉钦犯,不能随意露面。这一晃就是半年,如今有了如此好消息,难怪她兴高采烈。
他靠向椅背,向窗外望去,那一片云淡风轻,又是一朝天下啊!
“公公喝茶。”小太监端着茶走近软榻。
“嗯。”他接过茶杯,啜了一口,香醇清淡,齿颊留芳。
“公公劝说皇上大赦天下,民间不知多少人因而受惠。公公真是仁心仁德。”小太监语带崇敬,只是有一点不大明白,那个南大人不就再也追不回了吗?而且当日晋阳宫前出事,他前来禀报,朱公公却抓了他陪着睡了一觉。其他小太监又羡慕又嫉妒,常常背后偷骂自己,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不平朱公公这么好的人,为何外头传他如此不堪。
“我可不是那种得不到就欲毁之而后快的人哪!”朱秋琢喃喃地,翻了个身,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瞧得小太监有点愣。
“小顺儿,你说我待你好不好?”他狭长的凤眸盯着小太监。
小顺儿红了脸,用力点点头。
“那好,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小顺儿乖巧地走到床榻边,一下一下地捶起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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