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号,让侯将军出阵!”王彦章猛挥了一下右臂,下令中军的号手向隐藏在梁军右翼步兵后,等待已久的最后三千骑兵发出预先约定的信号,这一信号的意思就是下令指挥剩下骑兵的骑将侯温裕对吴军的左翼发起最后的进攻。在发完信号之后,梁军的中军也开始向前缓缓移动,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隐藏在步兵后面的三千名梁军骑兵,在听到号声后,就开始向右疾驰,绕过己方阵线的右翼,猛冲了出去,他们在相距己方阵线大约三百步远的距离展开了队形,然后向左拐弯全力飞驰,准备对吴军的左翼进行猛攻。
在吴军的中央阵线上,陈璋一面大声激励着手下士卒的士气,一面密切观察着战局的变化,当他看到粱军的中军开始向前移动的时候,他赶忙下令中军所辖的一千名骑兵转去增援自己的左翼。
在吴军的左翼高地上,黑火药燃烧后产生的白烟将炮手们的脸熏得仿佛烧炭工人一般几乎黢黑分辨不出人形来。连续的射击使得火炮的管壁几乎都发红了,指挥官不得不下令暂时停止射击,并用醋水清洗火炮的内膛,给火炮降温。
“骑兵!”一名吴兵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声,只见在烟雾的笼罩下,梁军的骑兵已经冲到相距高地百余步的位置了,眼力好的吴兵甚至可以看清楚骑兵身上甲胄的装饰纹路。只见梁军的高举横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发射出刺骨的寒光。
“快,双倍霰弹!距离五十步!”炮兵指挥官一面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边用短杖狠狠的抽打着被吓呆了的手下。炮手们手忙脚乱的开始调转炮口,将药包捅破,将火药倒入炮膛中,然后放入挡板和霰弹,平时的严厉训练起到了作用,吴军的炮手们几乎是凭条件反射完成了工作,虽然由于炮膛过热,有两门炮发生了火药自燃,但剩下的十二门火炮还是完成了发射准备。
“开火!”指挥官猛的挥了一下右手,与此同时点燃了自己面前的火炮,炮口喷射出一团红光和白烟,沉重的炮身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后猛推了一般,猛的向后退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梁军骑兵的队形中发出了一阵人马的嘶鸣声,密集的霰弹击穿了盔甲,折断了筋骨,中弹的人跌落在地,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侯温裕大声的呼喊着,后面的骑兵立刻又补了上来,因为炮击产生的缺口转眼之间便又被填平了。
“方阵,排方阵!”吴军的营官高声喊道,吴兵士卒们肩并肩的排成密集的空心方阵,将长矛对准外面,火绳枪手们则躲在长矛手的后面对外射击,炮手们忙乱的丢下武器向方阵逃去。骑兵们冲入炮兵阵地,将来不及躲入空心方阵中的吴兵砍倒在地,然后就开始围攻起那些空心方阵来。方阵第一排的吴兵半蹲下身子,将长矛的末端插入泥土中,让矛尖指向斜上方,以防止敌军骑兵冲入阵内,第二排的矛手则按照俗称“斗牛位”的方式高举双手,使得矛尖指向斜下方,准备攻击敌方骑兵的胸口。面对密集的矛尖,梁军的骑兵一时间也无法冲开方阵,他们就好像围攻野猪的猎犬一般,一边围绕着方阵大声叫骂威胁,一边向方阵内的吴兵弯弓射箭和投掷标枪,而方阵内的吴兵也用火绳枪和短矛还击,虽然方阵中不断有人中枪中箭倒下,前面的人倒下,阵内的人立即接过长矛补了上来,梁军骑兵虽然冲上了高地,但一时竟然取之不下。
“一半人下马步战,一半人掠阵。”侯温裕第一个跳下马来,数次冲击不成之后,他就明白只有通过肉搏战撕开缺口才能打开方阵了。随着将领的号令声,不少梁军骑兵跳下战马,举起盾牌和横刀,排成密集的队形准备冲开缺口,而其余的骑兵则继续围绕着空心方阵放箭掠阵。
正当此时,吴军阵后传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侯温裕脸色不由得大变,他很清楚这里就是梁军的最后一队骑兵了,那么此时出现的不速之客的来历也就不问可知了,他赶忙大声喊道:“所有人上马,快上马,重整队形!”
不待梁军从将主反复无常的命令造成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大队的骑兵便从吴军阵后冲了上来,如同从崩溃的堤坝喷涌而出的洪水,这些骑兵的战马异常雄壮,肩膀相较于梁军的同行普遍高出一个半到两个手掌,因为骑士们不但配有头盔,锁帷子和半身甲,连战马都有马甲以保护战马的胸口和头部。这些雄壮的畜生鼻孔喷出粗气,粗壮的肌肉,大声的嘶鸣着,翻飞的马蹄下泥土横飞,身上的金属片和马背上主人身上的铁甲连成一片,仿佛神话中半人半马的怪物,从吴军的方阵间隙中喷涌而出。
“砍呀,杀呀!”梁军的骑兵大声叫喊着,迎头猛冲了上来,企图为还没来得及上马的同伴争取余暇。战旗在呼啦呼啦的作响,骑士们头盔上的羽饰飒飒做声,碰撞的刀剑,锵锵铿鸣。吴军的铁甲骑士们夹*紧肋下的长矛,冲向对面的敌人,他们就好像一团风暴,所过之处,吞没一切,毁灭一切。梁军第一排的那些最勇敢,最敏捷的小伙子都被这个由钢铁和肌肉紧密结合的风暴吸了进去,然后撕成一片片散落在地,仿佛这个暴风眼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吞噬和撕咬,胜负就在一瞬间就决定了。
“跑吧!逃吧!”梁军士卒吓破了胆,丢下头盔和武器,调转马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失魂落魄的向后逃去,将那些还没来得及上马的同伴丢下。
“混蛋,懦夫,你们还不如家里的娘们!活该被吊死在栅栏上!”侯温裕愤怒的吼叫着,他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星来。他踢着坐骑的侧腹,率领刚刚集结起来的两百多骑兵向那些铁甲骑士猛冲过去。他并不指望能够击破眼前的这支敌人,他只想抵挡一会,争取一些时间,让更多的同伴能退回梁军本阵,保住最后这队骑兵,这对于这场战役最后的胜负是至关重要的。侯温裕跃马持刀,身先士卒,双眼冒火,杀向前去,此时的他简直不像是一个带兵的主将,而只是一名勇猛的骑士,他大声的呵斥着,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冲进铁甲骑士的行列中,梁军的骑兵们挥舞着横刀,叮叮当当的砍在胸甲,锁帷子上。勇士的怒吼,惊天动地,但他们还是挡不住铁甲骑士的推进,在钢人铁马的压力,被打得节节后退。但侯温裕还是如同一团烈火一般,在铁甲骑士的行列中穿插,剩下的十几名亲随就好像跟着头狼的狼崽子一般,紧紧的跟随着他。
“去死吧!”侯温裕大喝一声,手中的横刀猛劈而下,不想他手中的这柄横刀在先前的砍杀中已经受了伤损,或者是对面那个吴兵的头盔格外坚实,被砍中的吴兵固然在强烈的冲击下坠落战马,那柄横刀也折作两段。侯温裕微微一愣,右边的吴兵看到空隙,一骨朵便砸到他的后脑勺上,他顿时觉得一阵眼前发黑,跌落在地,他身旁的亲随赶忙围了上来,想要将将主救回,但铁甲骑士们已经围了上来,很快,侯温裕的首级便被砍了下来,用长矛高高挑起,在阵前挥舞着。
吴军的铁甲骑士们击溃了梁军的骑兵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队形,便如同旋风一般追杀过去,他们绕过己方步兵的左边,向敌军的侧翼和背后猛扑过去。敌将侯温裕的首级被一根长矛挑着。在两面的夹击下,右翼的粱军很快就崩溃了,就好像一栋房屋一般,哗啦啦的便壁崩墙塌,梁军的步兵们狼奔豕突,慌慌张张的向自己的中军方向逃去。铁甲骑士们追了上去,将一个个梁兵砍倒在地,大量的旗帜和梁兵的号衣被散落在地,地上花花绿绿的铺的到处都是。这些慌不择路的逃兵们冲进了梁军的中军,将那里也搅的一塌糊涂。
王彦章站在中军大旗下,往日里黝黑的脸庞已经变得灰白,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唇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剧烈感情。在他的眼前,梁军的中军和左翼已经一败涂地,那些不久前还是梁军第一等精锐主力的团头,骑队已经被杀的丧魂失魄,他们发狂的四处奔逃,没有一个人肯落在后面。吴军的骑兵正缓慢的从右边翻转过来,显然他们要切断梁军逃走的道路,把他们赶进襄城这个饥饿的地狱里去。
“军主,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王彦章的亲兵统领大声喊道,他的右颊上有一道伤,随着他的话语声,鲜血正从伤口里涌出来。
“走?走到哪里去?”王彦章的表情有些恍惚,和他平日里刚强果决的口气大为不同。
“哪里都行!再过一会儿吴兵就打过来了,我领了弟兄们就是拼却了性命,也要将军主护送出去!”那亲兵统领是王彦章的一个远房侄儿,对他忠心之极,他看到王彦章这种异常的模样,继续大声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到汉北官家那里,整兵再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