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加快行军速度!显然现在军心已经不稳,只有乘着消息还没有完全走漏,快些赶回洛阳才是上策!”李从珂咬了咬牙,自忖道:“只要回到洛阳,自己战则战,不战则走,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反正孟津便在洛阳北面,实在不行,自己便渡河去河内便是,只要自己将浮桥烧了,吴军身上有没有长翅膀,又飞不过黄河去!”
李从珂打定了主意,将手中的干粮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带马来,传令下去,三军出发!”
随着号角声,大军又开始向东移动了,可是随着行军的继续,逃散的士卒越来越多,一开始还是落在后面的后军,后来连中军和前军也开始有士卒逃走。大军就好像一块放在水中的干泥块,在水流的冲刷下,飞速的变小。
“坚持,再坚持一会,只要回到洛阳就是胜利!反正那些逃走的也都是些不稳的家伙,留下来也只会坏事!”李从珂咬紧牙关,在心中鼓励自己道。他也没有派出晋军士卒去收容队列,只是将那三千兵抓在身边,李从珂心里清楚,现在千万不能再分散兵力了,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定这三千人就是救命的稻草了。
待到了相距洛阳城还有十五里的时候,天色已晚,李从珂赶忙一面收容诸军,一面派出探骑去打探周边情况,毕竟现在敌情未明,连洛阳城在谁手中也不知道,若是稀里糊涂的一头撞上去,只怕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李从珂刚刚坐下喘了口气,清点部队的手下便来回禀,听到结果之后他不禁大吃了一惊:现在他手中大概只有三万出头的军队,相较于出师的时候少了一半,几乎全都是回师时四处逃散的,饶是李从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心中也不禁肉痛不已。
“吩咐下去,将军粮财帛都分发下去,只要留下来的,人人都有一份,无论是哪一边的士卒!”李从珂沉声下令道:“还有,告诉三军将士们,只要能够夺回洛阳城,城中财帛我李从珂一文都不要,全部都分给将士们,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喏!”那校尉赶忙退了下去,可李从珂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欢呼声,他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显然麾下的军士们对于现状极度悲观,连这般重赏都无法激励他们的士气,看来这一战想要打赢的希望激起渺茫。
这时,前去打探军情的探骑回来了一支,李从珂赶忙传他上来。那探骑上来躬了躬身,禀告道:“将军,洛阳旧城(汉魏晋城)已为吴军占领,听闻说守城的梁军已经尽数归降,洛阳新城(隋唐)城大门四开,却没有被吴军占领的迹象。”
“什么?你是说吴贼只占领了旧城,却对新城弃之不顾?”李从珂问道。
“正是!”
“你且下去休息吧!”李从珂摆了摆手,低头思忖了起来:他心里清楚守军的主力都在旧城之中,而且新城防御空虚的很,而且外围的几个要点都已经被吴军占领,现在新城的防御比剥光了壳的鸡蛋强不到哪里。吴军留下新城不攻是不愿而非不能。这么来说只有一种解释,吴军主将很了解自己的内情,有信心击败自己,所以让开洛阳新城不占领,请君入瓮,然后全歼自己。
“来人!请段将军来!”李从珂下令道。很快,段凝便应召而来,他那白皙丰满的脸庞遮掩在铁盔之下,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目光游动,打量着李从珂身边的情况,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段公,快快坐下,快坐下!”李从珂的态度显得分外亲热,这种意外的热情或多或少的舒缓了段凝的紧张情绪。他有些疑惑的看了李从珂一眼,坚持的退让了几下,但最后还是被李从珂按到了胡床上。两边坐稳之后,李从珂脸上便笑道:“此番请段公来,乃是有一桩事,有劳段公了!”
段凝赶忙弓了弓腰,小心答道:“李将军但有吩咐,末将定当尽心竭力!”
李从珂笑道:“好,好,好!说来此事还真非段公莫属。段公也知道,我手下那些兔崽子都是些粗胚。骑得劣马,拉得强弓,但让他们抚民守城就不行了,眼下吴军来犯,我打算让段公领兵进洛阳城,以为居守,我领精兵在外,以为策应。使敌首尾不得兼顾,段公以为如何呀?”
段凝脸色顿时大变,他领军打仗虽然不行,但勾心斗角的功夫可并不差,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李从珂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单独招来,一顶顶高帽子不要钱的送过来,定然是要自己去送死。正想开口推诿,却只见对方嘴角含笑,目露凶光,右手有意无意间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缩了回去,赶忙笑道:“李将军如此厚爱,末将虽然无能,也只有勉力一试了!”
“好,好!以段公之能,此战我军定当大胜!”李从珂闻言笑道:“来人,取酒来!”早有随从取了一袋马奶酒来,李从珂倒了两杯,将一杯递给段凝,笑道:“段公此去,定当大胜,某家这杯酒,便是为段公壮行的!”
“末将谢过将军了!”段凝接过酒杯,强装出一副感激莫名的样子,将杯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只觉得往日醇厚的酒此时却变得无比的苦涩难咽。
李从珂待到段凝饮完了酒,便亲自送他出帐,领兵去洛阳新城。当段凝的身影刚刚从他的视线消失,李从珂的脸色便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来人,传令下去,亲军士卒上马,直驱孟津!”
孟津,位于洛阳新城东北五十里,周武王伐纣,至于此地渡过黄河,八百诸侯不期而至,会盟与此,此地以此得名为盟津,后世音讹为孟津,自古以来便是黄河上的重要渡口。对岸便是河阳城,隋唐时在此地建立了浮桥,沟通黄河两岸,乃是当世第一大桥,乃南北交通之枢纽,渡桥而北,可直上天井关,趋上党、太原;东北经临清关,可达邺城、燕赵;西北入轵关,至河中之晋、绛。地势极为紧要,自古就有“天下之腰膂、南北之襟喉,都道所辏,古今要津”之说。随着晋粱战争的情况对梁国越来越不利,沙陀铁骑的兵锋逐渐靠近黄河北岸,梁军也在孟津浮桥两端和当中沙洲上三城上屯扎精兵,以抵御北岸敌军的兵锋。李嗣源破汴京之后,李从珂领军西向,进入洛阳,守卫河阳三城的梁军也弃甲投降,由于这里地势的紧要,李从珂专门从手中紧缺的兵力中抽出了千人去坚守此地,现在回想起来,可谓是一招妙棋了。
“将军,让弟兄们歇歇马吧,离富平津只有不到十里路了,再赶下去,就算人撑得住,马匹也撑不住了,夜里赶路,摔伤了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名骑士赶到李从珂身旁,大声喊道。
李从珂看了看四周的骑士,只见一匹匹战马身上都已是汗如雨下,双足颤抖,马肚子都已经凹陷下去了,这马是吃草的畜生,最是存不住食,便是吃的再饱,跑上三四十里路,马肚子也要陷下去,不说别的,不紧紧马肚带子,就容易出事。
李从珂冷哼了一声,大声喝道:“好,大伙儿下马。马歇人不歇,给马喂点料,就半刻钟,喂好了咱们就上路,这个节骨眼上耽搁不得,过了黄河,咱们在好生歇息!”
众人都是马背上滚大的,从李从珂现在的表情也猜出了六七分现在的情形,齐声应诺了一声,便各自忙着喂马遛马去了,那些马儿早就饿的紧了,看到口粮袋里的精料,赶忙大口吃了起来,那些骑手们赶忙将坐骑身上的汗水擦去,免得让马受了凉,这时候马的命就是人的命,可半点也轻忽不得。
过了约莫半刻钟功夫,李从珂见众人的马都喂的差不多了,正要打个呼哨,让众人上马赶路。这时北面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便好似打雷一般。
“怎么回事,莫不是打雷了?”
“你可真是个傻子,这可是冬天。哪来的雷!”
“北地里自然冬天无雷,可这里是河南,你怎的知道冬天没雷!”
众人正吵做一团,李从珂与众人不同,他可见识过多次火炮的发射,已经听出这并非是雷声,而是炮声,脸色顿时大变。赶忙带了十来个随从,跑到高处,向富平津那边望去,只见黄河岸边的已是火光冲天,依稀正是河阳三城中南城所在的位置。一阵阵的炮声从那边传来,显然这南城已经处于围攻之中。
“点火,开炮!”随着一阵整齐的号令声,吴军的阵地上炮手们依次点燃了引信,炮口喷射出火光和白烟,沉重的炮身随之后退。一旁的炮手们一拥而上,开始井然有序的清理炮膛,准备装药装弹,进行下一轮炮击,三百多步外的南城城楼上已是火光冲天,夯土堆砌而成的女墙就好像被狗啃了一般,少了一大段。在炮兵阵地后面,长矛手和火绳枪射手列成空心方阵,正等待着进攻的命令。在方阵的最外侧,数百名骑兵正游弋四周,警戒城中守兵突出反击。
“再轰一轮,打开城门,就让短炮上前,换上霰弹,和步卒攻城!”大旗下,吴军的指挥官下令道,对于进攻这种小城,吴军已经形成了规范了:先用实心弹清扫城头,然后让火绳枪手和短炮用霰弹消灭已经没有遮掩的城头守兵,并用密集的火力射杀突出城来肉搏的敌军,最后打书友开城门,用长矛队突入城内,歼灭城内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