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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炼狱与祭坛(1)

1.欲与佛祖试比高

我从省城回到清溪镇的第三天,李昌国说的那个“哈哈乐”老板终于驾临清水市。

我跟何玉芳接到电话,立即驱车速赴清水市接驾。两下见面,握手寒暄。这位“哈哈乐”老板四十来岁的样子,板寸儿头,矮墩个儿,胖胖的圆盘脸儿,言谈举止客套不多,虽没有大企业老板那种温文尔雅的博大气度,却也干脆直爽说话直奔主题,少了许多洽谈生意时的旁侧敲击虚实试探,看来真如李昌国所说,是一个精明的中小型规模的企业老板啊!

果然,握手已毕,这位老板就自来熟地双手抱拳自我介绍说:在下卑姓葛,双名鹏举,名字好听,却半生事无所成,只办了一个说不上规模的饮品小厂。这次承蒙李厅长惠顾介绍,想到贵镇开一个分厂,以后还请诸位领导多多关照了。这个是我的秘书,姓窦,由他负责咱们之间的联络事宜。

返回清溪的时候,我和葛老板同乘那辆捷达车相陪。何玉芳等人则坐那辆普桑开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瞟了几回坐在后座上的葛老板和他的男秘书,心想这位葛老板的办事风格也明显与众不同啊!一般的老板出门,都要狐假虎威带几个随员,最起码也要一位漂亮的女秘书,这样第一是充当花瓶,装潢门面?第二还有可能作为“小蜜”,随时取用,方便自如。可这位葛老板却反其道而行之,精兵简政只带一个男秘书,这是什么意思?

中午,清溪镇领导为葛老板摆宴接风。酒宴还在清溪酒店进行,其隆重丰盛热情程度自然不消多说,作陪人员除了党政两委班子主要成员,还有人大主任、********一应人等,满满坐了两大桌。但是,这位葛老板却丝毫不为主方的热情所动,酒不多喝,菜不多吃,只说:你们真是太热情了,但这件事情还不能算确定,我还要具体考察呢!等考察之后项目敲定了,咱们再好好庆祝吧!

葛老板一番话说得我跟何玉芳等人热情大减,尴尬异常,只得随声附和:葛老板说得好,说得真心实在,咱们等考察之后项目敲定,再好好庆祝。

于是,这顿丰盛的接风酒筵只好草草了事。

葛老板的考察是我和黄明亮以及企业副镇长翟宜君等人陪同的。因为我是行政一把手,代表党委政府两重身份,黄明亮和翟宜君情况熟悉又业务对口,何玉芳、马仕龙等人只是吃饭的时候前来陪同。

我是怀着异常兴奋的心境陪同葛老板上山考察的。我和黄明亮、翟宜君等人陪着葛老板登上太白山,先看了南麓昆阳县境内的盘古庙和盘古村,参观了本县境内的淮渎庙、淮源井和禹王庙,最后拜谒了佛教名刹青云寺。

相比之下,同为敬奉神灵的所在,青云寺要比淮渎庙和禹王庙鼎盛多了,还未走近,阵阵钟声和香火气味儿就随风传了过来。及至近前,看到青云寺那金碧辉煌的红墙琉璃瓦,人们都赶紧噤声息语了。就连参观其他景点时一直嘻嘻哈哈喜形于色的葛老板,也立时敛了笑容,换了一副庄重肃然的表情。我走在旁边,望着葛老板的表情不觉好笑:他不过也是一个迷信的俗人!

走进寺院主殿大雄宝殿,人们的俗态媚相更是原形毕露了。许多人一进门就匍倒在蒲团之上,对着金箔裹身的释迦牟尼虔诚之至地双手合十,默念心语,三叩九拜,随后将面值不等的纸币随着祈念投入功德箱中。葛老板是朝拜人群中最认真最虔诚的一个,且不说他的动作如何标准如何规范,只说投进功德箱里的那张百元大钞,也足令其他朝拜者相形逊色了。

我站在大殿门口,像佛祖释迦牟尼一样微笑着,笑看着葛老板等人煞有其事的朝拜表演,心中的思绪似春天的草木一般,枝叶茂盛地四处蔓延。直到人们都走了,我还在那里痴笑。

一直站在香案之前,为拜佛者敲击木鱼儿的青云长老看在眼里,不由双手合十打千发问道,这位施主,你看大家都在虔拜我佛,不知施主为何不拜?

我茫然一怔,从痴想癫思中回过神来,方知长老对我的傲然不拜之举不高兴了,赶忙急中生智随机应变道,长老,您觉得我没有参拜吗?

青云长老不禁也怔了一下,说,难道施主……那只能是在心里参拜了。

我说,我觉得参拜佛祖不在形式,而在心诚。刚才他们的匍匐而拜是一种形式,我用心参拜不也是一种形式吗?而且还说不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呢!

长老颔首,施主说的也是。既是这样,敢问刚才为何发笑?

我赶忙看定佛祖回道,长老,我是看佛祖在笑,就不觉也跟着笑了。我知道佛祖是俯视众生,览天下人间百态?眉目含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我这是在体味佛祖所笑的意思呢!

长老不觉也看了佛祖一眼,口中忙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释祖确实在笑,但施主以为释祖之笑和施主的笑,二者之间意义相同吗?

我淡然一笑,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吧!

长老立即追问,不妨说出来老僧一听?

我知道长老盯上自己了,就开动脑子振振有词道,佛论认为,万物皆佛。

世界上无论什么事物,只要信奉佛家的教义,就能灵魂澄明,得道成佛。本人理解和敬仰佛家的理论,自然就有了佛的境界和得道成佛了。我既然是一个佛教中人了,难道我的笑和释祖的笑,还会有什么不同吗?

长老释然道,说得有理。那请施主说一说释祖笑的意思?

怜悯世人,普度众生。

施主能有这样的境界,说明你也是一个佛教中人了?

还不算是,我只是敬仰佛家的思想境界,却不苟同佛家的传教形式。

长老不禁敛了笑容道,阿弥陀佛!请施主加以解释如何?

我毫不隐讳地说,宗教信仰不在形式,而在于心。现在世界上的两种宗教信仰形式——意象崇拜和偶像崇拜,我还是觉得意象崇拜更贴近宗教的本义,而偶像崇拜就可能有其他的嫌疑了。比如佛教就属于偶像崇拜,佛的本意是怜悯世人,普度众生,但是佛教利用香客的功德香火,建造恢宏的庙宇,为佛祖大塑金身,以此更大范围地吸引社会众人,不知这与释祖创教的本意,是允合还是背离?

长老听后沉声辩道,看来施主还是不甚理解佛教的教义,而且与佛的思想有一定的距离。其实佛教在印度时也是意象信仰,只是流传到中国及东亚各国之后,才变成了偶像崇拜。至于说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异,最恰当的解释应该是文化决定意识,意识决定形式,佛教的传教方式是由文化传统决定的,佛教之所以能在中国和东南亚广为盛行,只能说明它迎合了这些民族的文化需求吧!

我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引申,东亚各国民族的文化积淀,其实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变种和翻版,其精髓是丑陋的拜神主义——即人要靠神的庇护才能避祸免灾福禄降临。于是他们就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神——管天的神、管地的神、管钱的神、管吃的神,甚至还有管生管死的神和管人的“神”。

宗教和神话都说是神创造了人,实际说穿了是人创造了神。人们把所创造的各类神供养起来,一起存活于世。没有这些神的存在,人们一天都活不下去的。尽管佛教不承认神的存在,佛祖也不是神的化身,但某种意义上,佛在人们的心目中还是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神祇——即神的化身……

青云长老点头又摇头,施主所言也许有些道理,但这并非佛的本意。佛的意旨是指点迷津,普度众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

我说,这只是佛家的主观意旨,客观上却起到了神的作用。试想每日这么多烧香拜佛做功德的人,有几个能够真正醍醐顿悟、立地成佛的?多数人还不是回去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们来烧香拜佛的目的,并非是心领佛理的,而是企求佛祖庇护升官发财,或者家人平安的。长老,您说是这样吗?

青云长老想了一会儿,释然笑道,施主说得也是。但是,这不正好说明他们还没有真正接受和理解佛理,同时也说明佛的传教任重道远、意义非凡吗?而且即便如此,就算他们把佛祖当成了神的化身,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凡事不可过于认真。自古以来芸芸众生,谁没有个“神”在心里敬着?

哀莫大于心死。这个“神”就是人的精神寄托啊!你看这么多的人,都把自己的所祈所求告知于佛祖,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了,以此来换得一个好心情,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没有想到青云长老还有这样的禅思机变,于是就不敢小视轻慢了他,愣了一下不禁诚问,若是如此,这个境界可不高啊!这与佛家的终极追求不相符吧?

长老双手合十施礼回道,阿弥陀佛!佛祖宽厚怜悯,慈悲为怀,万事不可强求,我佛境界固然高远,但还是要面对现实不是?对那些悟性迟钝的众生,我佛先期还是启悟开引,抑恶向善,劝愁至乐为旨,以后再逐步提高境界嘛!这要看朝拜者各自的佛缘与慧根了。如此看来,这与我佛的终极追求是循序渐进的关系,似乎并无太大的矛盾吧?

我不由心悦诚服地回答,真想不到长老有如此深的禅思机变,后生真是佩服之至。只是,长老能否概括一下佛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长老略一思索说,万事皆空,佛说无佛。

我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青云长老惊问,施主笑什么?难道贫僧说的有误?

我止住笑说,不是,长老说得极好。只是你的话让我想起了我所信仰的那个主义。那个主义也有一个基本目标和最终目标。我在想这两者之间的大同小异呢!

长老急忙正色道,施主能否说一说,你信仰的是什么主义吗?

我有些为难,真是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正在思忖如何回答,翟宜君从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说,哎呀,萧镇长,我说到处找不着你,原来你还在这儿磨叽里!快点吧,葛老板都在外面等急啦!

我好不容易得了救兵,急忙朝长老施一礼道,今日承蒙长老教诲,在下真是受益匪浅。我还有些事儿要办,改日再来登门请教。再会,再会!说罢脱身而走。

来到院子里,忽听后面传来爽朗的笑声。回头远望,只见青云长老双手背后,昂立于殿门之外,正在望着我的背影开怀大笑呢!

我心想我和长老之间的交流,其实他也相当高兴吧?

2.老板的特殊要求

我和黄明亮陪着葛老板连着考察三天,才从山上回到镇里。我们几乎跑遍了清溪镇的山山水水旮旮旯旯,终于选定投资建厂的地址——溪下村。

因为那里环境优美,山清水秀,水质甘甜,没有污染,只是道路交通稍差一点,但也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天葛老板就要回南方了。当天晚上,清溪镇两委班子在他们下榻的清溪酒店设宴,为葛老板洗尘饯行。鉴于上回接风宴的经验教训,这次饯行酒宴的丰盛程度自然逊色多了。我们也没有过多攀酒,只由何玉芳和我代表两委班子,分别给葛老板敬了几杯酒。

没想到接风宴上十分拘谨的葛老板,饯行宴上倒主动起来,反过来要借花献佛,给清溪镇的领导们敬感谢酒。他们南方人和这里的人敬酒的方式也不同,这里的人敬酒是自己不喝,只叫被敬的人喝?葛老板给人敬酒,则是和被敬的人碰着喝,如此一圈敬下来,他少说也喝了四五两酒,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酒态了。

酒席结束,何玉芳、马仕龙、翟宜君等人都先走了。

我和黄明亮、关云山将葛老板送进酒店,又闲聊一阵让他休息。刚走出房门,窦秘书忽然把我们叫住了,嗫嚅了半天,才哼哼哝哝说,我们老板……

有个想法儿,就是今晚想********……说说话儿!而且还要求贵方一位领导陪同,也得开房,要个小姐……不然他会觉得你们——不懂规矩,也不够意思的……

我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葛老板带男秘书的用意,心里不禁愤然起来:这个葛老板怎么那么低级呢?他怎么会提出要玩小姐的要求呢?我说他出门考察怎么不带女秘书呢,而偏要带一个男秘书,看来他是在南方吃多了“方便面”,现今来北方想要吃点“快食面”了,他带着男秘书好安排这事儿啊!

可是这会儿不在城里,而是在偏僻的乡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小姐?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窦秘书,关云山却在一边表态了,这事儿好办,我们马上安排。

告别窦秘书下楼,我对黄明亮和关云山道,真没有想到,葛老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黄明亮说,这几天我就看葛老板不顺眼,看样子也不是啥子大林子里的鸟儿!

关云山也说,其实我也有同感,一晚上我都忍着哩!

我问关云山道,那你咋答应他这个无理要求了?

关云山说,人家毕竟是咱们请来的客人,要在这儿投资建厂哩!所以咱不能得罪他。

我说,咱们这儿不是城里,哪儿有这样的小姐呢?

关云山说,现在小姐这行当不光城里有,就连乡镇都已经有了,听说这个酒店就有。

我说,真的?那你们就去找俩呀!

黄明亮说,上哪儿去找?鬼知道服务员们哪个是小姐,只有老板娘知道。

我不禁急道,那赶紧去问老板娘啊!

来到大厅里,我忽然停住道,慢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得叫何书记知道。

黄明亮笑说,这事说大则大,说小则小,叫我说这事儿,给何书记说不说都中。

我问关云山,老关,你的意见呢?

关云山想了一下,说,还是说一声恰当点儿。

于是我就掏出手机,给何玉芳打电话。何玉芳显然已经睡觉了,铃声响了好一阵儿才接听。一听我说的事,马上就发火了,这个葛老板真会出难题,你们有没有答应啊?

我正要说答应了,黄明亮慌忙摆手。我于是急忙改口,还没有呢!你说这事咋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