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一回又一回的,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苏怀云慢慢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并不是好事,拿捏不住苏怀云,她总觉得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彩晴给她捏着肩膀,细声细气地道:“夫人,大姑娘上回病重,怕是知道有人对汤药动手了,会不会怀疑到路姑娘身上去?”
若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苏怀云被算计,心里不痛快,反过来报复路娇娇,让她吃点苦头,实在无可厚非。
王秀咏仔细想了想,路娇娇做的并不周全,留下把柄在,被苏怀云察觉,也是有可能的。
她轻轻一叹,抚额道:“也不知道娇娇什么时候才懂事,这不老爷请了教养嬷嬷来,她指不定又要闹腾了。”
路娇娇素来吃不得苦,教养嬷嬷却都是一板一眼的,容不得有任何错误。
恐怕之后的日子,路娇娇就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是王秀咏想要阻拦,苏老爷也是不肯的。
古琴的事已经惹怒了苏老爷,王秀咏不敢出手帮路娇娇,若是阻拦了这次教养嬷嬷,恐怕苏老爷对她就要起了隔阂。
一面是枕边人,一面是亲生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秀咏再是难以取舍,也不得不偏向苏老爷这一边。
毕竟女儿出嫁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
王秀咏还要在苏府过日子,哪能把苏老爷得罪狠了?
而且苏怀斐还小,需要苏老爷扶持,若是她失了宠爱,这个儿子该如何是好?
想到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苏如安,王秀咏皱眉道:“挑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飞霜苑,暂时别让娇娇出来,若是想见我,你就找个理由帮着拦下。”
彩晴明白,王秀咏是打算配合苏老爷管教路娇娇了。
上回额头的伤口虽说只留下浅浅的痕迹,疼痛却仿佛还残留在上头,每次一提起路娇娇,彩晴都会觉得隐隐作痛。
能看到路娇娇吃瘪,没有谁比彩晴更痛快了。
尤其王秀咏已经有了抉择,路娇娇这次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也不会再出手帮她。
想到路娇娇的惨状,彩晴低着头,在王秀咏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苏老爷进了倾云苑,看着莲媛和这个面生的丫鬟,便知道是苏怀云在集市买回来的。
还以为集市上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人,毕竟苏府有相熟的官牙,不必去集市那种闹腾的地方挑人。
只管在府里,等着官牙把下人送上来给苏府的主子过目就是了。
也就苏怀云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跑到集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去。
苏老爷又看了莲媛一眼,倒是个规矩的,一直没抬起头来盯着自己,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脚步很轻,一看就是管教不错的。
他心里暗暗点头,虽说苏怀云越过王秀咏做主从外头采买下人有些不对,但是眼光的确不错。
不愧是他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知道分寸。
想到路娇娇,苏老爷抿着唇心下不痛快。
也不知道王秀咏怎么生下这般不省心的女儿来,看着王秀咏是个规矩的,苏怀云也被教养得不错,怎么到路娇娇这里就如此不知轻重?
他归咎在秦府身上,路娇娇这身毛病必定是那时候得来的。
王秀咏那时候在秦府难过得很,自身难保,未必能有心思和时间教养女儿,很可能连女儿都不能时常呆在身边。
苏老爷下意识把王秀咏摘出去了,后者在他心里犹如阳春白雪,总是个好的。
踏进院内,看着只有前院点灯,后院居然黑乎乎的,他就奇怪了:“大姑娘睡着了吗?怎的都不点灯?”
“姑娘还没睡下,正在窗前赏月,便让人把灯都熄了。”莲媛说完,领着他进了屋内,点起了角落的小灯。
苏老爷发现小灯里的蜡烛只余下半指长,平日这么短的灯芯早就剪去了,怎么在这里还留着?
果真是外头来的,依旧有些不知规矩。
他琢磨着是不是让王秀咏从柳绣苑里挑上一两个府里的老人,好歹把这些新来的丫鬟婆子都敲打一番才是,免得出去给苏府丢脸。
“把灯芯撤了,换新的来,这么短一点能烧多久?”
莲媛面露难色,迟疑道:“平日姑娘就没让剪掉,毕竟烧一晚上也是足够的。”
苏老爷听出点不妥来了,等进了去,看见苏怀云居然借着月色来用晚饭,连灯都不点,不由愣住了:“这是做什么,都把灯给点上。”
“爹爹来了,”苏怀云面露窘迫,对身边的莲玉使眼色:“还不赶紧把余下的烛火都拿出来,仔细点亮些,莫要让爹爹磕着碰着了。”
莲玉急忙出去了,苏老爷听着“余下”二字,面上不由若有所思。
苏怀云却没当着他的面上告状,而是露出羞赧的笑容来:“爹爹难得来看我,不知道可曾用饭了?”
灯被一盏一盏点上,苏老爷看着桌上的晚饭只有两盘素菜,还是不怎么值钱的菜式,不由又愣住了:“这是你的晚饭?”
“是,最近胃口不好,便让厨娘做得清淡一些。”苏怀云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都不算什么让人惊讶的事,叫苏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堂堂一个苏府的大小姐,晚饭居然只有两个可怜巴巴的素菜,传出去怕是被所有人耻笑的。
“哪个下人这么大胆,竟敢苛刻大姑娘的饭菜?这么点东西,哪能吃饱?”苏老爷怒而拍桌,屋内的丫鬟都跪了下去。
苏怀云连忙起身道:“爹爹息怒,她们没苛待我,反倒比之前的下人伺候得更精心一些。”
她犹豫片刻,到底没再多说此事,反而道:“我想了几天,总觉得因为古琴的事闹得府里都不痛快,心里有愧,却不知道怎么跟爹爹说起,还请爹爹宽宏大量,原谅女儿。”
苏老爷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这并非你的错,古琴是大夫人留给你的东西,总是给你的念想,紧张也是应该的。”
再说,大夫人这古琴当年是花费千金买下的,轰动整个京中。
如今还有人津津乐道此事,要是古琴流落在外,被识货人看穿了,还不都要怀疑苏府这是要揭不开锅了,才会把大夫人最心爱的古琴变卖换钱了?
幸好古琴落在蒋睿晟手里,没落在别处,不然苏老爷浑身是嘴都要说不清的。
“以后做事三思而为,莫要再冲动了。”苏老爷摸着胡子,语重心长教诲一番,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只是出了倾云苑,他脸色一沉,直接去了柳绣苑。
王秀咏听说他又转回来了,以为苏老爷要留宿,连忙迎上来道:“老爷是先用些吃食,还是沐浴换衣?”
彩晴早就吩咐丫鬟在厨房里温着,苏老爷的身影才往柳绣苑来,厨房已经把吃食都准备好了。
王秀咏嘴皮子一动,就有两个丫鬟把吃食送来。
苏老爷扫了眼桌上的肉粥和点心,想到苏怀云桌上可怜的两个素菜,只觉得更闹心了。
他打发掉屋内的下人,王秀咏便察觉出苏老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疑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看?”
“我刚才去倾云苑,大姑娘的晚饭只有两个素菜,还是府里的下人都不会碰的便宜货色,屋里连灯都不敢多点,入夜后就余下一个烛灯也不怕坏了眼。”苏老爷眯起眼,他察觉出不对来,心腹就已经去打听,在来柳绣苑的半路上就已经知道了账房的动作。
“账房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不是说乡下还有一个老母亲在?”
王秀咏心下一凛,这账房先生是陪房嬷嬷一个出了五服的叔伯,正看在陪房嬷嬷的面上才招进来的。
这些年来在苏府兢兢业业,十分听话,她用得也趁手。
苏老爷忽然要换下账房先生,又先是提及苏怀云,她哪里能不知道,那点小动作被苏老爷察觉了?
王秀咏当机立断,跪在苏老爷的跟前,抬头的时候双眼通红:“这是我的错,看在陪房嬷嬷亲戚的面上就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居然私下苛刻大姑娘,我这当母亲的实在不称职。”
苏老爷原本对她有些不满意,如今王秀咏直接一跪,他又心软了,连忙把人扶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下人做错事,欺上瞒下,夫人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样的恶奴,是再也不能留在府里,该远远打发掉才是。”
“老爷说得对,明天一早我就让账房先生收拾包袱,这就撵出府去。”王秀咏趁势被苏老爷扶着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这些年账房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我陪房嬷嬷的亲戚,老爷可否留他一点脸面,打发回乡就算了?毕竟是府里的下人,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有损,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老爷正有这个意思,打算把人悄悄打发走,自然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这事夫人做主就是,只是府里的下人很该敲打敲打了。看看大姑娘的院子如今井井有条的,我瞧着比之前还要齐整,不用心的下人没必要留下,就是官牙说得天花乱坠,夫人也别心软才是。”
“老爷说得是,我都记下了。”王秀咏低着头,一派低眉顺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