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子碾轧着地上凋零的叶片,吱呀吱呀的,宫静雨闭着眼坐在马车里,她向凌枫告了别,凌枫没说什么,应允了,只是清灵在一旁有些怨念的看着她。
是她薄情了吗?只是心在疼,疼的每一分呼吸都薄弱,看见他的每一样东西都那么难受,她也只好选择逃离。而且,没有他,她也不想着一生都呆在皇宫。她想去江南,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那个她的故乡,走一走,看一看。
但清零还是忍不住吩咐了她几句说道:“路上要小心,遇上危险的时候不要硬碰硬的,保住小命最重要。”
“嗯,我知道,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给了清零一抹微笑便放下较帘了。
遥望着已经远去的马车,清零在祈求着上天保佑宫静雨平安无事回来马车一路赶来,已经离开京都很远了,宫静雨掀开窗帘,外面很是热闹,这是这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蕲州东部,独孤傲雪率一众死里逃生的人马在此做整顿。
“宫主,莫饮许多酒,您身上尚未好只怕会更重了。”从夜色里走来一个女子,右颊上一块朱红胎记煞是明显,她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个伟岸的男子白衣上渗出的红,心里一阵阵揪疼,却没有表现出来,低声一句提点,遂不再言语。
“晴离?”男子一仰头,微醉的深眸中葬着浓烈的哀伤,他微微一招手,笑道:“来,和我一起喝,我没用,不能护依儿周全,我真是无能啊!”说着,他突然胸口大痛,喉咙一阵腥甜,登时嘴角溢出点点血丝。
被唤作晴离的女子眸色一沉,也举手端起一盏酒,扬起笑脸,略显喑哑的声音说道:“宫主,我陪你。”
自从岭南山上的那一战后,独孤傲雪死里逃生,但已经身负重伤了,加上他不断借酒消愁,伤势恢复得更慢了,有时候一激动便有有鲜血从嘴角里流出来。幸好身边跟着个死心塌地的晴离,不然他成为没人照料了,可能以他当时的伤势也活不到今天吧!
赶了一天的路了,天色也暗了下来了,累了,于是宫静雨在镇上找了一家一个较为宽敞的客栈住下,一抬头,就见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旁边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作陪。那男子也向这边看来,见到她,浅浅一笑,深谙的眸子溢出点点光辉,吐露出两个无声的字,她却听得见,是依儿。
独孤傲雪,是料想不到的意外,宫静雨也没什么好拘束的,回以一笑,缓缓走过去,轻声说道:“傲雪,酒喝多了伤身。”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独孤傲雪偏头一颔首,应了声:“好。”随即放下酒杯,温润沉稳的声音仿佛还似昨天那样:“依儿,那皇宫你终是呆不下去了,是吗?要不要和我一起游走于江湖?”
“不是,我”宫静雨眼眶微微泛红,还是忍了下去,扯出笑颜,道:“明键希他很坏,没等我报复他,他就离我而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勇气去浪迹江湖,我只想回我的家乡,在那里看着朝夕交替,余晖映阳,想想他,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独孤傲雪的心口也满是苦涩,脸上却淡笑着,略显调侃的声音有些喑哑:“依儿,你的拒绝太直接,连一点给我想象的空间都没有,你真残忍。”心不断隐隐作痛起来了,她的心还是挂念着他,一个无情冷血的男人,而他对她不离不弃还是无法得到她的半点柔情,唉!人生活到这里想哭也没力气。
“独孤傲雪,这一生我还是欠你的,对不起。”宫静雨看着他,一个无双的男子,他有最美好的年华,此刻的心却叫她伤的体无完肤,她真残忍,确实。
“不用,依儿,明键希,他在念湖,在你的家乡。”见她还是那么思念他,叫他于心何忍,还是将明键希的消息告诉了她。
独孤傲雪轻声说完,就见她错愕的神情,然后留下了一句“傲雪,谢谢你!”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独孤傲雪修长的手指把玩酒杯,喃喃道:“我要的不是谢谢,我想要的,你从来不肯给。”嗤嗤的笑,笑的天荒地老。
对坐的轻纱的女子微一皱眉,眉眼中已是水雾升腾,看着他醉得不省人事,才开口:“你呢?不是一样。我给你,你却统统不屑一顾。”
有人说过,爱情是场追逐赛,前面有人跑,后面有人追,一个接一个,不知疲倦,不知悔改。
听见过风的年轮划过岁月的痕迹,那是一种悄无声息,此刻却真真实实的飘过她的耳畔。
寻寻觅觅中,只望灯火阑珊处。
宫静雨马不停蹄感到了她的家乡,还没来得及休息,便来到跟她相遇的地方了。
天边只剩残阳的余晖,宫静雨四处张望,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直直的看向前方,目不转睛。
有没有人告诉你,在远处观望一个你一生无法忘却的人时,你的双眼是模糊的。
只见石桥上一男子剪手而立,身形挺拔却单薄,月牙色的锦袍被映得点点明光,微风掠过,衣抉飘飘,好似那华服内什么也没有。他眺望着远方西落的残阳,嘴角微微挑起,一时间,就像一幅绝美的画,似是任谁也走不进这画里,而他也走不出来了。
她便一点点的走进,小心翼翼的,努力挤出淡淡的笑容,嗓子里却哽咽:“明键希”
明键希偏巧的一回头,墨发拂过脸庞,惑人的笑容已是风华绝代,看着宫静雨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却撑着并不怎么好看的笑,那样的神情,任谁看了也会心酸。而明键希只是浅笑不语。
宫静雨有些慌张,看着他淡漠的神情,思虑了一会儿,走上前去,伸出手穿过他的腰身,紧紧搂住,小巧的脸贴在他的心口,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他微微一怔,她又搂得更紧,生怕这只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做了无数遍的梦。
呼了口气,宫静雨轻声说道:“明键希,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我和你,我们一起回家。”
如果说这是情话,那么这是他听见过最动人的情话。
明键希任她抱着,良久才缓缓开口:“依依,朕的家不是你的家。”
残忍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字字刺得她心疼,她松开手,仰起头,看着他眼中并无半分的不舍,并无那些日子对她的深情缠绵,是时间把他带走了。
怔了一会儿,她执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扬起笑脸:“明键希,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朕的皇宫容不下你,你走吧!”轻轻吐出几个字,明键希轻易挣脱了她自以为很牢固的手,转身离去,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对她,不爱了,他要回他的皇宫,而那里不会有她。
谁的清泪三两成行,脸上却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谁的耳语回响在耳畔,我许你一世长安。
夜色笼上桥头,她才恍恍惚惚,原来站了很久,眼睛盯着看了那么久,还真是酸胀,揉了揉眼睛,她转过身去,一步步回了客栈。原来爱情是你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
“她走了,我们也回去吧!”长巷里叹息一声,听声音是个女人。
“嗯。”转过身,有液体自那人的嘴角流出,淡淡的夜色里看不真切,有些血腥。
出了深巷,才看出那人苍白的如纸一样的面容,如鬼魅。
浓烈的酒气自一间厢房里传出,宫静雨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喝得酩酊大醉,脸色酡红,像要滴出血来。
门被突然地打开,一身白袍就已跨了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口揪的疼,劈手夺过酒坛:“别喝了,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别拦我,我好难受,让我喝一点,一点就好。”宫静雨说着突然哭哭啼啼起来,趴在桌子上,哀怨委屈的样子看得人心碎。
独孤傲雪不忍,拍了拍她的背,“你喝的够多了,去休息吧!”说着,把宫静雨抱上了床,掖好被子,看着她梦里呼着明键希的名字
天蒙蒙亮的是,宫静雨便收拾了包袱,颠颠簸簸的,她又坐在了马车上,这一回是要真的永远地离开了。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也想了一夜了,也醉了一夜,爱过方知情深,醉过方知酒弄,不是她没有努力挽留,而是他根本不给她改过的机会,现在就连说声再见的勇气也没有了。
“依儿,你真打算离开了吗?”独孤傲雪有些迟疑的看着宫静雨,眼里难掩一抹情绪。
片刻之后,宫静雨浅笑说道:“嗯,我决定了,既然他选择放开了我,他有他的日子要过,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也许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我和明键希终究没有缘份罢了。”
独孤傲雪似是疑虑,复问道:“为何你酒醒之后就如此斩钉截铁,愿意同我走?”
宫静雨凝视着他,很真诚地说:“因为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还不清,而我只能拿你当朋友,知己,亲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不过若是你以后看上谁家女子,我也会很高兴的祝福你。”
独孤傲雪怔怔的瞧着女子憔悴的脸庞,想起一幅场景,哀叹道:“若是我瞒了你什么事,或是我确实间接伤害了你呢?”
“为何这样说?你从未做过,你不必担心,他不要我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我和他恩断义绝了。”宫静雨只觉得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源于对她的担忧,于是宽慰了他一下。
独孤傲雪苦笑:“恩断义绝?如若是他要死了呢?”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只为宫静雨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他的身上。
宫静雨只觉得心里一阵抽搐,握紧了拳头,惊诧的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傲雪,你说清楚。”
独孤傲雪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去:“我骗了你一时,已是懊悔不已,如若我真骗你一辈子,只怕此生难安,也好,你自作定夺吧!”
“这一场,是他设的戏,是我和他在雪地之战中就定下的,说到底,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去帮漠兰族对付他了,却不想那族长阴险至极,妄图杀我,我俩斗杀之际,我败于下方,彼时,明键希冲了进来,那是他已中了一箭,是我研制的毒箭。我们合力胜了,他却因用功过度,毒冲心脉,不醒于世,我将他带回一个医卢救治,仍是束手无策,只能保他半年阳寿,半年之后,他会死得极为痛苦,于是他叫我陪他演一场戏,观众是你。”
一段长话叙完,独孤傲雪的面色已是失落至极,转头一看宫静雨,她平静地坐着,身子却在微微颤抖,泪眼通红,沙哑问出一句:“既然都决定与我不相见,为何还要见我?”
“我猜想是他想最后见见你,了然心愿,也就无所牵挂了。”叹了口气,他有些无所适从了,不敢去看她的眼,苦涩的笑意爬上嘴角:“恨我吗?依儿。”
宫静雨轻轻摇头,神色木讷说道:“独孤傲雪,我不恨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没有理由去恨你。我只想去见他,就算是他要死了也不能丢下我,他那么自私讨厌,擅自做主。我要陪着他,他夜里会冷,会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也会害怕,我要去守着他,就算只有半年我也要守着。你是个好人,寻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吧!”
未等独孤傲雪说话,她就唤了马夫,停下了车,消失在他的视线。忽的又想起那样一副景
那个男子满身溢出鲜血,毒发之苦,常人难以忍受,他却只淡淡的笑着,瞧着月色。
“独孤傲雪,把她带走吧,远离这个地方。”
“你不怕我真将她夺了去,让她以后忘记你。”
“那样也好。”扯出一抹笑意,月影勾勒得越发灵动。
“为何你要救我?”
“你是依依在乎的人。”很坚定的话语,不予反驳。
孤独傲雪沉思良久,又问道:“你明明可以告诉她,她会陪着你。”
明键希突然轻笑,偏头看向他:“然后呢,让她看朕每日全身溢血的样子,直到最后一天死。”
“明键希,我从来都看不懂你。”独孤傲雪摇摇头,神色诧异。
“朕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懂。”
在孤独傲雪的透露下,宫静雨还是找到了明键希的小别院,这几个月来,他都在这里养病吗?然后毒发的时候饱受着万种折磨。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暖洋洋的,明键希躺在软榻上,让每一缕光芒浸透他的全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早已感受到了,只是闭着眼,听着那脚步声到自己跟前却再没了动静。然后他就感到有一根玉指在自己胸膛上游走,每一寸的触摸都深入他的心弦。
“你的这里受过伤是吗?”宫静雨的手指停在他的心口,似是问他,又像在自语。见他不答,又复言道:“想赶我走吗?我告诉你,我就赖上你了,你这个骗子,我赖你一辈子。”她已经错过了他生命中的很多很多了,她不想再次忍受失去他的那种痛苦。说着说着,泪珠像线一样啪嗒啪嗒的流下来,滴在明键希身上,染湿了一片,她慌忙去擦,却被一股大力一下子带到榻上,某人的两只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宫静雨仰起头看着他张开的妖孽一样的眼眸,心里微微怦动,樱桃般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朕说过放过你,你自己跑来了,朕就不会在放你走了。”那眼眸的危险的气息浮了上来,紧紧盯着宫静雨,而后突然松开了桎梏,警告道:“最后一次机会!”这女人老是口不对心,看来她终于想通了,兜兜转转才正视自己的心,明明是爱他,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宫静雨毫不畏惧的看着他,两手立即环上明键希的腰身,贴着他的心口,嘴里小声说着:“繁华落尽是归处。”这次打死也不走了。
宫静雨并没注意到那人的嘴角在微微上扬,只是感到他的桎梏又囚住了她,如此,岁月在分化中渐渐衰退也好。
又想到些什么,宫静雨昂起头问道:“你那日为什么去见我,你大可一走了之,回你的皇宫,我也只当你死了,你这骗子,干嘛惹我开心又伤心?”说着,伸手要打,被明键希截了下来,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轻柔极了。
明键希自不会告诉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死,想让她一生都记住他。他是个会阴谋会算计之人,心肠也很辣,凌枫骂他是疯子,疯子又如何,他不是佛,他要的是她一生的思念,一生的爱,就算死了,她也只能是念着他的。可他也要她开心的,若不是寻得法子,他宁可孤独自己惨死,也不要她看他死的样子。
明键希唇角一动:“依依,朕错了,以后你罚我好不好?”
宫静雨嘟着个嘴,偏过头去不理他,垂着他的胸口,也不敢太重,他伤还没好。突然上方却传来他坚定的声音:“你既选择了陪着我,我绝就不会再放开你,死也不会。”
宫静雨微微怔住,而后也很坚定的回应他:“你不离,我不弃。”
风帘吹过,桃花纷乱迷人眼,榻上两具身躯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