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心中一凛,也看向枫苓邑,尤其是看向那座刚刚建起来的高高的聚魂塔,想到此时墨染空就在塔中,心中不由得一软,然后点点头:“没错,现在,我的家就在那里。”
这一次,华采尘沉默了好久才重新看向宁欢,随后他抿着唇道:“看来,你并不是被他胁迫,才嫁给了他。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上宇清山。你应该知道,宇清山同他是势不两立的吧!”
他的话让宁欢垂下了头,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想着能让你们带我去找大哥,可是,我不知道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其实我早该对华大哥说的。是我宁欢对不起你,所以,你若是觉得气不过,打我杀我,我全都不还手……”
“你这是算准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听到宁欢这番话,华采尘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看到他的样子,宁欢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耻了些,于是舔了舔唇,咬着牙道:“那华大哥说怎么办?”
华采尘沉吟了一下,随即缓缓的道:“我可以不管咱们的婚约,不过,你必须随我回宇清山。就算作为兄长,我也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宁欢先是一愣,然后却笑了,她摇了摇头:“我若是说不呢?你把我抓回去,关起来?”
“有何不可?”华采尘的脸上就像挂上了一层霜。
“切!”宁欢嗤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我又何必随你回去,你觉得老子是傻子还是疯子,明知要被关起来,还自投罗网?”
说着,她不再理华采尘,而是向枫苓邑的方向走去,却是要自己回去。
只是,好容易才把她找了回来,华采尘又怎么肯轻易放她再次离开,不过几步就赶上了她,挡在了她的前面,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脸上更怒:“你必须随我回宇清山。”
宁欢也恼了,她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让我随你回宇清山?你凭什么?我们不过才认识几个月,你就想做老子的主了?老子和大哥在野狼坡风餐露宿的时候你在哪里?老子十二岁从军,在军营里同一帮汉子们摸爬滚打的时候你在哪里?老子在流沙城里差点被尸鬼给吃了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别说那是以前的事情,你不知道老子是谁,所以不管老子。要不是那把水华剑,老子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是照样不管老子?可是,我在山上呆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告诉老子当年老子的娘亲和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心中没鬼,凭什么你们宇清山上下对这件事连个屁都不放。以为让玉清真人认我做外孙女就完事儿了,你以为这样我就等于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我是沾了大便宜!啊……呸!你们稀罕老子不稀罕,老子只知道,他给老子多大的好处,当初就亏欠了老子的爹娘多少,而且,凭你们宇清山斤斤计较的德性,只怕还要更多。喵的,老子才不要什么狗屁干外公,老子只要老子的爹娘老子的大哥,老子只要一个家,只要老子的亲人。只是这些,你们给得了老子,给得起老子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宁欢的脸颊已经涨的通红,同时开始不停的喘息起来,这些话她憋在心中好久了,前几个月,她日日呆在宇清山上,这件事情已经想的很明白,所以,从前往南梁城那日起,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去。
她承认自己怂了,知道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没法子同整个宇清山抗衡,她就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见那些糟心的人,想那些糟心的事儿。
而如今,这个华采尘竟然让她随他回宇清山,还要把她关起来,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她觉得应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了,不要再做什么名门正派的春秋大梦。
她只记得老军头说过的一句话,越是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越是将大义凛然挂在嘴边的人,其实他的心里才是最虚的,才最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否则的话,又何必在口头上找便宜,想做什么直接做不就是了。
老军头说的话从来都很有道理,她也最信他,否则的话,她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反而要相信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外公未婚夫吗?那她才是真的傻了。
听到宁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华采尘也愣了,他万万没想到,宁欢竟是这么想宇清山的,这么想他的师父。他以前只是觉得,宁欢做了师父的外孙女,两人更加门当户对了,对她也是一种补偿,却没想到宁欢根本就不稀罕。
不但如此,从她的字里行间,他还可以听出,她心中对宇清山的怨气从没有消减过,甚至还一直觉得宇清山在欺骗她,大概也是也因为如此,她才不相信他们,不肯随他回宇清山。
想到这一点,他顿了顿:“我没想到,你已经恨宇清山如此?”
“说恨谈不上。”宁欢的心情此时也平复了些,于是她想了想,“其实我以前觉得华大哥还是不错的,若是你真能做了宇清山的山主,大概也能给宇清山带来些新气象,倒是把你当成了朋友。不过可惜,如今看来……”
说到这里,宁欢再次轻嗤了一声:“不过尔尔!”
说完这些话,宁欢不再管华采尘,而是继续往枫苓邑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们是在枫苓邑的城外,远远地还能看到聚魂塔的尖,可这飞得又怎么能同走的相提并论,而且还有一句话说得好,见山跑死马,别看她看着枫苓邑近,其实真要进城的话,只怕也要午后了,想要爬上聚魂塔,大概也得天黑了。
她可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反正今天已经同华采尘摊了牌,日后两人就再无交集,再加上阴差阳错下水华剑也到了他的手中,她干脆也不要回来了,就当是一刀两断。
不过可惜,这次华采尘像是铁了心一般,不过是愣了愣就重新追上宁欢,再次挡住了她。
宁欢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怒道:“华师,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非要我回宇清山,把咱们的情分耗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吗?”
这一次,华采尘也比刚才冷静了些,他眉毛皱了皱:“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而且,师父师叔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只是,你口口声声说师父师叔骗你,又焉知墨染空没骗过你?别忘了,你的那些弟兄们,可是被鬼魃杀的,就算宇清山失职,但墨染空可就算是罪魁祸首了,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的弟兄们报仇,可却委身于他,你这样做就对得起你的弟兄们吗?”
他的话正好戳中宁欢的痛处,这也正是她这么久以来纠结的所在,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虽然她知道墨染空也是受了魃母之命,就算不是他,还会有别的城主来攻打流沙城,可他的确是攻城之人,手上可以说沾满了流沙城百姓的血,这一点她从未想过为他开脱。
于是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华采尘:“华大哥,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我只告诉你,他们是我的兄弟,我对不起他们,等日后到了下面,我自然会向他们请罪,随他们处置。可是,华大哥,你不是他们,用不着你来替他们决断我的对错。死者为尊,你从不认识他们,他们甚至还因为你们的‘不救’而死,如今你却拿他们的性命来绑住我,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也已经渐渐变成同你的师父师叔一样的那种人,越来越无耻了吗?”
“我无耻?”华采尘一下子笑出了声,他摇着头,死死盯着宁欢,“我要告诉你,墨染空杀了我的师兄弟们,如今他也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了呢?你如今要是重新回到枫苓邑,等再见面的时候,你就是我的敌人,而对敌人,我是绝不会有半分手软的,甚至还可能亲手杀了你……即便如此,你也毫不在意,还要去找他?”
“他杀了你的师兄弟们?什么时候的事情?”宁欢也有些吃惊,这一阵子她全都跟在墨染空身边,从没见墨染空离开过枫苓邑,难不成他们潜进枫苓邑让墨染空发现给杀了?
这个时候,宁欢才发现,说了这么久的话,华采尘一直是一个人,而在以前,他经常是跟向华一起出来的,于是她心中一惊:“难不成向师他……”
“所以……”华采尘咬牙道,“即便那个时候,杀了你也无所谓吗?”
宁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华采尘咬牙切齿的样子,只能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向华是真的死了,也难怪华采尘这次会这么激动。
于是她沉吟了下,低低的道:“这件事情我会问清楚的。不过,就算他没有杀你师兄,你不还是要杀他,你们宇清山的唯一职责不就是要杀鬼魃吗?你又岂会因为他是不是杀你师兄的凶手而改变主意?不过……”
说到这里,宁欢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不过,我同你们宇清山如今已经一刀两断,所以,你们就不要再管我的死活,让我自生自灭吧!若是真到了那一日……”
宁欢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夫唱妇随……我想这个词,华师是不会听不明白的吧!告辞!”
说完,宁欢对他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的绕过他,快速向枫苓邑中走去。
“夫唱妇随……”华采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宁欢竟然会决绝至此,根本半点余地都不留,这也让他当日对大白二白所说的那番、想同她一起回老宅子的话,在胸口转了转,又重新被他咽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她随不随他回宇清山的问题了,而是,她根本就不会随他走,她的心已经全都扑在了那个魔头的身上,已经被他彻底魅惑了。
华采尘的心中一阵刺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说什么是为了不做山主才提起他们的婚约,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终究放不下他那颗高高在上的心,总以为自己能提出这种几乎被人遗忘的事情,她应该感激才对,只要能用这件事情拴住她,她就会被自己带着跑。
只是眼下看来,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在他后面,而是她跑的实在是太快太远了,他根本就追不上……
“可是……”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华采尘的脸色阴得就想要滴出水来,他喃喃的道,“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杀你,所以……”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后面的话随着一阵风被吹走了,而后他紧紧跟着宁欢的背影,也向枫苓邑中走了去……
那个墨染空不是告诉她他在聚魂塔里吗?他倒要看看,等她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的时候,还会不会信她这个所谓的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