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请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
……
客人的名字叫魏喜英,听起来真的非常像个太监,尤其他还长了那么一张萌萌哒仓鼠面孔,浑身自带弱小动物楚楚可怜的气质。
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起来有点缺乏男性魅力的魏喜英,实则在其它方面超级有魅力。
他是一位暴发户。
因为在成长过程中幸运地经历了两次拆迁和补偿,魏喜英未满十八岁便成了富翁,名下现有三处不动产,其中两处在二环内,剩下的一处自主房位置更好,就在北京四中附近,属于有价无市的学区房。
年纪轻轻就到手大把钱财,又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为之奋斗,魏喜英先生不负众望,早早便结了婚,如今已有一儿一女,和娇妻过着麻将傍身的悠闲生活。
但俗话还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魏喜英半辈子好运,直到儿子女儿相继小学毕业,顺利地升入北京四中,他为示庆祝,大张旗鼓地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
这一装修,祸事来了。
“我就觉得那新装修的房子不对劲,我老婆她们不信我,这不,一住进去就开始倒霉……”魏喜英哀声叹气,“特别倒霉。”
先是股票狂跌,好在魏喜英有自知之明,没敢往股市投大钱,入套的那点也称不上伤筋动骨,套着就套着吧;然后是儿子女儿的学业倒退,兄妹俩本来属于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坐在书桌前能生根的那种,现在跟多动症一样,放学不回家,好不容易叫回来,扔了书包又往外跑,考试排名比股票跌得都快;再后来,老婆也变了,以前是本本分分的贤妻良母,现在成天出去浪,魏喜英一日三餐捞不到顿饱,连残羹冷炙都指望不上……
这还不算完,如果只是股市的不可抗力和妻儿性格发生变化,魏喜英一时也怪不到风水头上,让他最终怀疑家里风水不正,是因为他开始生病。
“我活了四十年,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魏喜英面色通红,举高右手以示强调,“一只手,一只手数得过来!”
可住进新装修的房子以后,魏喜英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具身体,由“皮糙肉厚耐磋磨”变为“多愁多病不禁风”,失眠、头痛、牙疼、抽筋轮番上场,青光眼、鼻窦炎、颈椎病、肩周炎相继不落……都不是什么大病,以前没有的小毛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折磨得他不得安宁。
魏喜英说到这里,脸色由红转白,满脸悲愤,突然揎起袖子让叶子宣和肖文静看他的手。
他的手比脸起码白出两个色号,也没什么汗毛,皮肤细腻得像个女人。肖文静努力观察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异样,略有点尴尬地瞥向叶子襄,后者只低头扫了眼,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又平静地抬起头。
“腱鞘炎!”魏喜英大声公布谜底,“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毛病,医生说得这种病的人都是长期从事重复劳动,使肌腱发生磨损,警告我少玩点电脑……我根本就不会用电脑!”
原来是腱鞘炎,肖文静恍然大悟,这病她倒是听张小仪说过,一般人习惯称之为“腕管综合症”,又叫“鼠标手”,属于长期使用电脑的白领职业病。
她想,魏喜英不会用电脑却得了鼠标手,是有点奇怪,但也不算太怪吧,他可能是由别的原因引发的病症,比如打麻将……打麻将算重复劳动?
就在她开脑洞这点功夫,魏喜英越说越激动,居然站起身想要当着肖文静的面脱裤子,要给他们看他下腹部新冒出的红色疔疮,吓得肖文静捂住脸,“滋溜”一声缩到叶子襄背后,隔了片刻,探出一对眼睛,打指缝里偷看。
叶子襄反手把她按了回去,站起身,阴影罩向忙着解裤带的魏喜英,巨大的身高差刹时威吓住了小仓鼠,吓得他动作一僵。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叶子襄淡淡地道,“你和你家里人的反常很可能与风水有关,想解决这些问题,我们还需要确认一下。”
“怎么……怎么确认?”
“实地考察。”
…………
……
身为正宗的暴发户,魏喜英当然有一辆车。
赤贫阶级的肖文静做梦都没涉足过与品牌相关的文化,无论是女人喜欢的化妆品、衣服,还是男人中意的车。她看到魏喜英的车,也不认识车的牌子,分不清是好是坏,单纯地羡慕道:“好好哦,你还有车,我听人说在北京买车可难了。”
“嘿,”魏喜英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有点心虚地搓了搓鼻头,“我买得早,那会儿上牌照比现在容易。”
叶子襄拉开车门,站在旁边也不进去,肖文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被他不耐烦地拎住后领塞进车厢。
副驾驶座堆了东西,叶子襄也坐进后排,“砰”一声拉拢车门,魏喜英启动,小车发出一连串放屁似的“噗噗噗噗”,拖着黑烟扬长而去。
肖文静满肚子疑问,趁魏喜英忙着开车,叶子襄又坐旁边,她悄咪咪地朝他挪了一屁股,小声问:“风水咨询服务中心是怎么回事呀?”
叶子襄靠住椅背闭目养神,不理她。
肖文静不肯放弃,又挪了半屁股,小小声道:“你是真的懂风水,不是骗人的吧?”
叶子襄睫毛闪了闪,假装没听到。
肖文静再接再厉,鼓起勇气继续道:“上回你说的磁场,我上网查了一下,是不是和风水有关?你说风水是一门科学,因为它的本质就是磁场?”
“还有,你同学研究那枚印章到底研究出什么了?它能改变磁场吗?那它是不是也能变换风水?你们有结果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很想知道的……还有还有,它是我的东西,如果你们发现它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请不要上交国家啦,国家不缺这点,我缺的……”
叶子襄终于不装聋了,他也装不下去,肖文静再挪就把他挤到门上了!他睁开眼,狠狠地瞪她一眼。
肖文静随他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笑回去,硬把叶子襄笑得没了脾气。
说来也怪,自打肖文静发现叶子襄就是兔八歌的老板,是他给她提供了工作机会,她仿佛打开了身体内部某道奇怪的开关,变得一点也不怕叶子襄。不但如此,她还相反地喜欢上作弄他,就想看他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恶趣味啊,肖文静悄悄唾弃自己,在叶子襄的瞪视之下,笑嘻嘻地挪动屁股坐回了原位。
其实不用叶子襄回答,肖文静自己提出的问题,她稍作分析也能想到答案。
比如叶子襄是不是懂风水?答案是肯定的,他当然懂。以前他就屡次显摆这方面的知识,在她把风水当作封建迷信时,他强调风水是一门科学,还强行向她科普了阳宅风水与阴宅风水的区别。
又比如磁场和风水是不是有联系?答案也应该是肯定的,因为这是对虚无飘渺的风水一说极为合理的解释……好吧,只是以肖文静的知识水平觉得合理,令她信服。
还有“兔八歌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为什么变成了“兔八歌风水咨询服务中心”?解释起来就更容易了——风水咨询服务中心它拿不到营业执照啊!
肖文静猜想叶子襄有特殊的渠道给他的风水店做广告,平时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不魏喜英是怎么上门的,哪来的名片?这也能解释叶子襄以前为什么天天都跟家待着,让她有段时间以为他是待业青年。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除开她仍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捞偏门,好端端的建筑师不当,跑来给人看风水……
思考中的肖文静总算消停下来,而叶子襄早就重新闭上了眼睛,车厢内安静无声,前座的魏喜英倒是想聊聊天,从后视镜里望了眼,没敢。
半小时后,魏喜英的车抵达目的地,“噗”一声放完最后一个响屁,磨磨蹭蹭停了下来。
叶子襄推门下车,肖文静跟在他身后往外钻,因为太久没有变换姿势,腿脚发麻,她干脆撑住椅背蹿出去,差点当头撞上门框。
幸好叶子襄伸手托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放在车门顶端,肖文静不偏不倚地撞进他手心里。
“不好意思,”叶子襄的手都被撞红了,肖文静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道歉加道谢,“谢谢你。”
叶子襄甩了甩手,居然没有瞪她,也没说什么,示意她跟上前头的魏喜英。
看不出魏喜英小小的个子走路挺快,叶子襄快步缀在他后头,肖文静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们。
魏喜英家所在的社区是个旧小区,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小区花园内人流密集,肖文静跑着跑着,忽然觉得背心刺痒,有被人注视的感觉。
她回头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异样,人虽多,大都是老人、小孩、遛宠物的主人以及遛主人的宠物,偶尔向她瞟一眼,那目光都不像带着恶意。
可能是错觉吧,肖文静想,她转回头,前方的两个男人远得只剩下两个小点,她连忙迈开大步追上去。
等到她的背影也变成了远处的小点,就在她停留过的花坛侧方,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慢慢地走出来,冬日里花木凋零,花坛中心却有一棵不知名的长绿乔木,浓绿色的阴影投在他的上半身,遮暗了他的面孔。
男子披了一件及膝的长风衣,宽肩挺背,将这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得玉树临风。
他凝眸注视肖文静的背影,目光澹淡,但或许是阴影的渲染,那目光又似乎透着阴郁暗沉的味道。
“阴刻风水的继承人……”他低声自语,“送上门的第一个案子,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