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行了大概两天,肖文静她们终于走出森林。
说大概是因为肖文静根本没有准确的计时工具,杨律师的腕表不知何时也停止了走动,她猜想是风水阵中的磁场变化影响到了机械表的准确性。
算了,还是结绳记事吧。
走出森林那天起了很大的雾,不但肖文静看不见,那三个人也变成了睁眼瞎。四个人手牵着手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从软绵绵的落叶层变成硬土地,眼前骤然大亮,等肖文静再能看清东西,人已经站在森林外。
森林就两米外,粗壮的树干伸手就能触到,巨大的树冠亭亭如盖,浓雾却界限分明的把它隔离起来,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到里面,而雾也没有溢出森林。
肖文静站在平坦坚实的土地上,迎面有淡淡的青草香味儿,举目远眺,一条平缓的山脉一直向南延伸,山坡上稀稀疏疏有几棵树,隐约还看得见房屋。
“终于出来了!”肖文静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伸个懒腰,手臂抬起来才发现还牵着两个人。
左手龚少穆,右手杨慎思。
两个男人同时看着肖文静,杨慎思轻轻一拉,将肖文静搂入怀中。
龚少穆放开肖文静,当先而行,林思懿忙追上去,紧紧黏在他身侧。
肖文静盯着他的背影,这些日子她时时想起那少女死前的那一幕,连她都忘不了,龚少穆肯定更难忘吧?在他过了自己那关之前,就算他和林思懿之间真的有什么,恐怕也会像这浓雾森林一般,永远看不清楚。
还有身边这个男人,肖文静爱着他,把他当作她的私有物,却不愿正视他是一个长着双腿的成年男性,随时会离她而去。
肖文静曾经以为她不在乎,她只想要待在他身边就好,可是,原来女人的贪心永无止境。
一旦牵了这只手,她就绝不想放下。
杨慎思看着肖文静,抬手碰了碰她的眼角。
“眼睛怎么湿了?”
肖文静“嗯”了声,学林思懿巴住龚少穆的样子贴住他。
“杨慎思,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他想了想。
“一个吻?”
杨律师居然也会调情!肖文静爱娇地白了他一眼,用鼻音嗔道:“讨厌啦!”
两人都被这一声倒抽口凉气,杨律师先小心翼翼的隔开肖文静,再使劲搓手臂,“啧,鸡皮疙瘩全出来了。”
其实肖文静自己听着都打寒颤。
她把手背到身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昨天她差点摔一跤,最后被杨慎思救了,鞋跟却扭掉一只,好在本来就只有一点点跟,除了走路高低不平没什么不能忍。
肖文静正看着自己的鞋,两只手从她身侧伸到背后,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脸埋进熟悉的衣褶中。
“对不起,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只是身体上的苦,比心上的苦容易承受。”肖文静低声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仍觉得自由生活像一场梦。夜里常常惊醒,就怕这个梦结束了,我还在监狱里,还是孤伶伶一个人……”
杨慎思不开腔,只是拥住肖文静,轻轻地摇晃。
肖文静失笑,他以为他是摇篮啊?
“喂!”
“嘘——”他在肖文静耳边轻声道:“你不动的话,我唱歌给你听。”
肖文静心中一动。
“你唱的我都听不懂。”
他不理肖文静,又悠悠扬扬地唱起那支听不懂的歌,肖文静心不在焉地听着,被他摇得昏昏欲睡。
眼睛刚合上,突然感觉舒服的怀抱松开,肖文静闭着眼想拉住他,下颚被托住,抬高。
久久没有下文,肖文静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线,杨慎思正盯着她,黑眸像两口深潭,表情异常严峻。
真难得啊,看到这家伙正经的样子……不对,这个表情……他要吻她?!
肖文静悄悄闭上眼,努力控制呼吸和心跳,装出平静的表情,等待着。
来了!
虽然看不见,凭着女人的直觉,肖文静能感觉他在接近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喂!”
陌生的声音坏了好事,清亮中带着尖音,像是变声期的青年。
肖文静失望地发觉他又拉开两人的距离,改为扶住“睡着了”的她。
陌生人大叫道:“青天白日的,你们居然在大路上干这种勾当,真不要脸!”
“哦?”杨慎思笑道:“请问我们干了什么啊,小兄弟?”
小兄弟?原来真是个青年。
那青年被杨律师浑若无事的态度撩得更火大,怒道:“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在大路上亲嘴!
“噗!”肖文静忍不住笑出声。亏他说得那么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
这一笑就不能再装了。
肖文静眨眨眼,“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穿着两截花布衣裳,头上也包着花布,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一副憨厚老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模样。
肖文静有些发怔。对女人来讲,这一型的男人无疑最为可靠,偏偏很少有女人会爱他们。龚少穆傲慢无礼,顾迥吊儿郎当,女人却更容易被他们迷惑。
肖文静自嘲地一笑,俯身对那大约一米五高的男孩儿说话。
“你好,我们是路过的,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孩儿涨红脸退后一步,眼睛不敢看肖文静,轻易被她转移话题,结结巴巴地道:“这里是‘江上台’,是‘飞涛江’的源头……不对,你说路过,你们从哪儿来?”
肖文静指指浓雾笼罩的森林。
“森林里啊,我们刚从里面穿出来。”
男孩的表情骤然转成惊骇,来回瞟肖文静和杨慎思,退了一步又一步。
“喂!小兄弟!帅哥——”
“妖怪呀——”就见男孩儿猛地一顿足,飞快绕过肖文静他们奔上山坡,速度之快简直叹为观止,肖文静都能看到滚滚尘沙在他身后连成一线……
地上还留着一个和他人一般高的背篓,里面装着一些枯枝和新采的蘑菇。
肖文静回头看着杨慎思,再看看那背篓。
杨律师无奈地走过去拎起背篓,他反正死也不肯背在背上。
肖文静忍笑,道:“林思懿他们反正也在前面,我们跟着那孩子。”
杨慎思不答,直到肖文静走到他身侧,他突然笑了笑。
肖文静也笑了笑。
“你知道我装睡?”
“太假了。”
“那还要不要继续?”
他抬眸望向山坡,龚少穆不知什么时候倒回来,傲然立在坡顶。
“我怕那位刚失恋的老兄会嫉妒地杀了我。”
爬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
东西两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杂草丛生,许多小小的水潭在日光下闪着波光,看不见人迹。北面是肖文静他们走出的森林,既使从高处看去仍是被浓稠的雾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他们应该前进的南面有一条沿着坡势蜿蜒而上的山道,远处重山峻岭绵延不绝。
龚少穆一直等肖文静和杨慎思走近,擦肩而过,一把抓住杨慎思胸口。
“少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肖文静先问:“为什么?”
他没理肖文静,只冷冷地盯着杨慎思的眼睛,即使在阳光下,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眸仍散发出森森寒意。
杨律师别开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肖文静等到杨慎思走开,龚少穆仍是不看她,抬脚就要走,她一把拽住他。
“喂,”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林思懿说清楚?”
龚少穆不答,半晌,拉开肖文静的手扭头向前走。
沿着一道窄窄的山道,白衣的青年悠闲地走在前头,举重若轻地拎着一只硕大的背篓,黑衣男子在中间,肖文静跟在后面。
拐过一处山坳,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土坝子,一株粗约一人合抱,树冠稍为茂密的大树下有一间小小的茅屋。
林思懿正站在树下不耐烦地张望。
先看到杨慎思,她赏了一个白眼,等到龚少穆出现,立刻满脸开花扑上去。
“鼻子翘上天的家伙,人家等得你好累哦。我就说不用找这两个家伙嘛,他们肯定跑哪儿腻乎去了,就会跟我们添麻烦。”
杨慎思轻咳一声,背篓“砰”一声重重栽到地上,里面的蘑菇跳起来又落回去。
肖文静则懒得看林思懿那副嘴脸。走近茅屋,才发现那树居然极像一棵梨树,青嫩的叶子在风中轻轻颤抖。
“真想看到梨花……”她神往地道:“雪白雪白,清甜的花香……”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所有人看过去。
一只小脚。
一条花裤子。
一只雪白的手。
一个老太婆的头。
“切!”四个人同时叫,真是浪费这么有悬念的出场方式!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屋内蹿出,挡在怯生生的老太婆身前,努力“恶狠狠”地瞪在场所有人。
可惜收效不大,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儿。
那个有趣的少年。
“嗨,帅哥!”肖文静冲他招手:“还记得肖文静吗?”
“呔!”少年举高手中东西(细看像是晾衣竿),挤出“最正气”的声音:“你们这群妖怪再不速速离开,休怪大爷不客气!”
龚少穆已经恢复了他的冷静和傲慢,伸手虚空一抓一掷,“晾衣竿”已从那孩子手中抽脱,消失在空中,怕是落到坡下也有可能。然后一把拎起那孩子,也不管他拳打脚踢,一直提高到两人可以平视,才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妖怪。”
手臂一挥,那孩子沙包似的被他头也不回地扔出,还补上一句:“说不是就不是。”
那孩子在空中尖叫连连,好不容易被人接住,没等喘一口气,就见那个斯文白皙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哥哥笑嘻嘻地俯下脸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对,你看我也不像妖怪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林思懿哈哈大笑,肖文静跟着笑了两声,觉得有点不妥,正想阻止他们的恶作剧,手上一紧,被人牢牢握住。
肖文静转回头,正好看到林思懿同样惊讶的表情,再一齐看向热情地抓住她们的人。
是一个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笑得很慈祥的老太婆。
“呃……”肖文静小声道:“婆婆,你……不怕我们?”
“尽说傻话!婆婆怎么会怕这么两个花朵似的小姑娘!”老太婆笑容可掬地对她们左瞅右瞧,连林思懿都被她的亲切感染,居然没发脾气。
“真是漂亮!足足二十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她突然一拍掌,“干脆你们别走了,留下来给我孙子当媳妇吧!”
咚!肖文静和林思懿同时栽倒。
林思懿两步蹿到龚少穆身旁粘住,叫道:“老太婆你别胡说,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见老太婆满怀希望的目光转向自己,肖文静急忙摇头,还不及说话,一样“东西”从天而降,重重摔到两人之间。
杨慎思慢悠悠地声音传过来:“婆婆,在你提亲之前,是不是该问问本人的意见?”
那少年呻吟两声,忍痛爬起身,指着肖文静道:“我才不会娶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妖怪呢,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野男人——哎呀!”
肖文静一脚跺掉他的多嘴多舌,问那老太婆,礼貌地微笑道:“您刚刚说二十年,难道你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只有你们俩?”
“原来这里有个村子,后来人们渐渐都走了,只剩下我们祖孙。”老太婆叹了口气,“准确的说,我们在‘终极秘境’生存了二十年零二十七天。”
啊?肖文静掉头去看另外三人,尤其是龚少穆和林思懿,“普通人可以在秘境里活这么久?”
龚少穆道:“理论上而言,只要风水阵不灭,‘终极秘境’与外部世界的时间是等同的,人可以自然的生,也可以自然的死。”
肖文静颤声道:“什么叫做‘自然的生’,‘自然的死’?身体都不在了,怎么自然得起来!?”
杨慎思凝眸看着肖文静,出言解释道:“我们现在也没有身体,你有什么感觉吗?这个幻境做得过于真实,生活在这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完全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过完一生。”
“听起来真是仁慈啊,”肖文静不怒反笑:“给我们这些普通人营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杨慎思静静地看着肖文静,每当她激动发怒的时候,他总是这么看着她,眼光像清水,熄灭她的怒火。
“所以,这就是你的使命。”他轻轻地道,“通关这个秘境,解救这些无辜的人。”
一阵风来,“梨树”的嫩叶轻轻发响,有两三片被吹落,悠悠的坠到地上,展示一场未及盛放就偃旗息鼓的青春。
肖文静沉默了许久,心脏在胸腔中有节奏的跳动着,总觉得它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所以每一下律动都像一次百转千回的欲说还休。
祖孙俩在一旁小声嘀咕半天,最后孙子被推出来作代表,打破这难言的寂静。
“喂!”少年先大声叫,想想不对,口气“软”下来,“我奶奶说你们不是妖精,是好人,她说得对不对?”
另外四个人同时呆住,真是……好问题……
“对。”杨律师面不改色地道:“我们都是好人。”
男孩儿询问的目光转向龚少穆和林思懿,那两位非常跩地睨他一眼,不屑回答。
肖文静不等他看过来,先道:“我真的不是妖精,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
男孩儿“哼”一声,转头看他奶奶,老太婆笑眯眯地冲他点头,他只好颇不情愿伸手一引:“我叫阿虎,奶奶说过门就是客,请进屋歇息。”
少年阿虎?……好名字……
四人鱼贯走入低矮窄小的茅屋,肖文静眼前一暗,原来这茅屋没有窗户,就算外面是白天,屋内一样乌漆抹黑。
肖文静轻声念咒,一朵火焰在指间燃烧起来,轻盈地漂浮在空中照明,六人这才围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坐下来。
发现祖孙俩正瞪着他,阿虎的眼光更充满怀疑,肖文静心里有点得意,表面还强撑着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会一点特异功能——”
“我知道!”阿虎突然兴奋地叫道:“你一定是气功大师,所以能够自由操纵火!”
肖文静郑重点头,然后偏向杨慎思,小声道:“为什么气功大师就能自由地操纵火,这里面的逻辑我不懂。”
杨慎思低头掩唇轻咳了半声,抑止住笑,问老太婆道:“请问飞涛江离这里还有多远?”
老太婆摇摇头:“不好意思,虽然‘江上台’是传说中‘飞涛江’的起源,但我们从来也没进过山,也不知道源头究竟在哪里,就连‘飞涛江’、‘江上台’的名字也是听过路的商贾说的。”
阿虎道:“邰叔叔跟我讲过,沿着山路一直朝南走就能进入飞涛江的流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飞涛江。”
肖文静问:“怎么说?”
“邰叔叔说飞涛江整条江都笼罩在云雾里,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就凭那人的运气了。”
杨慎思道:“这位邰先生倒是见多识广,能不能让我们会会?”
男孩儿骤然沉寂下来,虎虎有神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
老太婆叹了口气。
“他的邰叔叔叫邰风天,是去年春天过路的商贾。他不听我的话硬要穿越森林,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邰叔叔不会死!”阿虎大声道:“他答应过我,今年春天一定会回来!他还要给我讲故事,教我剑法……他明明答应了!”
所有人无言的望着他,小小少年突然觉得一股又酸又热的气体从喉间直涌而上,他猛地站起身,冲出门去。
老太婆叹息道:“我孙子从小没有父亲,他把邰风天当父亲……各位见笑了,这孩子算来都二十多岁了,还跟长不大似的。”
肖文静心下一沉,瞟一眼杨慎思,他也正在看肖文静,目光相触,他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去。
他在暗示她不要就主线无关的事干涉太多吗?肖文静想,听话地闭上了嘴。
杨慎思又问道:“你们说的森林是指那片被雾笼罩的森林?这孩子听说我们从林子里出来就当我们是妖怪,难道森林里有妖怪出没?”
老太婆慢慢点头,道:“那片林子从我们二十年前来到‘终极秘境’就一直被浓雾笼罩,从来看不见林中的景象。这对我们祖孙来说本来是好事,托它的福,一直没有妖怪穿越森林骚扰我们。可是近十年来,每到夜晚,‘雾之森’中就会传出恐怖的叫声,森林边缘也出现一些奇怪的脚印,甚至……甚至还有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动物和人的尸骨!”
肖文静打个寒噤,却忽然听到“咕”一声“巨响”,不禁低下头看着肚子。
她已经饿得这么厉害?怎么没什么感觉?
“咕!”这一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正摆出一副高傲姿态的林思懿小姐。
“看什么看?!”她只拿大眼瞪肖文静:“我不过到了进食时间而已,赶快把吃的都拿出来啊!”
敢情这丫头不知道自己呆在一位陌生人家里,无亲无故,人家为什么要给陌生人供应伙食?
肖文静生怕吓着恁大年纪的老太婆,老太太却微笑道:“我去生火做饭,你们慢慢坐。”
主人相继离开,留下的客人只好自便,龚少穆起身走到屋角坐下,闭上眼睛假寐。林思懿捂住肚子想跟上去,肖文静一把拉住她。
“放开!”
“你想吃什么?”想来这祖孙俩也拿不好太好的食物,说不定还要造成人家的负担。
林思懿像是看穿了肖文静的心思,啐道:“想什么呢,我在修行期,吃素的!”
吃素就好,肖文静放开她,看着她紧挨龚少穆坐下,忍饥挨饿地强迫自己入睡。
肖文静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手背微痒,她转头,看向杨慎思放在她手背上的两根细长白晰的手指。
她缓缓抬头,与他目光相接。
银色的火焰在他黑色的瞳仁上跳跃,而她就在火焰中间。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开口?”
“因为你会难过,”他怜惜地为她整了整头发,“因为我们帮不了这对祖孙,知道得越多,却帮不了他们,那种痛苦的感觉我不希望你体验。”
“因为你曾经体验过吗?”
清浅的目光在眼眸之间徘徊,火焰悄悄地,熄灭。
黑暗中,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尖叫!
“是阿虎的声音!”
肖文静急忙与杨慎思分开,她话音未落,就见两条人影飞快地闪出门去,带起一阵微风。
漆黑的房间里,根本看不清是谁,肖文静眯起眼睛望着门口,那是现在唯一的光源,远远的,看到一点跳跃的金色,依稀是龚少穆腰间系带的颜色。
心头突突乱跳,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肖文静攥紧杨慎思的手,站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匆匆出屋,没看到老太婆,屋门边的土灶升了火,水缸是干的,应该是到附近打水了。
杨慎思提议道:“想知道什么事可以不用过去,试试真实之眼。”
“不行。”肖文静摇头,“从上次过后就再没感觉。”倒是出现一种奇特的心灵感应,能片断的捕捉别人的思想。
只是,肖文静看着他,这么清白坦诚的眼神,为什么她从来听不到你的心声?
“那就只好冒险了。”他叹了口气,拉了肖文静一跃而起,几个起落间已迅速接近森林。
尖叫声再次传来,比第一声略低,声音中的恐惧却未消散半分。
杨慎思带着肖文静跳得很高,落地很急,风的阻力掀起肖文静衣裳的下摆,再缓缓伏下。
他瞄她一眼,挑眉:“我有点遗憾你没穿裙子。”
肖文静赏他一记白眼(她现在敢翻杨律师白眼了),转眸望向前方。
再过去十多米就是他们曾经穿行的森林,从这边看似乎更为神秘,浓稠的白雾如有实质般包裹着森林。森林边缘长着一些蘑菇和乱七八糟的杂草,有几丛草异常茂盛,高过人头。而肖文静他们就躲在这样一丛草后。
龚少穆和林思懿背对他们站着,龚少穆魁梧的身形正好挡住肖文静的视线。
阿虎呢?肖文静想换个位置看清楚,杨慎思阻住她,食指放在嘴唇上。
林思懿突然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一移动,肖文静立刻从她露出的空位看进去,正好看见阿虎蜷缩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全身瑟瑟发抖,嘴唇神经质地不停蠕动。
看着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龚少穆向林思懿打个手势,后者点点头,大步朝阿虎走去。
一根棍子挡住她。
那只是一根青青绿绿的竹竿,梢头还留着两片狭长的竹叶,肖文静正想附近没见竹子呀,却见林思懿一步一步后退,像是对那根竹竿颇为顾虑。
龚少穆前行一步,一把握住竹竿。
肖文静暗暗叫好,以他的气力,那竹竿还不“碎尸万段”?
谁知那竹竿竟“吱溜”一声滑出他的手掌,像活物一般绕了半圈,翠生生的竹叶绷得笔直,刺他后颈!
林思懿发出一下响亮的抽气声,肖文静张大口,杨慎思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龚少穆临危不乱,左手向后疾挥,“铿”一声堪堪架住竹竿。那竹竿看着软得像蛇,这一下与手刃相交,却发出金属般响脆的声音。
“好!”一个声音叫道,“再试试这个!”
竿梢迅速“游”回去,竹竿在空中轻轻一抖,划出一道柔媚而凶险的亮丽弧线,肖文静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一把秋水流波的三尺长剑在阳光下耀日生辉。
龚少穆不出声的祭出手刃,“刀”与“剑”相交,绿光与白光一触即收,竿梢斜刺头脸,手刃大开大阖,竟从正面直劈下去,欲把对方劈成两半!
林思懿见那人无暇分顾,忙拖起阿虎,就想把他带走。
竹竿移动的时候明明是很快的,肖文静一眼看去却觉得很慢,因为是那么自然的一次摇曳,肖文静分明听到了雨水从竹叶上滴落的清响,或是风过竹林的簌簌声。
林思懿手腕中“剑”,“哎呀”一声,松手放开阿虎。
小小少年立刻像滩烂泥似的瘫到地上,干脆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抽抽噎噎的哭声。
龚少穆的“刀”停在那人头顶。
那人道:“为什么停下?除非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们碰那孩子。”
龚少穆顿了下,冷冷地道:“我没那么无聊。”
他示意林思懿不要动手,侧过身,眼眸看向这边。
肖文静和杨慎思缩在草丛中,脊背紧贴他的胸口,她可以肯定草丛绝对高过他们两人,但此刻,那双眼眸像是穿越一切障碍物准确地找到了他们。
杨慎思道:“不用躲了,被发现了。”
果然,龚少穆不耐烦的声音传进草丛:“杨律师,肖文静,出来!”
杨慎思站起身,顺便把不甘不愿的肖文静拉起来,还不忘礼貌周到地冲在场所有人挥手,“很精彩的战斗,我都看入迷了。”
林思懿又饿又伤,窝一肚子火,没好气地道:“你们跑来干什么?!明知道那蠢货弱不禁风,你就该把她锁在屋里守着,把她带出来干嘛?还嫌我们不够麻烦?”
“喂!我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不懂的成语不要用,人家就不会知道你没文化。”肖文静反唇相讥,她实在受不了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斥责为弱不禁风。
她说完也不再和林思懿纠结,目光溜向龚少穆身后,这场争斗的另一位主角。
龚少穆正对那人道:“你不该对我动手,我和你的目的一样,是要救那孩子。”
那人愣了片刻,大笑起来。手中的竹竿随着笑声轻颤,竹叶轻飘飘忽上忽下。
“是了,你匆匆赶来,看到这般情景当然会疑心我,而我又看出你不是常人,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先动手……荒唐!想不到我邰风天聪明一世,却做出这么荒唐的蠢事!”
邰风天?这名字……啊!
肖文静向前一步,问道:“你就是阿虎口中的邰叔叔?”
从这个角度终于看清了与龚少穆面对面站着的灰衣男子,约有二十七八岁,黝黑面孔,五官虽称不上俊朗,整个人却颀长结实,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肖文静一怔,似乎……有点眼熟……
眼尾扫到林思懿,手腕上的伤并没破皮,她正按揉以舒缓酸痛,眼睛却一直看着灰衣男子,目光凝注。
是了,这人的感觉,像中年版粗糙般的龚少穆。
那男子点点头,刚说了个“我”字,阿虎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他身后大声尖叫,叫声中一个人从森林蹿出,速度奇快,不等众人看清,那人已从肖文静身旁飞掠而过,杨慎思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却慢了一步。
那人钻入草丛,只见人高的草叶抖动不止,一路延伸至茅屋方向。
“糟糕!”邰风天最先反应过来,趋前提起阿虎挟在腋下,一顿足飞跑起来,追赶那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