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天堑山已经奇迹般的消失了。
当然,好端端一座山,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
唯一的解释,便是被高明的阵法给掩盖了踪迹。
此刻,天堑山上热火朝天爬山的大爷们仍旧处在兴奋中,并不知道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完全切断。
他们的心里,此刻都充满了让对手给自己洗脚的豪情壮志。
跟这壮志一比,沈凝蝶什么的,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文青羽带着人从山腹密道天梯中,率先向着山巅而去。
萧若离最后看一眼山脚:“第一天便开了半数的机关,真的没有问题?”
文青羽淡笑:“时间不允许我慢慢的磨练他们,只能下猛药。何况……”
她叹口气:“若是数千长生卫中选了又选挑出来的三百精锐,竟连这样的阵仗都过不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萧若离抿了抿唇,没有再言语。
“不如我们都来猜猜看,哪些人会先上山?”
“平威对他们最了解,你来说说吧。”
平威没想到文青羽会第一个叫他,略略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三百人,分别来自主子原先的魅部,兵部和商部。魅部身法灵活,有一定的功底。勇部最熟悉兵法谋略,也粗通武艺。市部则往来于各国之间,以商业为纽带迅速融入各地生活。属下以为,这样陡峭的山崖,最先上去的该是魅部的人,他们功夫最好。”
文青羽点了点头,又看向飞影和云开风止:“你们以为呢?”
飞影撇了撇嘴:“这些人窝在寒衣巷三年无所作为,能那么轻易上去?再锋利的刀,许久不用也会生锈。我以为,第一次,他们根本上不去。”
这话里,则是毫不掩饰对长生卫的轻视。平威对长生卫素来有感情,听了这话,眉头狠狠皱了皱。
风止沉吟道:“属下以为该是钟雄带的心腹。看他的样子定是勇部出身无疑,勇部的人虽然武艺粗浅,但更擅长合作。而且绝不会抛下自己的队友独自先走。所以,最先上去的,该是勇部。”
“你怎么说?”文青羽看向云开,自始至终,云开始终没有半句言语。似乎眼前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问话,他微微笑了一笑:“属下以为是市部。”
文青羽挑眉:“为什么?”
云开悠然说道:“他们一个说了魅部,一个说了勇部。就剩了市部,属下只能选市部。”
文青羽看他一眼,他那样子哪里是不得已而为之逼着选的?只怕心里早有了主意,就是不愿意说。
暗月阁这四大长老,以风止为首,都说风止心思最为缜密。如今看来,云开才是不折不扣的一个狐狸。
那人,绝对跟洛夜痕属于一类的人。
“若离以为呢?”
萧若离眉目含笑:“我以为,该是市部。”
“哦?”文青羽笑道:“你不会也是被逼着选的吧。”
“自然不会。”三月春风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适才,平威说的不错。魅部轻功见长,功夫最好。但他们习惯了单打独斗,如今这样子险要的地方,单打独斗很容易吃亏。勇部虽然善于合作,但他们却太过墨守成规。在这样瞬息万变的环境里,不懂得随机应变一样很吃亏。”
“咳咳。”他抬手,掩住唇畔一丝轻咳,继续说道。
“市部的人看起来最没有优势,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武功方面的训练。但是,即便是乱世战火纷飞,商人也能积累起万贯家财,在夹缝中生存。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最懂得见风使舵,懂得估量人心。懂得舍弃最微末的东西来争取自身最大的利益。”
“所以萧先生是以为,市部的人会凭着一颗审时度势的脑袋瓜,从勇部和魅部当中找到机会,叫自己胜出?”
暮雪眸光一闪,忍不住接着说道。
萧若离点点头:“当是如此。”
文青羽微微一笑:“我赞同若离的说法,长生卫的市部可不是寻常的商人。他们在乱世中生存,还能护着手里的东西。随随便便什么人能做到?”
她眸子微微眯了一眯:“所以,市部的人,不但是最好的斥候。必要的时候也能成为敌军中出其不意的军队!”
“那,主子也赞同市部会胜出?”
文青羽笑了笑:“也未必会胜出。市部该是到的最早,魅部会到的最快,但兵部的人会是到的最多。”
咣当一声,天梯到了顶。明亮的光线一下子便照进了木头栅栏。
栅栏门一打开,玉沧澜便第一个跳了出去,那一双眸子里,竟充满了对阳光无限的向往。
文青羽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险些忘了,玉沧澜是极怕黑的。难怪刚才讨论的那样热闹,却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
“那个谁。”玉沧澜眼波一转,向着方郧说道:“领夲世子去房间,夲世子要研究研究你身上的无心咒。”
方郧眸子中闪过一丝欣喜,向文青羽打了个招呼,带着玉沧澜走了。
“我们就去前山好好看看,到底谁猜的是对的吧。”
众人向着前山而去,前山最高峰入云峰上,一架凉亭巍然而立。
从下面看去,似有仙云缭绕,那一架凉亭如同置身于云顶天宫之中,影影绰绰并看不真切。
文青羽踏上石阶的脚步却顿了一顿,凉亭里有人?
天堑山不是都清空了么?山上本属暗月阁的人都另作了安排,怎么还有人?
那人身量不高,也并不魁梧,一身素白衫子云雾缭绕中,如同踏云而来的仙人。
文青羽清眸一眯,那是……子兰?
清理天堑山的暗月旧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弄走子兰?
如今,不该走的都走了,最该走的反而留了下来。
只要看到他,文青羽瞬间便能想起华浅笙,心情瞬间就晦暗了下来。
子兰眼神微微一扫,小脸上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多了几份冷漠。
“本公子自幼住在天堑山。”
多余的话,再没了半句。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这算是在向她解释?
自幼住在天堑山?他是在告诉她,他除了这里没地方可去?
子兰微微侧了侧头,嘴唇抿的极紧,眼底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阴云。
“你若真觉得小爷在这里碍眼,小爷这就走。”
他侧过头去,眼波眨也不眨盯着山间白云,并不去瞧任何人。眼底似乎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文青羽微微一愣,上一次见面,子兰虽然也很冷漠。但那眼底的意气风发和狂傲,却是不加掩饰的。
这才多久没见,他身上居然连半丝锐气也无。完全不似十一二岁孩子该有的精神。
从他那样小小年纪人的身上,居然能看出他这年龄绝对不该出现的落寂与萧索。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子兰等了半晌,并没有听到文青羽有什么反应。眸子在他脸上扫了一扫。
“小爷这就走。”
说着,竟是毫不犹豫抬脚下了凉亭,步履虽然沉重,但却半丝停顿也无。
文青羽叹口气,在那素白瘦弱的小身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幽幽说了一句:“你留下吧。”
子兰眉峰一挑:“小爷不会白留,小爷会叫你看到小爷的价值。”
文青羽唇畔浮起一丝无奈的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小小年纪做什么这么老气横秋,你当爷,还早着呢。”
子兰眉头皱的更紧,头狠狠一侧,避开文青羽的手:“小……我是个男人,男人你可懂?别碰我的头。”
文青羽笑了笑收回手,并不跟他计较,抬脚上了凉亭。
他身后那一群也呼啦啦跟着走了上去,子兰冷着一张小脸,等着所有人都上去之后。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才转了身子,朝上走去。
这一转身,却看到风光霁月,谪仙一般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衫的颀长身影正静静立在他面前。
那温润如暖阳的面庞上挂着淡淡一个微笑,三月春风一般温暖,子兰却下意识抖了一抖。
世人只看到春风的温暖和煦,往往却忽略了乍暖还寒早春时候,那一抹春风下隐藏的无形冰霜。
子兰神色一僵,心中就有些不安。刚才那个表情,可是被他看见了?
萧若离朝他微微一笑:“跟紧了,离得太远若是失足掉下去,她来不及救。”
子兰心中一凛,无端端觉得这话大有深意。
然而,那清雅纯净的男子说完这个,已经转身朝着凉亭去了。
他耸了耸肩,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文青羽极有先见之名,进凉亭之前便吩咐了人准备好了膳食,很有些要打持久战的意思。
这一等,便从早上一直等到了下午。
直到天色擦黑,远远山道上才影影绰绰出现了几条身影。
平威眼皮一跳,眉眼中终是浮上一丝欣慰:“公子,他们来了。”
这些人跟着他一起蛰伏在寒衣巷里,若是真的那么差劲,他脸上终究也是不大好看的。
“恩。”文青羽不过抬了抬眼,将手里一只鸡腿狠狠咬了几口:“不必理会,继续吃饭。”
平威正准备跑下凉亭的脚步瞬间便顿住了,却也唯有再次坐下,对面前的食物却再提不起了半丝兴趣。
那些身影上的山来,一个个便如脱力了一般,摊在了地上,半丝都没有动弹。
良久,文青羽方才抬头看了看天,最后一丝阳光终于被一层黑幕覆盖,换上了漫天星斗。
凉亭下烂泥样的人影也终于越来越多,她这才在暮雪递上的丝帕上擦了擦手,缓缓站了起来。
“走吧,去瞧瞧,咱们谁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