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姨娘不过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一笑:“你当然会知道,你有什么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再将鸳儿送入宫里。皇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魔鬼。你一定要,一定要提我保护好我的……鸳儿。”
她的声音渐渐的低沉,终于是化作了一声呢喃,再没了半丝声响。而那一双仍旧瞪得极大的双眸中也已经彻底的涣散,再没了半点光华。
文青羽颦了颦眉,邓姨娘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再没了生还的可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到死始终惦记着的是她自己的女儿。
姨母说起来才是文青羽的生母,她为什么却为了玉鸣溪和那个早夭的孩子就能服毒自尽?
若非她的早逝和刻意的放任,文青羽早年又哪里会受到那样多的苦楚?在她心里,究竟有没有将文青羽当做自己的孩子?
毛毡围着的凉亭里温度很是怡人,文青羽却渐渐决出了一丝冷意。
“青青。”手掌一暖,却是洛夜痕一把扯过了她的手:“我们回府吧。”
“好。”她朝他点了点头,心底里却涌起难言的酸涩。
洛夜痕凤眸一眯,眼底略过一丝心疼,一把将文青羽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女人怎么发现的还怎么送回去。”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天青色的颀长身躯便朝着马车跃了过去。
“洛夜痕。”文青羽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紧致的腰身:“我们能先……不要孩子么?”
洛夜痕身子僵了一僵,却还是低声说道:“好。”
文青羽心中微微一痛,他到底是有多在乎她?竟连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
“你说,究竟是什么样重要是事情,能叫一个母亲舍弃的自己的孩子?”
洛夜痕凤眸一暗:“不要多想,岳母她从来没有想过舍弃你。”
文青羽噎了一噎,知道洛夜痕大约是误会了。她这么问不是因为被舍弃而感到伤心,而是因为愧疚。
愧疚与姨母对玉鸣溪过多的偏爱,愧疚与自己死后居然占据了文青羽的身躯。
如今,更是得到了洛夜痕的爱。百年之后,她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个真正的文青羽?这叫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的再得到与洛夜痕的孩子?
“洛夜痕,你还记得风华轩地下被堵死了的第三条密道么?”
洛夜痕身子几不可见的动了一动,好似马车突然颠簸的正常震动,文青羽并没有怎么在意。
“我想去看看。”
洛夜痕伸手缓缓拂过她丝缎一般柔滑的发丝:“怎么想起去那里?”
“娘亲身上有好多秘密,我却觉得这些秘密都跟我有关系。我相信,那个密道里一定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低低道了一声:“好。”
但,凤眸深处的却渐渐荡起了一抹暗色。
接下来的事情文青羽不大记得清了,只知道自己窝在洛夜痕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床都半点没有记忆。
所以,当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很是鄙视了一番自己。怎么能够谁的那样死?才听了那么耸人听闻的消息,她居然还能睡得着?自己的心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文青羽推开窗子,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凌云阁里盖了厚厚一层的白雪,棉被一般。
院子里的红梅越发开的如火如荼。她深深吸了口气,夹杂着冷梅暗香的清冷空气,叫人精神为之一震。
“少主,灵刃的传书。”
文青羽回头,秋露手里捧着一只鸽子正朝着她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到的?”
“本来昨夜该到了,偏巧下了大雪。是以,今天雪停了之后鸽子才飞了过来。”
文青羽点了点头,从鸽子身上取下了书信。眼瞧着她一张脸渐渐的凝重,将手里的信纸一点一点折好。
“洛夜痕呢?”
“王爷一早出门了,说是去做少主吩咐的事情去了。”
“青青这么想念爷的么?才多大会的功夫就这么惦念着爷?”
秋露话音未落,房间里便响起了洛夜痕低悦慵懒的声音。秋露抿唇一笑,极有颜色的退了出去。
文青羽扭头看向门口正朝她缓缓走来的人,这样寒冷的天气他身上仍旧穿着往日里一件天青色的蜀锦袍子。
才从雪地里走了回来,那一张珠玉般的玉颜上,却不见半点的苍白。这人,竟好似一点都不怕冷一般。
“你去做什么了?”
洛夜痕唇角勾了一勾:“挖地道。”
“恩?”
“不是青青昨日说的,想去那第三条地道看一看的么?爷自然得先组织人给挖开了才能叫你进去。”
文青羽展演一笑,她昨夜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洛夜痕就给记了下来。还立刻就着手去办了。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这感觉真好。
“你看看这个。”她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了他。
“冯岩寄来的?”
“恩。”
“秋云染到底还是开口了。”
“能不开口么?”文青羽斜睨了他一眼:“冯岩走之前,你特地将飞鸾这些年整理的稀奇古怪的折磨人的法子都教给了他。秋云染有几条命能抗得过?”
洛夜痕唇角一勾,极快的便将信上的内容看完。
“说起来,柔贵妃还真是冤枉的紧。”文青羽撇了撇嘴,语气中很是惋惜,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惋惜。
洛夜痕看她一眼:“从她怀上了连胤的孩子那一天起,就该知道是这个下场。”
语声很是冷淡,显然对说的话和涉及到的人半点不在意。
文青羽看了他一眼:“你与他们终究定的有盟约,这次只怕……?”
洛夜痕眸色一冷:“从南疆郡王向你出手那一天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盟约了。”
“若是伍明月突然倒向了连胤,蜀国内部会不会出现动荡?”
“无妨。”洛夜痕不在意的抿了抿唇:“若是洛子宵连这么些小的骚动都处理不了,他也就不必再出来行走江湖了。”
文青羽看他一眼,说话做事可以嚣张到这样的程度的么?他们刚才说的是南疆****吧,是吧!
南疆部落不是蜀国九沟十八寨当中最有影响力的部落么?
若是南疆郡王扯旗造反,只怕整个蜀国都不得安生。这样子严重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小小的骚动?
“你以为当初洛子宵能够以一个驱蛇人的身份跟着他来燕京,真的就只是来玩的?”
好吧,文青羽默了,她就是多余的操心。
洛子宵那个张狂的小子,骨子里流传着他们洛家妖孽的黑心血统,前一次来就将连胤和南疆郡王给耍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一次南疆****,又焉知不是他期待已久的机会呢?
“你说,连胤为什么会选择与秋云染合作,来除掉伍明月的孩子?”
洛夜痕眼眸一眯:“因为秋云染那个时候该死了。”
没错,秋云染那个时候该死了!
她就觉得奇怪,秋云染对连胤的事情一向不在意,怎么会突然弄掉了伍明月的孩子?
原来一切都是她与连胤的一个约定。
她帮连胤处理了伍明月,然后连胤便放她出宫,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将她赐婚给荣王。
结果,事情的结果却并不是这样子进行下去的。伍明月的孩子成功的没有了,但是秋云染与连胤所约定的假死却变成了真死。
连胤竟是摆了秋云染一道,用一个他根本不在乎的孩子使了个一箭双雕!
“你还真是讨人喜欢呢,为了你有些人居然连脑子都没有了。为了能进荣王府,什么都愿意做。”
文青羽斜斜看了洛夜痕一眼,心里很是不舒服。
难怪自己在甘泉宫里见到秋云染的时候,她一口一个本妃的。原来是这么个由头。她怎么会以为连胤真的会给她和洛夜痕赐婚?
果然,一旦陷在****之中,再睿智的头脑也终究也会变的愚蠢。
洛夜痕撇了撇嘴,握着信纸的手随意一抖,眼看着破碎的信纸蝴蝶一般飞出了窗外,没入到皑皑白雪之间,再没了半点痕迹。
“你以为,秋云染告诉你这件事情是为了什么?”他说。
语调很是轻缓,带着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文青羽略一沉吟:“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借着本妃的手给她报仇?”
秋云染因为对洛夜痕的迷恋,毫不犹豫的掉入了连胤的圈套。
如今不但没能如愿的嫁入荣王府,反到成了一个自此后要亡命天涯的不存在的人。自负骄傲如她,怎么能够甘心?
特地的将这么个消息告诉她,表面上是提醒她连胤时刻准备着要对荣王府出手,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她挖个坑。
希望自己能够自此后与连胤剑拔弩张,斗得两败俱伤了才好。
“这只是一点。”洛夜痕唇角勾了一勾:“宫里那位只怕要有大的动作了。”
文青羽一怔,只听洛夜痕继续说道。
“你不是没有见过伍明月,连胤对她可说是半分情意也无。她的身份又很是特殊,为何这许多年能在后宫里长盛不衰?甚至叫她率先怀上了孩子?”
文青羽挑眉,这也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伍明月在后宫之中,从来不是谦恭拘谨的女子。”洛夜痕声音清淡,渐渐染上了一丝嘲讽。
文青羽心中一动,伍明月当然不是谦恭拘谨的女子。
细数起来,她犯的错误决计不少。
有一些错误足以致命,若是放在了别人的身上,只怕早已被拉出去砍死多少回了。可是,无论伍明月犯了怎样的错误,最严重的惩罚似乎也仅仅是禁足而已。
说起来,连胤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宽容过?
“大周建国数年,宫里后妃无数。怎么就单单伍明月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