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窗外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般的暴雨。
潮汐般的雨水声仿佛能够掩盖一切,搅得人心神不宁。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对!那东西是带着枪来的,就这么硬生生地闯了进来。一阵浓重的潮气伴随着外面的大风席卷而入。这间房子的主人知道,此人来者不善!
已经容不得思量了,两鬓斑白的汤姆·罗伯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事情要做,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来者已经逼近了,他能够听得到那双硬底皮鞋发出的瘆人的声响。他赶紧跑上楼,挺着一张圆溜溜的啤酒肚,摇摇晃晃地冲进了孙子米克的房间。此时的米克正在床上熟睡,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
汤姆做了个怪相,似乎是在对眼前这位大难临头却还在沉睡着的少年感到无奈。或许米克正在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吧。但是,无论这个梦有多么美好,汤姆都必须将他弄醒,因为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最后的一场梦,汤姆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小跑到床边,伸出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一把将这个瘦弱的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儿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还未等米克出声,汤姆就将他的嘴巴堵住,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米克在汤姆的示意下微微点头后,汤姆才松掉了堵住他嘴巴的手。米克看上去一脸茫然,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隐隐透露惊惶。
汤姆压低嗓门——几乎只剩下气声——对米克说:“记住,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回来。你得一直向远处跑,跑得越远越好!”还没等米克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汤姆就将米克提上了窗台。这孩子可真够瘦弱的!汤姆心里想道。这时的米克只穿了件睡衣,单薄的身躯在寒冷中瑟瑟发抖,如同一堆即将散掉的骨架。
那脚步声又近了,那人正朝这里走来。
米克的牙齿不停地打颤,整个舌尖都松软了下来,说不出一句话。不过这正是汤姆想要的,他不希望此时的米克因为惊吓而发声,那只会让收割人的镰刀削掉他的头颅。
必须抓紧时间!不能磨蹭了!
汤姆强装镇定,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米克的鼻尖,再次嘱咐了一遍:“记住,千万不要回来!”他说罢,就将米克向前一推。米克尖叫着从二楼落进了下面的花圃丛中。这尖叫声很短促,瞬间就被雨声和雷声湮灭,所以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
他可能会被摔断腿的!天哪!那可真是疼死了!不过,这总会好过死亡。
汤姆几乎不敢去看掉下去的米克,他迅速关上窗,松了一口气。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五米开外死死地对着他的胸口。真是千钧一发,要是再晚上那么一步,一切都迟了!
“你是跑不掉的!”那把不明型号的手枪后面,一个冰冷的声音说。
持枪者一袭黑衣,面容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中。但是,那股强大的杀气瞬间暴露了他的职业——他是一个杀手。古往今来的众多职业中,杀手这行当是最为罪恶的,他们愿意收取雇主的金钱,然后受命去杀死与自己无仇无怨的人,他们是冷血的蛟蛇!
“我,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我给你更多的钱,求你放了我。”汤姆声音颤抖地说。
杀手淡淡摇头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出十倍的价钱!”
“多少钱也没用,你今晚必须死!”
“如果你把我杀了,会有人给我报仇的!”汤姆冲着杀手大喊道。
杀手再次摇头,得意地笑了笑,笑容中还带着一丝嘲讽:“不,你是最后一个。”
不!这是不可能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吗?那个人太狠毒了,那家伙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汤姆在内心里呐喊道。他知道杀手的雇主是谁,一个肮脏的名字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不愿再去想了,那只会玷污了他的大脑!
“什么!你把他们都杀了?”
“确切地说,杀手不止我一个,我只负责杀你!”
杀手说着,将枪口向右偏了偏,正对着汤姆的心脏。他好像并不急着将汤姆杀死,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柔和缓慢,看不出任何生硬的迹象。汤姆清楚,这是所有杀手的一贯作风,他们是在玩弄眼前的猎物,就像山猫玩弄老鼠那样,他在享受这种乐趣。
我必须想个办法迷惑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汤姆跪倒在地,像个中国古代宫廷里的奴才一样告饶道:“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杀手见这情形有些得意忘形,他的枪口有些偏离轨道了。
“看来在死亡面前,即使是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会懂得屈服。”杀手语带轻佻。
“人人都会怕死的,更何况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呢?求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汤姆边说,便将手悄悄伸向后背。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先生,您也不例外。”
“但是我希望能够得到宽恕。”
“宽恕?”杀手冷笑着,“或许死亡才是最大的宽恕,因为那样你就终于能够投入主的怀抱了。你可以到上帝那里寻求宽恕。”
“这么说我非死不可?”汤姆已经摸到了那东西,他将心一沉,蓄势待发。
“很抱歉,先生,我要说是的。”
“一点机会都不给?”汤姆将那东西一点点地向上抽。
杀手得意地摆了摆枪口:“您没有任何机会!”
“那就……”
就在这时,汤姆瞅准了时机,从后腰间快速抽出一把左轮手枪。他还未来得及瞄准就向杀手打去。最后的机会!
“砰!”
子弹打偏了。它从杀手的左臂擦了过去,打在了后面的墙上。汤姆能够听到砖块碎裂的声音,他的心也跟同着碎裂了。汤姆想要继续开枪,可是不幸的是,枪里只有刚才那一颗子弹。他失去了这最后的机会。
杀手咬了咬牙,迟钝地看了自己左臂正在流血的伤口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盯住跪在地上的汤姆,就仿佛这么点小伤对他而言无足挂齿一样。他难道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是一个恶魔!杀人嗜血的恶魔!
“你把我惹怒了,先生!”
杀手将枪口对准了汤姆的脑袋,这次毫不迟疑。
撒旦已经来了,他是来收取某个人的灵魂的,他将胃口大开。
伴随刺鼻的火药味儿,枪响了,枪口喷出一颗螺旋飞驰的子弹,犹如离弦之箭,一头猛扎入了汤姆的眉心里。死亡仅在转瞬之间。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眉心的洞口流了出来,顺着鼻梁向下滑落。汤姆神态木然,毫无知觉地向后重重倒去。
杀手吹掉了枪口冒出的青烟,吹了吹口哨,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游戏。我真的被惹怒了,本来还想陪你好好玩玩儿的!
再见了!愿天堂的主宽恕你的灵魂!
他漠然转身,缓慢而沉闷地离开了这座房子,消失在了茫茫夜雨之中。雨雾埋葬了罪恶,撒旦正在享受着一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