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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浓于水的亲情 (1)

让方云慧有点不明白的是,弟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盯着弟弟,摇摇头说:“云刚你紧张啥呢?这事你不说,我也要交待清楚。你放心,爸爸的住院费不会叫你一个人出的,就是叫你出,你也没这个能力啊。”

方云刚长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做子女的,都有尽孝的份。”方云慧说,“当着咱妈的面,我做主了,这笔费用咱们兄妹分摊,但不能平摊。大哥跟咱们不一样,他出不出份,再定吧。妈,你没意见吧?”

侯淑兰看看老三,又看看老五,才说:“三儿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还是得把兄妹几个都叫过来,在你走前,一起合计合计,定个准音才对。”

方云慧说:“我原想这事不用商量,都有份,大家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到时算算账,该摊多少就出多少。不过,这事儿当面说说也好,不然云刚心里不踏实。云刚,你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吧。”

方云刚先拨通大姐家电话,方云丽问清是什么事,马上说自己已经报了家政高级培训班,开始上课了,这几天都得去,还不让请假,实在是没时间过来。

再给方云雪打电话,她在电话上说,她感到不适,肚子痛,怕是这些日子伤心过度,动了胎气,担心会早产,现在也不敢随便走动。不过,要是这面的事急,她可以打发姜东德过来。

最后,只有与方明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方云国和姜东德赶了过来。方云慧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看着大哥与姜东德,不知该怎样开口说这事。

侯淑兰没料到会是这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躲闪得这么彻底,这可是与她们父亲有关的事啊,怎么就跟旁人一样?她哭得死去活来,失去亲人的伤痛还没过去,又跳出来十七万的巨额债务,如今为这债务,自己的女儿们又躲闪着不露面,这怎能不叫她伤心欲绝?

方云慧放下整理好的行李,陪母亲哭。在二妹的指示下,方云国扶母亲到楼上去歇息。方云慧擦去眼泪,看到弟弟蹲在地上狠劲地抽烟,却被烟呛得咳嗽不止。她知道弟弟不会抽烟,走过去要劝,却被姜东德拦住了。

“叫他抽吧,”姜东德对方云慧说,“云慧,你过来,我有句话想给你说。”

方云慧跟着姜东德来到院子。正是深秋季节,温暖的阳光洒了一院,他们的脚踩上去,能听到轰地一声,整片的阳光被踩碎了,扑溅到他们的腿上、身上、头上,罩了他们一身金光。

方云慧眯起眼,适应一下金黄色的阳光,望着姜东德,等待他开口。

姜东德说:“云慧,我叫你名字,没叫你姐,不介意吧?”

方云慧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思在意叫自己什么。

“本来你就不是我的姐姐嘛。”话听上去远,感觉上却很近,尤其姜东德此时说出来还带点嗔,说完看住方云慧。

方云慧脸上平淡至极。见方云慧并不接他的话茬,姜东德又说道:“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认为住院费不应该由大家平摊。”

“为什么?”方云慧显然很吃惊。

“大家都是孝子没错,但男女有别,儿子总归要比女儿多尽孝道才对……”

“大哥不是爸爸亲生的,小弟工作不久,单位不景气,他又买了房子,几乎没有积蓄,他俩都承担不了那么多,也没法承担。再说,谁说过女儿就得少给父母尽孝心了?”本来对姜东德就没有太多好感,乍一听他的话,又是在替他自己开脱,想逃离这笔债务,方云慧听着不是个味,打断了姜东德的话。

“这算不上理由,”姜东德说,“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女儿出嫁就是婆家的人,哪能还为娘家负债?当然,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在我心里,两家父母都是父母,不会厚此薄彼的。云慧,你也知道,我曾经支助你和云雪给家里盖房,如果真的有私心,又怎会拿这笔钱?说句实话,要不是云雪,你叫摊多少钱,我都会掏的,而且掏得心甘情愿。我是方家的女婿,半个儿子嘛,算不得外人。可是,云雪会答应吗?”

针刺一样的疼痛在方云慧心里划了一下。果然是自己的妹妹不乐意。

姜东德接着说道:“人心隔肚皮,一点不错,虽说你和云雪是亲姐妹,可我敢说,你对她就没我了解得透彻。云雪自私、任性,经常不管不顾我的感受,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有些事……就说怀孕要孩子吧,我有我的打算,可云雪……咳,我不好给你说,一句话,我受够她了。”

“你什么意思?”方云慧有点警惕。

“云慧,你和胜利闹的时间不短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快走到头了。其实这是好事,你就快得到解脱了,婚姻外面的生活可比婚姻本身要美丽和浪漫得多。唉,咱都是过来人,难道你不觉得婚姻是一座失去欢笑和温馨的围城嘛?在这座城里呆得久了,人都要禁锢死的。我还是羡慕你,终于要赢得重寻快乐的自由……”

“姜东德!”方云慧想起那天晚上吃面条时,他在桌子下踩她脚的举动,一下子醒悟过来,火蹭地蹿起,断喝了一声。

“云慧,虽说云雪是你妹妹,但感情是不分亲疏的,何况我们的婚姻说白了也是各取所需,一桩不幸的婚姻是需要滋润的……云慧,你听我说……”

“闭上你的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云雪当初瞎了眼,咋会看上你这种人,老婆肚里怀着你的种,你却跑到她亲姐姐面前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还算不算个人,啊?”方云慧猛一拧身子,看都不看一眼姜东德,气呼呼地回了屋。

笼罩在姜东德身上的谜雾散开了一团,他的身份虽然还不清楚,可他真实的嘴脸却一清二楚,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人,甭看他表面上谦谦君子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只顾自己享乐的一个人。云雪嫁给他,肯定幸福不到哪里去。想想自己当年生媛媛时经受的痛苦,因为媛媛而发生在她和林胜利间的纠隔,方云慧越想越气,心痛得都揪起来了,她不愿妹妹重蹈覆辙。她抓起电话,打通方云雪的手机,直截了当地告诉妹妹,不要将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会后悔一辈子的,为姜东德这种男人,不值!

没想到,方云雪根本不买姐姐的账,她生气地回道:“我的事我自己有数,幸福不幸福,值与不值,都不用你管,你有这个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看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说完扣了电话。

方云雪当头一盆冷水泼得方云慧浑身一阵冰凉,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她的亲妹妹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刺,扎在她的心上。她收不住那份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似要把这几天的隐忍、委屈和压抑在内心的悲愤一古脑儿全哭出来,她哭得声嘶力竭却又酣畅淋漓。

方云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劝又不敢劝,也不知道怎么劝,惊恐而无奈地看看大哭的姐姐,随着姐姐起伏的哭声,心中的波澜也起起伏伏。他又望望窗外,发现刚才和二姐谈话的三姐夫姜东德已经走了。外面只剩一院子的阳光,无言地温暖着这个世界。

十三

方云国回到家里,不打算给老婆说方家发生的事,有些事不说还好些,一说出来,不管有没有事都会演变成事。老婆习惯了方云国的思维,所以他一回家就一直盯着追问,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吞吞吐吐将养父住院费的事说了。还没说完,老婆就跳起来,大骂方云国,还差点动手打他。这个寡妇脾气本来没这么暴,自改嫁后,与方云国过日子,越过心里的气越大。这个男人不光腿瘸,还缺心眼。他除过能吃苦,不惜力气挑起所有的活计外,再没一点可取之处,他的心理是扭曲的,老实得不正常,连跟村里的人说句话的胆量都没有,没有一点来自城里的优越感,见了人就躲,谁都可以欺负他,连偷苹果的贼都敢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地走掉。说句难听话,叫他看果园,还不如一条狗。每年苹果成熟后,都是寡妇带领两条大狼狗住在果园里。后来,方明的自行车铺越开越没生意,方云国有意想让父亲来农村散散心,把意思跟老婆一讲,老婆说反正方明的自行车修理铺也开不下去,倒不如叫他到果园来帮帮忙,偷苹果的贼越来越厉害,三番五次毒死她的狼狗,她实在没招了,公爹还身强力壮,看果园总比方云国强吧。

在公爹去世前后这段时间,寡妇对自己的男人非常不满,方云国跟方明又没血缘关系,可他对养父的那份孝心却比方家那几个亲子女都甚。又不是在养父那里享受过父爱,他有必要全心全意嘛?而且,方云国这段时间还一反常态,根本不听她的话,果园的活全扔给她一人操持,这样的男人不是傻子是什么?本来她对丈夫眷顾方家就有气,一听公爹的住院费还要摊份到自己头上,能不怒火中烧?又不是自己的亲爹,凭什么叫他掏钱?就凭瘸子是个窝囊废?明显是欺负人么!

老婆气咻咻的样子吓坏了方云国,他怕她一怒之下跑去方家闹事,赶紧把话收回来:“云慧是不让我掏的,我想我是老大,还是……”

老婆一听更生气:“你别替你那个妹妹开脱,仗着她是从省城来的就可以随意摆布别人?有那个能耐,把药费扛起来!”

方云国小心翼翼地劝道:“这不大家都出一份,负担就轻一些嘛,叫一个人出,谁出得起呀?”

“我看就你出得起这份?”寡妇冲着方云国吼道,“又不是你父亲,你就不出这钱谁能把你怎么着?”

“我是老大,要出的。”方云国轻声道。

“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凭什么你非得出?”

方云国拦不住,他老婆什么都不怕,气冲冲只身来到方家,要找方云慧讨个说法。

方云慧已经理不清这千丝万缕的烦心事了,她悲哀到极点,父亲的亲生女儿都在躲避,她又怎能给怒气冲冲的大嫂一个答复?她不能!只好采取逃避态度,搁下不管这事了,这个烂摊子,谁有能耐谁去收拾吧,反正她是不想再掺乎其中了。她拿上自己的行李,准备回省城,一旦回到省城,远离了家里的这些是是非非,她心里就清静了。

侯淑兰更不能给大儿媳一个答复。这几天,她心里也一直在琢磨,凭自己老头对云国从小到大的态度,确实不该叫可怜的大儿子承担住院费。眼下的状况,她要是替云国多说句话,怎么面对其他子女?十七万啊,多一个人出来分担,余下的人就轻松一点。侯淑兰难啊,就是她眼睛哭出血来,也没人懂得她的心思,她怎么办?几个孩子都各有不同程度的难处,唯有把可怜的大儿子一起扯上,才能端平这碗水,叫其他的孩子也看看,连大哥都摊了一份,他们几个凭啥就不能?但她确实不知道怎么给大儿媳开这个口,还指望着能说会道的小三子出面劝服她大嫂呢,谁知,悲怆之下的方云慧已提上行李准备走。

侯淑兰心里的支撑轰然倒塌,她顾不上大儿媳的蛮横质问,慌忙上去拦住小三子。

“三儿,你这么走了,留下妈,就只剩一条路能走,去黄泉路上追你爸。”侯淑兰哭道,“你都看到了,妈上辈子造了啥孽呀,养下这么一帮孝子,报应啊。”

方云慧再次放下行李,抱住母亲也哭了。哭过,她对母亲说:“妈,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我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也把亲情看得太大,到如今,我实在是没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母亲停止哭泣,想了想,才说:“留下这事,妈更没能力。你们都长大了,有各自的家,有自己的日子,我的话弱,没人会听。但不管咋说,都是一家人,总不能为你爸的医药费,闹到法院去吧?给你爸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眨眼间又得为这事闹开,叫别人看咱方家的笑话呀?三儿,我寻思,如果连你也难,就把你舅叫来,他是长辈,在你们姐弟面前说话应该有点份量,叫他来商量一下怎么个分摊法,你看行吗?”

箭在弦上,不行也得行了。方云慧只得又放下行李。

方云刚见姐姐要走,甭提多慌张了,全指望二姐能在回省城之前把医药费问题处理好呢,她若要是一走,还有谁能解决医院费这个棘手问题?听母亲说叫舅舅来,他连个吭哧都没打,很快叫来舅舅。

舅舅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用长辈的口气给每个外甥打电话,说家是大家的家,不是方云刚一个人的,该解决的问题谁也躲不过去,必须得当面解决,医院催得很紧,把方云刚几乎都逼得快疯了。这种时候,谁也躲不开这事。他又专门上老二和老四家的门,好说歹说,总算把方家兄弟姐妹全招呼到一起。事关重大,连从来不参与方家事务的老大媳妇也不请自到,她放下已经成熟的果园不顾,要来听个究竟。她可不想糊里糊涂负担公爹的一笔医药费。老二的丈夫骑着三轮车,一脸油汗地也赶来了。老四挺着大肚子,虽然迟到两个小时,但还是来了,只是,她丈夫姜东德没一起跟着来。

一家人这次聚在一起,气氛已不仅仅是父亲去世后的沉重,却有了箭拔驽张的意思,大家都不轻易说话,生怕说多了一个字不小心落入某种陷阱,彼此间也不怎么搭理,连瞅都不瞅一眼,前世结了仇一般。

这次大家聚在一起不再是方云慧主持,她坐在一个角落,一脸的平淡,眼神茫然而遥远。方云丽头发散乱得很,用她的话说,她正在接受家政服务培训,每天很早就要搭班车过去,忙得头脚不顾了,要不是舅舅专门上她家,催得急,她这次都不一定过得来呢。方云丽说话时谁也没有认真倾听的意思,全懒懒散散、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好像这次聚在一起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