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了简静书和一个静静站在一旁的服务生。
服务生愣愣地看着这个餐桌旁的年轻女孩,硬是把整盘水果吃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简静书走到后院的长廊去,后院好像又扩建了一点,弄得她转了几个圈,才找到了上山的路。
雨太大,简静书又折回来,到服务台拿了把雨伞,这才向山上走去。
幸好她历来都不爱穿高跟鞋,去快报上班后,这才买了一双半中跟。
台阶大概是走的人也多了,较之前更平整了,因此走得半点也不吃力。
走了一会,忽然自伞下看到一双男人的鞋,笔直的裤管,雨伞抬起一点,便看到了宋正祺。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简静书急中生智,微笑地叫一声,“小宋先生。”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移开了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他走下来,然后,安静地走过她身边。
明明这是她想要的一个场景。
她想要的结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却觉得十二分地受不了。
她霍地转过身,在他身后叫他,“正祺。”
她咬着下唇,想好了,万一他不肯停下脚步,不肯回过头来,那么,她也就算了。
好一会儿,宋正祺才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她,“简小姐。”
简静书呆呆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形她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面时,她要如何如何不在乎地,潇洒地,与他相对一笑,就像江湖中人那样,一笑泯掉所有恩与仇。
此时此刻她才发觉,不不不,她完全做不到。
她的眼睛悄悄地发起疼来。
“……那个开发项目的系列报道和相关的广告,你能不能让我们报社……”半晌,简静书嗫嚅着道。
宋正祺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简静书忽然觉得自己在提一个极其没有道理的要求,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硬着头皮道,“看在我们……那什么一场的交情上,你可不可以网开一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正祺似乎有点惊讶,微微皱起眉来,“我们什么交情?”他目光极冷,整个人都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来。
简静书愣住了。
他只用一个简单的问句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了。
大雨还在哗哗地下,宋正祺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简小姐特意上这山来,就是为了要见我吗?要与我套交情?”
他假意思索一阵,“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交情。”
简静书一颗心坠到冰窖里,说不尽的寒冷紧紧地包裹着她。
她很努力地要让自己显得无所谓,眨了一下眼睛,提醒道,“别这么说,小宋先生,你知道,有的,我们有。”
他能听得出来吗?她语气里的颤抖?
还有,她全身都在发抖,她拿着伞的手几乎都快撑不住了。
“……啊。”宋正祺似乎像刚刚才想起来,“你是说,我们上过床的事?”他明明笑了一下,可眼里并无一丝笑意,“上过床倒是有的,不过交情倒的的确确是没有。”
……也许专家说的是对的,分手了的翻脸了的男女,再见面比拼的也不过是谁更狠罢了。
“那就烦请小宋先生看在上过床的这一点上……与我们报社合作吧。”简静书道。
宋正祺想了一下,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以。”他停顿一会,似乎又笑了,“那就要看简小姐能不能让我满意和开心了。”
简静书盯着他,“什么?”
宋正祺极为温和,“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简小姐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吗?”
他走近来,似乎极为专注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来,在她脸上轻轻一抚,不过短短一秒,他已经缩回手去。
“简小姐如果想好了,就来找我。”宋正祺丢下这句话,转身下山去。
简静书看着他的背影,在雨雾中渐行渐远。
他说过的每一个字犹自回荡在她耳际。
是她先提出的分手。
是她先抛弃的他。
可为什么她比他还痛?
明明她离开他,是有着那么多无奈的因素,她不信他不懂,可他不仅没有来找她,反而摆出一副比她更为决绝的姿态,是她低估了他的骄傲还是高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不不不,她其实只是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竟然让她……心如刀割。
她想她终于知道了,心如刀割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她茫然地继续向山上走去,一直走一直走,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雨还在下,天色越来越晚,大约是雨伞没拿好,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
她觉得冷。越来越冷。
脚下一个踉跄,她整个身子向前扑去,膝盖磕在石阶上,一时间,钻心的刺痛袭来,简静书没忍住,眼泪哗哗就淌了下来。
雨伞掉了,她也不管了,就这么顺势坐下来,无声地流泪。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机在兜里嗡嗡震响,头疼得厉害,身子似乎也发起热来,她这才站起来往山下走。
身子笨重得要命,脚步虚浮,简静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感冒了,她咬咬牙,心想,我可不能死在这山上。
因为,没人会可怜。
说不定陈尸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发现。
宋正祺那个杀千刀的,他也不会回来找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心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几乎是强撑着一股劲走下了山,已经能看到青秀山庄的灯光了,简静书松了口气,眼前突地一阵晕眩,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似乎还有最后一点朦朦胧胧的意识。
像是有人抱起了她,冷冷的面孔贴住了她发烫的脸。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嗔怪地说,“看,发烧了吧,你也真是,到底怎么想的……”
似乎是大伍的声音啊。
简静书扬起嘴角,想要努力笑一下,他主子都不管她了,他来干嘛。
但最后,什么都消失了,她堕入了昏迷当中。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风扑进屋子里来,带着雨后潮湿的气息,窗纱被吹得起起落落,发出轻微的扑扑声响。
宋正祺伏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床上的简静书。
她额上敷了毛巾,身子烫得惊人。
“你说……这到底怎么搞的嘛……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嘛……小祺,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太过份了……”大伍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宋正祺一声不吭,偶尔抬头看一下输液瓶。
大伍觉得他们俩在发疯。有病。
宋正祺让他打电话叫医生来的时候,他还说,“真是没事瞎折腾。”一转头看到他家小先生满面泪痕,顿时就吓住了。
医生给她扎针的时候,她好像觉得了疼,身子瑟缩了一下,嘴里喃喃叫了一声,“疼。”又叫了一声,“正祺,疼。”
宋正祺把她搂在怀里,眼泪全裹在她的面孔上。
他也疼。
她懂不懂。
“你明明知道,她大老远地,还飞去北京看你了……喂,你给我说说看,你这是为什么嘛。”
大伍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她心里明明就是有你,她根本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不现实才要和你分开,你倒好,就这么随她了。哪,那你倒是真的随了她就好了,现在又抱着她不放,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正祺伸出手,轻轻拨开简静书额前的碎发,在大伍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极轻地道,“我怕她还会再离开我。”
大伍怔了一下。
“如果再离开我一次,我怕我受不了。”宋正祺梦呓一般地道。
大伍突然生生打了个冷噤。
“好了,我不管你了,我出去了。”他掉头走出门去。
宋正祺的手指轻抚过简静书的眉毛、眼睛、嘴唇,轻如耳语地道,“静书,我很怕。如果那样的话,我怕我会活不下去。”
他有多害怕,她知道吗?
他曾经跟她说过一次,但她似乎没记住。
骄傲如宋正祺,谁会相信他内心隐藏着深深的恐惧?他所珍惜的,他所热爱的,他以为他会永远拥有的,突然间悄无声息地就失去了……
当年失去母亲的时候,那种痛他已经承受过一次,他早就下过决心,够了,这种经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但偏偏又遇上一个简静书,他还没来及欢喜,她便也要离开。
她知道她给了他多么痛的一击吗?
仿佛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又重来了一次,他似乎还能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妈妈……妈妈……”
突然间简静书轻轻地咳嗽起来,宋正祺有点惊慌,大声叫,“大伍,大伍!”
大伍冲了进来,“怎么了?”
“她咳嗽了……”宋正祺慌乱地道。
大伍看一眼简静书,她咳了两声,又陷入了昏睡。
“……你还没换衣服。”大伍提醒宋正祺,“别她还没好,你又倒下了,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照顾她?别说我不警告你啊,林多维眼巴巴地在一旁盯着呢,你要是真狠得下心来冷待她,小心她就跟林多维走了哈。”
眼看简静书没继续咳嗽,宋正祺平静下来,冷冷地盯一眼大伍,说道,“你话很多。”
大伍简直……想骂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