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容修放下电话转头看向曹奶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奶奶，小姑姑说……爷爷……刚刚……走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下楼叫辆出租车吧。”曹奶奶的表情很是平静甚至比刚才吃饺子之前还要平静。
“那曦曦你帮我照看一下！”曹容修说完也不等我点头便拎着衣服急急忙忙的下楼去了。
见孙子走了曹奶奶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布满皱纹的面颊流了下来。
“奶奶，您别这样啊，节哀顺变啊。”见她这样我一下子慌了神，毕竟以曹奶奶的年龄来说是不能情绪过于激动的，她现在就像是已经熟透了的瓜果，可以说是经不起任何打击的。
曹奶奶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那泪水却如同汩汩流淌的泉水一样怎么也擦不干：“我原本以为我对他已经失望透了，他不关心我甚至也不关心我们的孩子，这么多年除了冬至的时候他会给我包上一饭盒的饺子以为什么也没为我做过，更别说什么礼物了。
可是现在听说他先走了，我这心里又觉得没着没落的，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现在觉得像原来那样不是也挺好的吗？还有那么个活人陪着我躺在一张床上，生活在一个屋子里，让我能看着他不就挺好吗？我倒是宁愿他天天骂我、天天打我、天天给我气受、天天给我脸色看但好歹还有那么个人和你吵和你闹不是吗？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呢？现在那个伴儿没了，说走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意思呢？”
曹奶奶的样子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样眼中满是彷徨与失落甚至了无生气，见到这样的曹奶奶我的心里也很不好过甚至隐隐担忧。我伸手握住曹奶奶的手，却发现一向温暖的手变得异常冰冷，我不安的看着她：“奶奶，您别这样啊，您还有伯伯和姑姑，还有我和修容哥啊？”
“傻孩子。”曹奶奶听了我的话低头看向蹲在她身旁的我，将另一只手放在我的头顶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是别人永远无法代替的，因为不管他好也好、坏也好，对于在乎他的人来说他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一个，没有他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的世界却不同了。”
“老婆子……”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嘶哑又有些颤抖的声音。
曹奶奶却马上抬起头满怀希望的向那个声音想起的地方看去，随后她饿的声音也颤抖了：“老头子？是你吗？”
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谁还向像我似的放不下你啊。”
曹奶奶站起身颤巍巍的向曹爷爷走去：“老头子，你回来了？”
曹爷爷快走了几步扶住了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曹奶奶，然后看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夜说：“这次多亏了有贵人相助。”
曹奶奶会意的看向苏夜感觉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有忙问身边的老伴：“老头子，你不是已经……”
“是啊，我的大限到了……最后再给你包顿冬至饺子顺便再……看看你。”曹爷爷说完有些不舍的看向曹奶奶。
“啊……老头子，你……你不要离开我啊……”曹奶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放声大哭起来。
曹爷爷有些不悦地道：“瞧瞧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的也不怕让孩子们笑话。”
曹奶奶有些赌气地说：“笑话就笑话吧，我一辈子还少让人家笑话吗？”
曹爷爷好气又好笑的拍着曹奶奶的后背：“你这老太婆也真是奇怪，以前我打你打的那么凶你都咬着牙不哭一声，现在我终于走了，你也能享清福了怎么倒哭起来没完了呢？”
曹奶奶头也不抬的说：“那能一样吗？以前我不哭是因为我觉得你早晚会有所改变我还有希望，现在你人走了，希望也没了，我能不哭吗？”
曹爷爷楞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老太婆，这辈子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不委屈，啥委屈不委屈的，你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吗？人这辈子就是这么一回事，穷也好、富也好怎么都是一辈子；吵也好、闹也好怎么都是一家人。”曹奶奶说着拉紧了曹爷爷的手：“这人啊都是有感情的，就算是一块石头揣着捂了几十年也都焐热了，何况是人呢？咱们这一辈子虽然不像那些小年轻的似的天天甜蜜蜜的，却也彼此融入成了一个整体，成为彼此的手脚，拥有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要是割掉就会流血、会疼、甚至会死……”
曹爷爷听了曹奶奶的话不满的说：“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啊死啊的，你好好活着，儿女会好好孝敬你的。”
“我没说胡话，我要和你一起走。”
曹爷爷的脸立马阴了下来：“你是不是找打啊？你这死老太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是不是我死你也不想放过我啊？”
曹奶奶固执的说：“对，我就是要跟着你，你死我也要跟着你，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跟着你，反正你上哪儿我上哪儿。”
“我说的话不好使了？还真是反了了你了。”曹爷爷双眼一瞪，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曹奶奶也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我吓了一跳刚要上千阻拦却被苏夜拉住搂进了他的怀里：“他们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谁知就在我还在担心不已的时候曹爷爷高高举起的手掌却轻轻的落在了曹奶奶花白的头发上：
“老婆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辈子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我对不起你啊？”
曹奶奶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老头子，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知道你这个人外冷心热，虽然脾气不好却没有坏心。再说人家都说夫妻之间就算没有爱情也有割舍不下的亲情，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啊，你就带上我吧，咱们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曹爷爷的眼眶湿润了：“傻女人啊，真是个傻女人啊。”
曹奶奶听了曹爷爷的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同意了？老头子？”
“我能不同意吗？”曹爷爷苦笑着握住曹奶奶松弛而布满老年斑的手说：“老太婆，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对你，绝对不碰你一个手指头，这辈子欠你的来世我一定要补偿你。”
“我不用你补偿，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曹奶奶的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却让她看起来异常的美丽。
曹爷爷把曹奶奶安顿在沙发上：“好，你先把饺子吃了吧，等修容回来我陪你去医院和孩子们告个别。”
曹奶奶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拿起筷子细嚼慢咽的吃起饺子来，曹爷爷就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她，就好像这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眼前这个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人一样。
一直等到曹奶奶将筷子放下又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嘴，曹爷爷才缓缓开口：“老太婆，你真的想好了？”
“嗯。”
“你真的要跟我走？”曹爷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似乎很怕听到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
“嗯。”曹奶奶答的很随意，似乎是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曹爷爷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好好好，我这一辈子有你这么个媳妇知足了，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很快曹修容从外面走了进来：“奶奶，车来了就在楼下等着呢。”
“好，走吧。”曹奶奶很自然的站起身，我一听忙搀扶着曹奶奶向门外走去。
曹奶奶拉住我的手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跟在我们身后的苏夜，犹豫了一下之后曹奶奶将我的手放到了苏夜手里：“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也许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但是请你照顾好我这个孙女并且无论何时都善待她。”
“奶奶……”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为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担忧，还在希望我的人生之路能无波无折。
苏夜握住了我的手少有的郑重答道：“我会的。”
曹奶奶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向笔直的向门口走去，我看到站在门口的曹爷爷正伸出手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苏夜……”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一般，虽然我已经知道曹奶奶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想让疼爱我的曹奶奶就这么离开。
曹奶奶就如同走在红地毯上的新娘，一直走到门口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曹爷爷的手里，两个人跟在曹容修的后面向楼下走去……
我控制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曹奶奶她……走了……”
苏夜很平静的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说感情本身就是让人看不透摸不清的东西，即便是旁观者也不能完全能理解当事人的想法。即便是打打骂骂、吵吵闹闹了一辈子，在最后的一刻他们依然决定要生死相随，谁又能说这不是爱情呢？”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心里却仍然感觉有些唏嘘。
苏夜将曹奶奶家的大门关好牵着我的手往我家走去，大概是见我的情绪还是不高苏夜率先打破了沉默：“幸好咱们今天回来的早，不然我估计咱妈早就开始打电话催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