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悠是顾全了顾风瑄身为皇帝的面子，但是顾莲房就不同了，他既没有行礼也没有看顾风瑄，仿佛顾风瑄这个人是透明的一样丝毫没有存在感，聂纵和聂悠、白宏三人神色因顾莲房的‘呆滞’稍微有一点变化，他……绝对是故意的。
顾莲房的恢复程度是如何聂纵等人都知道，但是顾风瑄还不知道，顾风瑄就只当自己那个废弃多年的皇弟还是个痴傻儿，毕竟被关在天牢那么久了，就算是正常人也被磨得没脾气没心智了，天牢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暗无天日不知风雨天晴的肮脏之地，如果一个活人进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出来了，除了出来行刑。
那么多年没见到顾莲房，顾风瑄早已不记得这个当年那么天真单纯的一直叫唤着自己皇兄的少年被进天牢时的样子了，他们二人之间相差了十几岁，顾风瑄那么久没见到这个弟弟，记忆之中仅存着一些顾莲房当年最美好的样子，他的这个皇弟很多年之前曾经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顾莲房的倾国姿色让无数女子为之陶醉自卑，顾莲房的棋艺……也很好。
看着如今整个脑袋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和嘴巴，本来那张倾城容颜或许被毒药腐蚀得皮开肉绽了吧，顾风瑄发现顾莲房整个人安静且呆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也没在看他，也不知道那么一个被关了那么久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脑子里现在能考虑些什么，最好一次听到线人的禀告，顾莲房已经认不得人了，顾风瑄也就没理会那么多，只说是让顾莲房在天牢里受到不同的待遇，让其自生自灭去。
可是在聂悠的照顾下，顾莲房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健朗，顾莲房的头发一直像当年一样黑如瀑布轻柔飘逸，让人看到他的背影就能想象到顾莲房是何等的美丽，顾莲房健朗的样子让顾风瑄心中的刺变大了许多，看见顾莲房就像是看见当年自己犯下的罪孽，杀过那么多的人，其中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了皇位……
如今楚越除了顾风瑄这个先帝的皇子之外，就是聂纵另一个女儿聂凤嫁过去的王爷，那个王爷封号浩轩名顾冉，年纪其实和顾风瑄差不多，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顾风瑄对顾冉的感情多过顾莲房，虽然都在一个母妃的手底下长大的，但是顾莲房始终是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顾风瑄还有一个亲妹妹已经远嫁第一强国大光，朝中上下已经再没什么党派想要颠覆顾风瑄的皇权了，因为有聂家人的支持。
顾莲房的‘失礼’没让顾风瑄多在意，顾风瑄心中其实并不想让顾莲房好起来，但是自己都已经半废弃这个弟弟已久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便是故作关怀地随口一问：“阿莲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皇帝的语气比什么时候都要冰冷，即使是在出声询问顾莲房的病情，那神情简直是在看敌人一般，隐约透出一股不快，聂悠将顾风瑄的小情绪都看在了眼里，正是因为皇帝是这种人，聂悠才不愿意去皇宫里走动，也不想和皇帝见面，他把很多事情都分得很清，比她都要分得清。
聂悠不撒谎，对顾风瑄的试探，她到也是随性地如实回答：“还好，在慢慢恢复。”
“辛苦十七了。”顾风瑄带着轻微的冷笑夸奖聂悠，如果不是有聂悠在，顾莲房早就死了。
要是当初他先知道聂悠有一身那么高明的医术，顾风瑄就不会答应让聂家人将这个眼中钉接回聂家来，顾风瑄一直默默的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要在意，那么一个废弃的皇子怎么可能闹出什么风浪来，但是顾莲房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曾经受过那么多苦难，如果再次想起来，那该是多么的恨，聂家人现在护着顾莲房，将来……也一样会护到底的。
聂纵看着当初两个名动楚越的少年皇子站在一起，心中向着顾莲房其实是多一些的，但是顾莲房无意皇位，顾风瑄的母妃也强烈要求聂家人站在顾风瑄这一边，聂纵也是考虑利弊之下才选择扶持顾风瑄上位，就算是直到今日，聂纵还是觉得顾莲房比顾风瑄合适当皇帝，只可惜造化弄人。
辛苦到是实话，但是聂悠也不会因此和顾风瑄邀功，她是听出顾风瑄语气中的讽刺，“不辛苦，毕竟莲皇子有点像臣女的一个熟人，臣女放心不下就想接来照顾了。”
“十七也认识和阿莲那么一个倾国倾城的人么？”熟人……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和三十多岁的人相识呢，想必又是什么借口吧，顾风瑄心中那么以为道。
倾国倾城这个赞誉现在用在顾莲房身上简直是极大的讽刺，如今的顾莲房脸都不敢随意让人看，还哪来什么倾国倾城！
在顾风瑄说出那么四个字的时候，顾莲房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只在一眨眼间。
“是啊，和莲皇子一样倾国倾城的人。”聂悠不觉得顾风瑄是在讽刺顾莲房，原本顾莲房是那么优秀的人，现在只是暂时被人毁容，但是从她接手后，聂悠觉得自己还是会想办法恢复顾莲房的容貌的，毕竟那个人的样子也是那么好看，就算不是同一个人，要是能以聂悠的身份和一个如此相似的人在一起平淡自若的谈心到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聂纵缄默不出声的看着一大一小各怀心思的对话，他也插不上什么话，皇帝已经知道十七会医术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当面指出来算是法外开恩，要是皇帝心中有别的念头，十七就没办法抗旨不尊。
十七那么淡定的回顾风瑄小子的话，估摸心中是偏向顾莲房的，那被毁掉的倾城之姿怕是再过不久就会重现于世，十七的医术有多厉害聂纵是亲眼见过的，以前聂纵只让她出手救治过一个将死之人，就算是开颅剖腹最后也一样活动乱跳，只是她的身子骨还很弱小，没办法救治那么多的人。
顾风瑄啊顾风瑄，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得那么绝呢？聂纵心中有些幸宅乐祸。
“……十七今日不忙的话，不如陪着朕对弈几局？”这个小小的人儿说话总是那么实在，她从不考虑他这个做皇帝的面子上过不过得去么？问什么就答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忌讳，顾风瑄对聂悠的诚实也有些伤脑筋了，不过聂悠的好足以抵消顾风瑄心对她的不满，比如棋艺上就能满足他的追求心。
聂悠眼珠子转了下，才发现他们几人在水榭中站了很久了，她想着似乎有些不对，便是出声邀请：“抱歉，让陛下站了那么久，陛下、爷爷请入座。”
“哈哈，朕还以为十七要让朕一直这样站着呢！”聂悠呆萌恬静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让顾风瑄不顾形象的放声大笑。
水榭之中只有四张椅子，聂悠、顾莲房两人占去两个之后就只剩顾风瑄和聂纵两人各一个座位，白宏现在是聂纵的伴侍自然不能随着他们几人一块儿坐下来，聂悠看了一眼白宏的神情，比起聂纵那老不正经的模样，白宏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太多，毕竟也是一个军人，在军中当差久了脸面也有些僵硬，也只有在他儿子白易的面前表情才会稍微有多一点变化了，就如同聂纵在聂悠面前那么没形象一样。
坐下来，聂悠给在座的人包括自己斟茶倒水，就像一个懂事的大人一样，把最尊贵的人放在第一位，自己和顾莲房放在最后，让顾风瑄看了心中都很是羡慕聂纵一家子，那么乖巧懂事的六岁孩童要是放在外面，不知会惹得多人家抢着要呢，顾风瑄居然还听到有人说聂家十七是个蠢钝儿，那些人真真是愚蠢之极。
顾风瑄瞄到那别致的白瓷杯中的茶水，竟是有丁儿浅浅的粉色，那水中盛开着一朵粉嫩的是……樱花！到底是怎么保存的，就跟新鲜绽放的一样美丽。
他饶是觉得新奇的浅抿一口，顾风瑄的眼眸睁大了一些，“淡淡的咸味？”
“盐渍樱花茶，陛下不喜欢？”聂悠略略抬头望着顾风瑄吃惊的模样，这个茶几乎每次第一个喝过人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大家都觉得口味奇怪，不过喝着喝着就喜欢上了，但是皇帝这一边就不一样，她的身份不及皇帝那么尊贵，自然是要照顾顾风瑄的口味为先，再看一下顾莲房，那静默的人儿居然连被子都不拿，眼神停留在搁置在一旁的花圈上。
聂悠知道那人心情是不好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都以为顾莲房还是那个呆滞的痴傻人儿，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想起了很多事情，眼前这个皇帝是顾莲房的仇人，就算是亲兄弟，顾莲房心中也是有隔阂的，现在他没有当面发作，聂悠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世上没有人会忍得下这口气。
聂悠没把视线多停留在顾莲房身上，而是与顾风瑄对视着，在桌子底下她的手却是紧紧的握住顾莲房那紧握成拳僵硬的右手，他冰冷的体温被她温暖的小小手掌覆盖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