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正邪天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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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牧野父子

牧野笛自从知道夕苦未死,而牧野静风已“遇害”之后,性情顿时变得沉默无语,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双目深陷,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

那是极度仇恨的光芒!

范书又一次亲自为牧野笛端来了炖得很烂很烂的乌骨鸡。

牧野笛没有一丝胃口,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把它吃下去。

他要让伤尽快复元,他要恢复体力,以求与夕苦生死一战。

看着他吃完,范书又取出一只方形的银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赫然是一颗龙眼般大小的药丸,遍体乳白色,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范书道:“这是五益神教的‘五益丹’,对先生的伤或许有用。”

牧野静风不由一怔。

五益神教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教派,而是一个云南边陲的民间组织,教中弟子多为少数民族普通民众,除广布他们的教义之外,五益神教之所以在中原武林也颇有名声,倒不是因为他们经常涉足中原武林,五益教凭得云南境内多产奇花异草,能炼成各种上等的药丸,成为武林中人眼中之珍宝,所以不惜代价从五益神教中取得他们炼成的药丸,久而久之,武林中人都把五益神教视作产奇药之处。

而五益教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五益教的“五益丹”,每年只炼三颗,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能,自是成了武林中人竞相角逐的奇药。

牧野笛仅凭气味,便已知这一龙眼大小的药丸价值千金,当下赶紧道:“范城主盛情我心领了,如此贵重之物,我却是万万不能收的。”

范书郑重地道:“这是我特意为先生寻来的,假若先生不要,我只好将它抛弃了。”

他的表情让牧野笛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牧野笛自觉若再拒绝范书心意,可真是不近人情了。

当下他便郑重地取出“五益丹”,当着范书的面把它咽下。

范书满意地笑了。

牧野笛只觉“五益丹”过处,一片清凉,过了片刻,这股凉意又慢慢地转化为舒适的暖意,由丹田处向四周扩散,看来“五益丹”果然神奇不凡。

牧野笛即盘腿调息,以将五益丹的神效纳为己用。

运功一个时辰之后,牧野笛觉得自己伤势已好了一半,心中对范书感激之情更甚。

他缓缓睁开眼时,惊讶地发现范书居然还在他的屋子里静静地坐着。

这实在让牧野笛吃惊不小,范书为了等他调息完毕,竟等了一个时辰。

一时他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范书亦沉默了片刻,方道:“先生感觉好些了吗?”

牧野笛猜知他等在这儿一个时辰决不会仅仅为了问这句话,于是他道:“范城主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范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抿了抿嘴唇,这才道:“我手下的人已探得夕苦行踪……”

牧野笛神色倏变!

范书有些担心地看了牧野笛一眼,道:“我正是担心先生听到此事太过焦虑,所以先前没敢告诉你。”

言下之意,他是要等到牧野笛服下“五益丹”后,身体略为恢复,他才敢说出来。

牧野笛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道:“夕苦在什么地方?他在什么地方?”

他眼中的愤怒光芒又再次闪现。

范书赶紧站起身来,好言道:“先生请稍安!”

牧野笛断然喝道:“你快告诉我,那逆贼在何处?”

声落,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对范书说话,于是道:“言语唐突之处,望范城主见谅。”

范书道:“在下明白牧野先生报仇心切,但夕苦的武功实在可怕,他进犯霸天城时若非被我假以毒药吓走他,只怕很难有其他方法将他击退。”

牧野笛缓缓地道:“有些事,只能知其不可而为之。”

的确,他与夕苦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范书轻叹一声,道:“既然先生心意已决,我只好如实相告,但望先生能冷静些,切莫过于冲动,要杀夕苦也不急在一时。”

牧野笛以低沉的声音道:“为了报仇,我会珍视我的性命。”

范书于是道:“据我手下的人探知,夕苦已在河南汝州西境,并继续向北……”

“什么?”

未等范书说完,牧野笛已霍然起身,因为过于激动,竟将桌上盛乌鸡的盆也带翻于地上,“当啷”地一声,摔成粉碎!

他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范书惊愕道:“为何一提到河南汝州,先生便如此震怒?”其实说此话时他的心中却是暗自窃喜。

牧野笛的双手握成拳,手指上青筋直暴起,他仿佛已忘了还有范书的存在,一字一顿地道:“夕苦,你……好狠!”

因为,河南汝州便是不应山所在之地,范书一提河南汝州,牧野笛立即想到极可能是夕苦在得知师父与牧野笛都未死后,便悄悄赶赴不应山,要对师父再下毒手。

这如何不叫牧野笛震怒至极?

范书已叫了几声:“先生……先生……”

牧野笛目视前方,冷冷地道:“夕苦,我便是死了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他那冷如冰霜一般的声音和他愤怒得近乎狰狞可怕的面目,让范书都不由自主地心泛寒意!

牧野笛言罢,向范书一拱手,道:“范城主对我的恩情,只能容日后再报,也许,只能容来世再报了。”说罢,深深一揖!

范书赶紧还礼,道:“先生何出此言?若是图先生回报,我便不会如此做了。”

牧野笛轻叹一声,转身便走。

范书赶紧叫道:“先生且留步,你伤势未痊愈,无法与夕苦抗衡的!”

牧野笛淡淡地道:“其实即便我的伤全好了,我也必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是换了你,你也会与我一样做的。”

范书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好,我不再阻你,但有一物请你带上。”说着,他已转身折回房中,取出“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双手奉上,道:“请把此物带上。”

牧野笛因过于担忧师父安危,竟把自己父子二人出生入死寻找到的“平天六术”忘了,当下便接了过来,心道:“师父,我儿已将这六本武学经典寻回,却不知师父能否再看见?”

想到师父也许会遭夕苦毒手,自己师徒两人十几年前的那次见面后竟成永诀,他不由眼中一热,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但泪水转眼间已被愤怒的火焰烧灭。

他将“平天六术”揣入怀中,然后大踏步向外走去!

范书伫立原处,以一种无限担忧的目光目送着牧野笛远去!

当牧野笛的身形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他的目光渐渐地变了,忧郁之色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得意与阴毒!

他的目光就像一条扑向目标的毒蛇!

当知道霸天城一百多名弟子已死尽的时候,牧野静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

虽然他对霸天城并无感情,但那毕竟是一百多条活生生的性命,而且一百多个人的性命消失得又是如此之快。

而霸天城的人更是心情沉重。

荣华沉默了良久,他的嘴唇在轻轻地颤着,右手不停地搓磨自己腰中的刀柄!

终于,他像是从唇角挤出般说了一个艰涩无比的字,道:“走!”

他们终于看到了尸体。

一百多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荒野上,鲜血尚未凝固!

没有伤者,只有死者,显然,在这场惨烈至极的争战后,胜利的一方还将对方的伤者悉数处死。

而且他们还把他们自己的伤者死者全都带走了,地上的死者全是留在纵横山庄的霸天城弟子。

死者自然是不能说话的,原来“无声”也能形成一种惨烈,可怖!

荣华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凄厉无比的笑容,在这种时候出现的笑容是那般的诡异那般的不可捉摸,牧野静风只看了一眼,便缓缓地别过脸去,他不忍再多看一眼。

一霸天城弟子终于打破了这难忍的沉寂,他嘶声道:“旗主!……”

荣华摆手制止他把话说下去,他微微扬起了头,仿佛是想看一看天空。

天空无星无月,只有灰沉沉的一片——这本就是一个绝好的杀人之夜。

荣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沉声道:“杀害众兄弟的人数必定不少,否则不可能如此快便……结果,我们立即追踪而去!”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扫向牧野静风与敏儿他们身上。

敏儿抢先道:“对方手段如此惨忍,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荣华用力地点了点头,道:“牧野公子武功卓绝不凡,愿与我们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敏儿本是杀手,追踪的本事自然不小,她在这一片战场的四周查看了一番后,肯定地道:“朝东南方向追!”

荣华目光一闪,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一行五十多人立即向东南方向追去。

一路上,敏儿行在最前面,不时地在路侧查看一番,然后继续前进。

追出七八十里之后,敏儿的脸上渐渐有了奇怪的表情。

牧野静风见她神色有异,还道她是身体虚弱无法支持了,赶紧上前询问,敏儿只是道:“事情似乎与我们所想象的并不相同……”

说到这儿,下边的话却又打住了,牧野静风本待相问,见敏儿神色凝重已极,又忍住了。

再行二十几里,天色已渐亮。

就在这时候,众人听见了“哗哗”之流水声,不多久,便发现众人所走的路已与一条颇宽的河流相交,并拐了个弯,与河流并排向远方延伸,而在路与大河并行的起点处,有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处泊着几艘小船,其中一条小船上有一个老渔人已在整理渔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渔人是无法理解江湖人连夜奔走的日子的,就像江湖中人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生活一般,所有的人都是生活于同一片天空下,生活于同一片大地上,但彼此间的生活却常常是天壤之别!

所以,老渔人只看了这些身带利器的江湖人一眼,便又一心一意地对付他那已有些破旧的渔网了。

敏儿走到路边上,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竟出神了。

牧野静风暗暗奇怪。

这时,荣华走到敏儿身边,道:“却不知那些人是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了,还是渡河而走了?”

顿了顿,又道:“也许只好分头追去了。”

一直默默注视河面的敏儿这时才转过身,颇有深意地看了荣华一眼,然后道:“荣旗主不妨问问这老渔人,想必他应该知道。”

荣华恍然道:“不错!”于是,对着渡口的方向喊道:“喂,老伯,今晨你可曾见过有一大帮人由这儿经过吗?”

老渔人抬起头来,看了众人一眼,方道:“半个时辰前似有不少人经过。”

荣华大喜道:“他们是沿此路前行,还是渡河过去了?”

老渔人犹豫了一下,方道:“他们本欲让我摆渡,但我见他们个个身怀凶器,便没答应。”

荣华自语般道:“如此说来,他们必是沿此路,继续前行了。”

“那也不一定!”敏儿忽然冷冷地接了一句,荣华与牧野静风同时一惊。

荣华很意外地道:“难道这其中还有诈不成?”

敏儿淡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杀人者便藏在这几艘小舟上,老渔人受他们胁迫,所以才骗了我们。”

老渔人呵呵一笑,道:“这倒不曾。”

敏儿道:“可我终是不放心,我还是上船察看察看。”

言罢,竟真的向那渡口走去。

牧野静风唯恐敏儿有失,立即与她同去。

叶飞飞与荣华及其他人则静静地站在路上等候,当牧野静风他们快走至渡口时,荣华忽然也快步向那边走去,叶飞飞一怔,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她的右手已握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一有变故,她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她的“离别钩”。

敏儿与牧野静风同时跃上了老渔人所在的船,在身形乍落的时候,敏儿忽然身形一晃,顿时向一侧倒去。

牧野静风正待伸手扶住的时候,赫然发现敏儿在欲倒未倒的时候,突然出手,已制住了老渔人的穴道。

她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得手,是因为老渔人根本没有闪避。

而敏儿之所以突然出手对付他,岂不是表明她对老渔人有所怀疑?而老渔人面对她的袭击反应又岂非证明了敏儿的怀疑是毫无道理的?

牧野静风迅速地扫视了几艘小船,发现小船上并没有人——这说明老渔人并没有被人挟迫,也没有说谎。

敏儿已站稳了身子。

这时,荣华已匆匆赶至,而远处的叶飞飞目睹这一幕时,更是紧张百倍。

荣华失声道:“蒙姑娘为何要对付这老渔人?”连牧野静风也觉得敏儿此举未免有些冒失。

敏儿却从容一笑,忽然踏上一步,一把拉住了老渔人的左手,强力将他的手指掰开。

牧野静风吃惊地望着敏儿的举动,而荣华更是张口结舌,木立当场!

这时,敏儿指着老渔人的手心,道:“左手没有一个老茧,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牧野静风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倘若真的是老渔人,那么终年在水上过日子,手操双桨,双手难免有厚厚老茧,但此人左手却没有老茧,这说明他并不是真正的老渔人!

他是一个江湖中人,所以他只有握兵器的右手才会有老茧!

荣华一呆之下,便道:“还是蒙姑娘心细,如此看来,此人必是杀害我霸天城弟子的人的同伴!”

言罢,他双目倏睁,对“老渔人”冷声道:“杀我霸天城百余名弟兄,我要你偿命!”

“铮”地一声,他已倏然拔出剑来,闪电般刺向“老渔人”的心窝!

与此同时,牧野静风的“伊人刀”也已脱鞘而出,后发而先至,正好挡在荣华的剑前!

“当”的一声,荣华已被震得倒退一步。

他大声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牧野静风平静地道:“即使要杀他,也要把情况问明白了再杀。”

却听得敏儿道:“其实也无需多问什么了,因为,一切都已颇为明白了。”

荣华脸色一变。

敏儿缓缓地道:“我们追击了六七十里,沿途一直有血迹,这是否很奇怪?先前我还不甚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却已知道,因为这血迹是对方故意要做给我们看的。”

荣华不解地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追击他们。”敏儿解释道——而这种解释反而让牧野静风更为糊涂了。

敏儿继续道:“杀人者旨在杀了人之后,还会想到把自己这方的尸体带走,这本就是不正常的,而一连六七十里路远的距离仍是带着这些尸体,这就更不正常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尸体应该已沉没于江中了。”

荣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了。

敏儿看了荣华一眼,道:“难道荣旗主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吗?”

荣华有些吃力地道:“在下愚钝,实在没有想到这些。”

敏儿笑了笑,道:“荣旗主,事到如今,你还想再继续隐瞒下去吗?”

荣华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重重地砍了一刀般,一下子变得苍白了,他嘶声道:“我……隐瞒了什么?”

牧野静风从他的神情中也看出了蹊跷之处,此时,他只要注意保护敏儿即可,他相信以敏儿的心计,已可把一切弄得水落石出。

敏儿缓缓地道:“其实昨夜被杀的是你们霸天城弟子,杀人的也是霸天城弟子,对也不对?”她的目光落在了荣华的身上。

荣华嘶声道:“不可能,为什么霸天城的人要自相残杀?”

牧野静风也很是意外,但他相信敏儿的话一定自有道理。

远处的叶飞飞难以看清这边的情景,见众人都立于船上,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心中很是吃惊,但她已看出一时牧野静风、敏儿他们不会有什么意外,于是便放松了些。

敏儿冷冷地道:“你们的确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真有些佩服范书,为了拖延时间,他可以牺牲他的属下一百多条性命,如果你们的演技如他那样完美,那么我也一定识不破你们的诡计!”

不知为何,听到这儿,荣华反倒安静下来,竟不再争辩!

敏儿道:“你们故意在这个岔路口安排了这老渔人,其目的无非便是要我们继续追赶下去。”

荣华无力地道:“这对我们又有何益处?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

敏儿冷声道:“范书连一百多弟兄的性命都可以抛弃,你又何必再依附他?想必你也应该明白,追随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最终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荣华竟不再反驳!

敏儿对自己的猜测本没有十成的把握,如今见荣华如此神情,便知自己所推测的没有错。

牧野静风忍不住道:“范书以如此大的代价,难道仅仅为了延迟我们的行程而已吗?”

敏儿冷酷地注视着荣华,道:“这事荣旗主应该清楚,荣旗主如果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当然,如果你要负隅顽抗的话,不妨试一试,在这儿,你们霸天城的三千弟子可是丝毫也帮不上你的忙!”

荣华的神情阴晴不定,似乎心中有极大的矛盾。

牧野静风缓缓地道:“你身为霸天城弟子,忠于城主也是职责所在,我们不与你为难。”言罢,对敏儿道:“走吧,我们赶路要紧!”

敏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抛下呆呆立在船头的荣华,跃上岸去。

忽然,身后响起荣华的声音道:“二位等一等!”

牧野静风与敏儿同时止步,转身。

听得荣华大声道:“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们。”

“老渔人”的脸色倏变。

牧野静风看了敏儿一眼,敏儿道:“他不会在这时候说谎的。”

荣华跃上岸,站在两人面前,对敏儿道:“蒙姑娘冰雪聪明,在下佩服得紧。”敏儿微微一笑,却不语。

荣华眼中有复杂的光芒,他以有些发颤的声音道:“那一百多弟兄的确是同门相残而被杀的,昨夜在‘物风酒楼’我便接到范城主的密令,要我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设法让你们向东南方向而行,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现在才知道他所说的‘任何情况’原来竟是指包括一百多弟兄被杀在内!”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与痛苦而有些扭曲了。

敏儿冷静地道:“你又如何知道那些人的确是霸天城人杀的?”

荣华道:“因为来客栈向我禀报的人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他在向我禀报时,已有三百多城中兄弟与留宿镇子外的弟兄会合,此人明里是向我禀报,其实话是说给你们听的,只是我与他都不曾料到本以为仅仅是欺骗你们的话,一转眼就成了现实!”

牧野静风这才明白乍一见到那血腥场面时,荣华为何那般的惊骇欲绝。

荣华长叹一声,道:“蒙姑娘说得不错,范城主所作所为,的确让人心寒,我们可以为霸天城,为城主而死,但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并不知内情,他们还以为这一百多名弟兄真的是霸天城仇家所杀的,今天断送性命的是他们,那么将来断送性命的可能就是我们!”

牧野静风忍不住道:“那么你可知范书耽误我们的行程,目的何在?”

荣华道:“我远离霸天城,自然不知他的布置。”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敏儿道:“如此看来,我们更需加紧赶往霸天城,因为我们已被耽误不少时间了。”

牧野静风正待转身,忽又想起了什么,对荣华道:“荣旗主对我等说这一番话,以后范书会放过你吗?”

荣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本一向是浪迹江湖,独来独往,后来听说范书成为霸天城城主后,用人重才,极有情义,便来投奔霸天城,范书对我倒真的不错,没过多久,便提升我为旗主,不过时间久了,我才知道旗主之位看似地位仅次于城主,其实因为霸天城共有八位旗主,彼此间相互牵制,而范书真正信任的并不是八位旗主,而是看似毫无权力的人,比如先前的三十六个紫衣近卫,以及今日的小水诸人,我们八位旗主只能是在外为他拼杀。”

顿了顿,又道:“此次变故,我已不愿再留在霸天城。”

敏儿道:“范书不会轻易放过你。”

荣华道:“我了解他,但我相信他要杀我并不容易。”他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道:“因为现在他首先要对付的人是你,而以你的修为,又有蒙姑娘这样的人辅佐,天下又有几人能对付得了你?”

荣华既觉得范书视属下性命如草芥,让人心寒,同时又觉得一旦范书与牧野静风这两位武林后起之秀相争战,吃亏的必是范书,因为牧野静风身边有敏儿——荣华对敏儿已极为佩服,基于上述原因,才促使荣华下决心离开霸天城,或者说离开范书。

牧野静风见他如此看重敏儿,微微一笑,心道:我与她之间其实并不能说谁辅佐谁,因为我们的心灵相通,任何事都既是我的事,也是她的事,他自幼生活在山野之中,所以没有男尊女卑之迂见,但这一切自是不必对荣华解释的。

当下他向荣华拱手道:“多保重。”便携敏儿匆匆离开渡口,叶飞飞诸人对渡口处所发生的一切都不甚明了,只见牧野静风他们一忽儿剑拔弩张,一忽儿又烟消云散,都暗自奇怪。

牧野静风无暇对叶飞飞多做解释,只道:“我们折回去,不用再找杀了霸天城百名弟子的人。”

叶飞飞见他神色凝重,心知另有变故,于是也不多言。

就在这时,只听得渡口方向传来“扑通”的一声响,牧野静风回头一看,荣华正立于船头,而“老渔人”却已不知所踪了。

牧野静风立即明白过来,心道:“老渔人”已被荣华所杀!

他不由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荣华能成霸天城旗主,果然有一些狠辣!

三人撇下霸天城弟子,向霸天城方向一路狂驰,在路上,牧野静风向叶飞飞解释了一番,叶飞飞的心情顿时也沉重起来。

日落之前,他们已赶到霸天城外,途经为霸天城控制范围的遥平城、松山城、左镇等地时,一切如常,都未受到阻拦盘查。

当牧野静风三人出现在霸天城前时,守卫城门的人正欲上前盘问,一见牧野静风,顿时脸色煞白,如遇到鬼一般失声叫道:“穆……穆护卫还活着!”

想必此人在牧野静风还是“霸天十卫”的时候,便已认识牧野静风了。

牧野静风一听此言,大觉诧异。

就在这当儿,城门处聚来不少人,对牧野静风指指点点,脸上都有惊愕之色,又有人飞也似地向城中疾奔而去,想必是去通报了。

这时,有两个年长些的霸天城人上前对牧野静风道:“穆卫爷,你真的还活着吗?”

敏儿心道:这话问得可有些奇怪了,不是活人,还是鬼不成?

牧野静风翻身下马,道:“我已不再是霸天城中人,二位不必如此称呼,至于我是不是真的活着,被你们这么一问,我倒也真的有些糊涂了。”

两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穆卫爷莫见怪,在下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前几天,有一自称夕苦的老儿杀进城来,说是……咳……说是已将穆卫爷杀了……”

牧野静风失声道:“夕苦?把我杀了?”他心中的吃惊程度着实不小!

就在这时,城中飞速闪出一彪人马,被众星拱月一般拱卫于中间的人气宇俊朗不凡,牧野静风定神一看,正是范书!

范书远远地便道:“是牧野兄吗?你真的还活着?”

牧野静风顿时哭笑不得。

—日前。

牧野笛离开霸天城,正待由城门走出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便已近在咫尺,牧野笛正待闪开之际,却听得“吁”地一声,马蹄声在他身后骤止,牧野笛一回头,看到的是端坐于马背上的小水以及他另外牵着的一匹马,马全身栗红,不同凡响,想必脚力颇佳。

小水翻身下马,向牧野笛深施一礼,恭声道:“城主让在下把这匹马送给牧野先生,请牧野先生务必收下。”

牧野笛略一沉吟,便道:“代我谢过城主好意!”

此时他急于知道师父如何,一匹良驹对他来说颇为重要!

范书总是能替人把任何事都考虑得很周全。

牧野笛别过小水,立即扬马疾驰,向河南汝州方向奔去。

到达不应山数十里之外,已是第二日傍晚。

此时,怡好是牧野静风到达霸天城的时候——当然,对这一点,他是一无所知的。

到了离不应山只有二十几里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再往前走,便全是密不透风的丛林,马自然是不能骑了,牧野笛便弃马而行。

此时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牧野笛只能认准不应山的方向,径直前行,因为伤势未愈,所以身手大不如平时,十余里的路他竟用了近一刻钟,才到达绝崖下。

牧野笛一边喘着气,一边仰头向上望去,只见不应山直耸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顶。

牧野笛不知师父空灵子是否有危险,眼看可以知道结果的时候,他的心情便格外地紧张了。

长吸一口气,牧野笛强自静下心来,等平静下来,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没有带上骨笛!

先前他与师父空灵子联络皆以骨笛传声,如今骨笛不在他身上,这却如何是好?

想了想,牧野笛心生一计,他在崖下四周寻找了一番,最后竟真让他找到了一片丛竹,恰好可用。

牧野笛便用剑斩下一根丛竹,取下一截,然后再挖出几个孔来,又将用剩的竹子小心剖开,再细心剥下一片竹膜,粘在竹孔处。

一只笛子便已在手!

牧野笛试了试音,再用剑对笛孔精加修整,一吹,与骨笛的声音已相差不远。

他便提聚内力,然后,将内家真力由笛声一起送出,在夜空中传出极远。

吹完之后,牧野笛静静地等待着,心中却是如潮般汹涌起伏!

他甚至不敢向崖上望去,因为他害怕见到他担心的结果——师父再也不能放下藤蔓结成的绳索了!

正恍惚间,他忽然听到极低微的呻吟声。

牧野笛大震,在这样的荒野之地,怎么会有呻吟声?难道是自己受伤后功力大减,加上连日奔走太过疲惫,以至于幻听了?

这时,头顶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牧野笛大喜,蓦然抬头,果然看到一条藤蔓结成的绳索已垂下,离地面不过几丈高。

这岂非已说明师父空灵子安然无恙?

牧野笛久悬的心终于落定!

就在这时,又有轻微的呻吟声传入他耳中,这次比上一次听得更为清晰,就在离他不过几丈远的地方!

牧野笛在刹那间转念无数。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夕苦?夕苦来不应山自是对师父有所不利,不料他的武功终是不如师父,所以被击伤了?

他之所以会如此猜想,是因为会来这样荒野之地的人本就少之又少,何况又是在这样的夜里在此出现的人?

师父空灵子安然无恙,最大的可能便是夕苦已被师父击败!

想到这一点,牧野笛再也忍不住,他顺着呻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当然,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还想到了这也可能是夕苦设下的一个圈套,要引他上当,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牧野笛的武功本已不如夕苦,如今牧野笛又有伤在身,自然更无法与夕苦对抗,夕苦若是在不应山脚下杀他,根本不要多此一举地设下圈套。

绕过一棵歪脖子树,牧野笛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伏身倒在地下的人,正在痛苦地扭动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的身下的地面已是湿湿一片,仍有血由他弓曲起的腹部流下。

这人绝对不是夕苦,因为从背影上也可以看出这个人很年轻,像牧野静风、范书他们那样年轻!

牧野笛很谨慎地向对方靠拢。

就在这时,那本是如虾一般痛苦地蜷曲着的身子突然一侧,似乎已支持不住,向地下倒去!

就在他由背向牧野笛的方向侧身翻倒变成仰面向上的一刹那,牧野笛已借着淡淡的星光看见此人的容貌。

他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完全凝固。

因为他赫然发现倒在地上的居然是牧野静风。

牧野笛的思维在一刹那间出现了一片空白。

风儿不是已遭遇毒手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难道当时是夕苦在骗我?风儿又怎会受伤?

所有的问题纠作一团,牧野笛便如傻了一般,只是下意识地向前跨出一步!

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一痛!

已有什么东西洞穿他的腹部,但腹部并没有兵器或暗器冰凉的感觉!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平天六术”中的暗器手法,一招“无中生有”,唯有以这种暗器手法,才能以内家真力化作锐利暗器,取人性命!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心顿时悲哀如死!

能使这一招的只有他、牧野静风及师父空灵子三人,也许还有夺得了“平天六术”的夕苦。

“风儿竟以‘平天六术’中的暗器手法对付我吗?”牧野笛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据说风儿他中了邪门手法,日正夜邪,难道他突然袭击我,就是基于这种原因吗?”

此时,他对自己所受的伤反倒忽视了——也许是因为他心灵所受的伤比他肉体所受的伤更重。

但风儿还活着,这岂非又是一件好事?

牧野笛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一切的变化都太不可思议了,远远超越了牧野笛心理的承受能力!

地上的“伤者”已一跃而起,显然他根本没有受伤,对于这一点,牧野笛反倒并不意外,他只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星光下那张俊朗的脸。

那人轻轻地道:“你不用伤心。”声音很温柔,但他的话却是那么的让人吃惊,他继续道:“因为我是范书!”

范书?

范书!!

牧野笛先是一呆,然后心中便如同被一只巨锤重重一击般,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便有鲜血由喉间涌出!

他的确是范书——除了范书,还会有谁能在突出毒手后,如此平静,如此温柔地说话呢?

范书又道:“我还儿告诉你,你儿子牧野静风的确没有死,夕苦反倒已死了,我之所以把此事告诉你,是想让你在死亡之前能开心一点。”

牧野笛想伸手拔剑,却赫然发现自己全身已使不出一点力气。

范书轻声道:“还记得我说过用高丽的杜鹃花与菊花接栽成的菊花吗?而它的腥臭味却是因为它已淬了毒,一种很特殊的毒,它会在你体内一直潜伏,直到你受了外伤,它便会发作——哪怕只是被划出一个小小的刀口,也会发作,所以,除了面对死亡,你已无其他的路可以走!”

牧野笛的全身变得越来越冰凉,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般难受。

他极吃力地道:“你……为什么要……要这么做?”

范书轻叹一声,道:“很简单,因为曾有不少人说我与牧野静风是武林后起之秀,但我又怎能允许别人与我同起平坐?”顿了顿,他又道:“我早可以得到‘平天六术’的六本武学经典,而不为任何人所知,但既然牧野静风他已习得了‘平天六术’上的武功,我若再练,岂不是等于跟在他后面,很难有超过他的机会?所以我宁可不要这六本武学经典!”

说到这儿,他打住了话语,并吁了一口气,方又道:“我不能让师祖他老人家等得太久,牧野先生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留在九泉下慢慢思索吧!”

说到这儿,他抽出他腰中的刀,横横扫过。

很平静的刀法,速度也并不快,但牧野笛竟已闪让不开。

他如一棵被伐倒的树般向后倒去,在他生命结束前的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师父空灵子,他不知道面对范书这样的人时,师父空灵子将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生命消亡之时,他仍不肯闭上双眼!

范书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从一旁草丛中取出一件包袱,里边有一袭衣衫,范书迅速换上,接着从牧野笛身上掏出武学经典,然后将牧野笛的尸体移至不易察觉的地方,这才回到崖底。

这时藤蔓早已落地,而且等了片刻,范书赶紧抓住藤蔓,正如他所想象的,藤蔓开始徐徐上升!

范书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牧野笛,但他一直没有出手,因为他要设法让牧野笛为他指引寻找一代武祖空灵子的路。

范书自见识了“平天六术”的绝世不凡之处,便知创出这等武学的人绝对是世外高手,范书希望能够从他那儿得到更高的武学。

这样做当然很冒险,但范书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是一个魔鬼般的天才!

他知道像牧野笛这样的人,是无法逼他做任何事的,如果想以某种手段迫使牧野笛说出如何才能找到空灵子,其结果只能如当初逼迫武帝祖诰般一无所获!

所以,他要设法让牧野笛完全信任他,唯有如此,他才能让牧野笛相信夕苦来了不应山的说法,牧野笛一旦听说夕苦来不应山,立即会联想到夕苦可能会对他师父不利,如此一来,范书便可以借机跟踪至此处。

当然,能成功地跟踪牧野笛,与牧野笛所骑的马也有关系,范书送给他的马与范书追踪他所用的马,皆是来自于蒙古,而且是一公一母,平日便形影不离,所以范书可以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准确地追踪牧野笛!

倘若牧野笛的功力没有因为受伤而折损过半,那么也许范书在进入不应山四周山坡后,会被牧野笛发现,而今牧野笛因功力不济,耳力目力均不如平时,加上范书又有从武帝祖诰那儿学来的独步天下的“风云步”相助,追踪了十几里山路,竟没有被牧野笛发现。

范书只觉自己不断地上升,向下望去,已深不见底,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牧野笛的师祖已察觉有异,把我带至半空,再突然削断藤蔓,只怕我便难以幸免了。

这念头一起,他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离“齐云台”已只有数丈距离了。

既然范书在此,那么牧野静风在霸天城见到的范书又是谁呢?

牧野静风一见范书出城来,内心便被难以名状的情绪所填满,面对“范书”的问候,牧野静风沉默着。

“范书”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快步上前,道:“前天夜里夕苦冲入霸天城,说牧野兄已被他所杀,我还信以为真,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诈兵之计而已!”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夕苦已被我所杀,怎么会又出现一个夕苦?”

“范书”一怔,很意外地道:“是吗,那么我所见到的夕苦又是谁?”说到这儿,他忽然“啊”了一声,道:“我曾在地下山庄留有二百兄弟,为何不见他们与你同来?”

牧野静风沉声道:“他们不是被你杀了吗?”

“范书”忽然脸色变了起来,他道:“牧野兄说笑了,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兄弟?”

“因为你要拖延时间,让我难以尽快赶到霸天城。”牧野静风道。

“范书”皱眉道:“我为何不想让你尽快赶到霸天城?不瞒你说,倘若你此时不来,我定已让我的人设法找到你,要你赶来霸天城,因为令尊牧野先生昨天突然不辞而别,我知他有伤在身,怕有什么意外。”

牧野静风身子一震,断然喝道:“你休得再撒弥天之谎,快说出我爹的下落,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范书”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牧野兄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如果我欲对令尊不利,又何必救他?”

这时,叶飞飞在牧野静风身边轻声道:“牧野先生的确是他救的,也许此事另有曲折,还是先莫冲动为好!”

牧野静风强忍一口气,对“范书”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爹的去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我爹何去何从?”

“范书”脸色倏变,道:“我与你本同为霸天城十卫,看在这一份上,我才救下令尊,我不知道令尊有什么可以值得我图谋的,若是说每一个救人的人都必须要时刻关注被救的人的行踪,那未免太滑稽了吧?我并不想你对我有谢意或报答什么,但我也不愿被人无端指责!”

牧野静风一愕,他此次来霸天城,的确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范书似乎是在蕴酿什么阴谋,但自己并无证据,一切都只是想象与猜测而已。

一时语滞。

这时,敏儿道:“范城主,你对霸天城荣旗主可信任?”

“范书”迟疑了一下,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是霸天城的旗主,自说明我是信任他的。”

敏儿道:“但荣华却亲口告诉我他曾接到你的命令,要他不惜一切手段阻止我等的行程,尽可能让我们迟一些赶到霸天城,这又作如何解释?他可是你亲信的人?”

“范书”一怔,忽又恨声道:“荣华竟敢散布谣言中伤我!”

敏儿冷冷一笑,道:“你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牺牲百多名弟兄的性命,荣华已觉心寒,同时他很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会反咬一口,为了霸天城一百多冤死之人,他愿来此为我作佐证,果然不出他所料,你不但矢口否认,而且还倒打一耙,我这便让你的谎言当众被揭穿!”

言罢,转身道:“荣兄弟,对范大城主的无端指责,你还能容忍吗?”

她的声音颇大,似乎真的是在招呼隐匿于暗处的荣华。

“范书”神色微变,瞬即哈哈一笑,道:“荣华卖主,其言又如何能信?”

敏儿复转过身来,道:“方才还说信得过荣华,转眼间便说荣华卖主,并非荣旗主性情变幻不定,而是你害怕荣华揭出你的阴谋,其实荣旗主根本不曾与我们同来!”

“范书”这才知上了当,面色一沉,道:“二位的能言善辩,范某佩服得紧,但牧野先生的确已离开了霸天城,至于他的去向,范某却无从回答,也不愿再与你们争论,二位请便吧。”转而又对叶飞飞道:“叶姑娘,令堂此时尚在霸天城内,如果叶姑娘觉得不放心,自可将令堂带走。”

他的语气已颇为强硬了。

正相持之间,忽听得“范书”身后响起秦月夜的声音道:“师妹,不可误会范城主的一番好意!”

原来秦月夜是接霸天城弟子通报匆匆而来的,赶到这儿时,恰好见到双方出现僵局,自把秦楼重伤以至成为“活死人”之消息传出后,秦月夜便回到霸天城静候消息,此去东海岛上甚远,门中姐妹自非一朝一夕便可赶至,她一边等待,一边为叶飞飞担心,等得知叶飞飞已到霸天城,大喜过望,立即向这边赶来了。

因为秦月夜的出现,气氛暂时得以缓和。

秦月夜站在双方之间,对牧野静风诸人道:“我师父、牧野先生二人皆赖范城主所救,这些日子多蒙范城主照顾,范城主绝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人。”

她对范书的确充满了感激之情。

“范书”苦笑了一下,道:“秦姑娘的话,他们也未必就信了,我所做的一切,但求自己心安便可,至于别人会不会误会我,我也无法顾及太多了。”

敏儿望着秦月夜道:“秦姑娘,你可知道前天晚上霸天城发生什么事?”

秦月夜道:“当时霸天城一片大乱,我为了照顾我师父,不敢随便离开,后来据说是夕苦杀入了城中。”说到这儿,她看了牧野静风一眼,又道:“尔后霸天城中纷纷传言牧野朋友已被夕苦所杀,而且连同留在地下山庄的霸天城百多人也被一起残杀。”

她所说的与“范书”所言完全相符。

牧野静风心道:难道真的有夕苦在霸天城出现?口中道:“夕苦已被我所杀,又怎会再出现一个夕苦?这其中分明有诈。”

“范书”道:“是否有诈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前天晚上出现的夕苦武功之高,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天下能有这般武功的人并不多,所以也许牧野兄所杀的夕苦并不是真正的夕苦!”

牧野静风知道绝无这种可能!

他对范书并无多少信任,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对方明显的破绽,心中暗暗心焦,这时,秦月夜道:“夕苦武功的确高明,他不但杀入了霸天城腹地,而且还杀伤了范城主,若非范城主全力维护,只怕牧野先生会有危险!”

敏儿“哦”了一声,道:“不知范城主伤得可重?”

“范书”道:“皮肉之外伤,并不太重。”

牧野静风先前并未感觉到对方有伤在身,这时忍不住道:“不知范城主伤在何处?”

霸天城众弟子见牧野静风对他们城主步步相逼,脸上都有了气愤之色。

“范书”显得颇为大度,他道:“伤在腰部。”

牧野静风沉声道:“是刀伤还是剑伤?”

“范书”道:“既非刀伤,也不是剑伤。”

牧野静风见他步步为营,并未露出破绽,心中不由嘀咕起来:难道我真的是错怪他了吗?

秦月夜这时又道:“牧野先生离开这儿的时候,不少人是知晓的,当时他的伤已好了大半,想必有事不便在霸天城耽搁了便告辞而去,这似乎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牧野静风听得秦月夜这么说,心道:爹爹武功卓绝不凡,如果他离开这儿时伤已好了大半,那么寻常高手还是奈何不了他,而范书仍留在霸天城,就算他有所阴谋,却不能亲自出手,其阴谋未必能得逞!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心中暗自放松了些。

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霸天城内亮起了一片灯火。

敏儿忽道:“穆大哥,既然你父亲已不在霸天城,我们就不必进城了,还是尽早去寻他才是。”

牧野静风顿时心领神会,当下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范书”颇有礼节地道:“方才一时冲动与二位有些不愉快,还望二位多多包涵!”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范城主言重了,你救了我爹的性命,我反倒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倒有些不该了。”

“范书”哈哈一笑,道:“一场误会,若非二位急着要找牧野先生,倒不妨在我这儿盘桓几日。”

敏儿笑了笑,道:“也许有一日真会再来此地。”言罢又对叶飞飞道:“叶姑娘,既然令堂在霸天城,我们就此别过了。”

叶飞飞飞快地看了牧野静风一眼,这才道:“后会有期!”

牧野静风与敏儿便告辞而去。

叶飞飞望着牧野静风与敏儿并肩而驰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月夜走近她的身边,轻身道:“师妹在想什么呢?”

叶飞飞身子一震,赶紧道:“我在想我娘留在霸天城,一定给范城主添了不少麻烦,明日一早,我们便与她一道走吧。”

秦月夜心知叶飞飞言不由衷,当下也不点破,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师父她只怕永远也不会走了。”

叶飞飞脸色倏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月夜心道:看你平时心如铁石般,原来全是假的,你对师父她终是有情有义的,只可惜师父她只怕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了。

当下她道:“师父她还活着,但却可能永远也不会说话了。”

她在心里道:“这样的,‘永远’也许是持续不了多少时间的,因为秦楼不能进食,除了渡入真力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维持延续她的性命,但以渡入真力这种方法又岂是长久之计?”

叶飞飞不明白秦月夜的话,她如失去了思维能力般呆立当场!

难道,让她既爱又怨的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将失去了吗?

不由得无限的悲哀占据了叶飞飞的心……

……

敏儿与牧野静风并马而驰,其速极快!

他们突然离开霸天城之举本就出人意料,何况他们的速度又是如此的快,所以即便范书有人要追踪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策马飞驰了十余里后,到了一个极小的村落里,敏儿道:“便在这儿下马吧!”

“好!”牧野静风已翻身下马,敏儿也随之下马。

敏儿在两匹马身上再抽一鞭,两匹马受痛,立即继续向前狂奔,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牧野静风道:“是否现在便重新潜回霸天城?”

敏儿道:“正是,但只是你一人!”

牧野静风有些意外。

敏儿解释道:“我另有一事要办,所以不能与你同行,记住,只要范书对你有所防备,便说明他的话有假,否则他不会防备你,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你要小心些,快去快回,不要鲁莽行事,天亮之前,我们在这个村子东头那座狐仙庙外会合,天亮时如未等到对方,便不必再等!”

牧野静风不由有些担心地道:“你一定要小心些。”他对敏儿的心智已很佩服,知道她所办的事必定重要,敏儿笑道:“你深入霸天城,更应该小心些,可莫让我……化作望夫石!”

牧野静风心中一甜,将敏儿拥了拥,然后松开,转身,身形倏然飘起,转眼间已没入夜幕之中。

牧野静风并不选大道走,反而尽选荒僻之地走,凭借着他绝世之轻功以及超凡入圣般浑厚无匹的功力,他的身形与掠过夜空的一缕清风无异,寻常人即使无意中看到了快掠而过的牧野静风,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撞见了狐仙。

十几里路,牧野静风转眼便已掠过!

他并没有由霸天城的正面进入,虽然以他此时的武功,要想正面攻入并不太难,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进攻霸天城,而是要查探范书的虚实,以便伺机探出自己父亲的下落!

敏儿一提出离开霸天城,牧野静风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正面对范书进行盘问,终究是一无所获的,所以当即便同意了敏儿的意见。

霸天城三面环山,而且都是陡峭至极的山崖,可谓“天险”!

但以牧野静风此时的武功,加上又有合二为一的神兵“伊人刀”在手,这样的“天险”对牧野静风来说,已无太多的作用,他如一抹淡影般掠到霸天城东北方向,片刻后,他已出现在霸天城东北方向的城头上!

因为这儿有山崖为屏障,所以这边的防备极为松弛——这一点,牧野静风在身为“霸天十卫”的时候便已知道。

牧野静风落于城头后,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身形一闪,已如滑翔的鸟儿一般掠出十几丈外!

那是一角楼的阴暗处,牧野静风如同成了角楼的一部分般一动不动地依附在那儿,心中飞速转念。

不多时,他已拿定了主意,心意一定,他便熟门熟路地向西侧摸去。

霸天城与他来说并不陌生,所以他总能有效地逃过他人的注意,不多时,他已到了一排黄色的低矮的屋子前,这排屋子的墙似乎格外地厚一些!

这正是牧野静风要找的霸天城贮放粮草的地方。

这排黄色的房子正门对着的一间石砌的小圆屋,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射出,由窗口处可以看到里边有人影闪动。

这是守卫粮草的人的居所。

牧野静风在地上拾起一粒石块,扣在手中,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倏然出手,石块便飞了出去,在十几丈远的地方,一下子碎裂开来!

“沙”地一阵响,原来石块碎裂的地方是一片丛竹。

石砌的屋子里立即冲出六个人来,皆有兵刃在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喝道:“什么人?”

就这当儿,牧野静风已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从门口处闪入!

身子刚闪入,便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这是惟一一个没有冲出石屋的人!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牧野静风的手指已闪电般点在他的腰间,他的惊骇的表情顿时凝于脸上,身子却向后倒去!

没等他倒下,牧野静风已一把将他抓住,轻轻放到门后!

就在这时,出了石屋的几个人已骂骂咧咧地折回来了。

牧野静风静静地立于门后,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由脚步声他判断出有两个人已进屋了!

就在这时,他开口道:“没有找到是何人干的吗?”

“没有……”一个人应道,刚说完,立觉声音不对时,没等他反应过来,牧野静风已如幽灵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他顿觉后脑一阵闷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牧野静风的左手已一拳击中与此人颇近之人的喉节处!

那人喉间发出“咯”的一声,声音甫出,便已中断,他已直挺挺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