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战族传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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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孤立无助

封一点一直担心长恨剑法的剑意与清风楼清朗祥和的武功心法难以相融,稍有差错,会自乱心脉,后果堪忧。此时他见庞纪受挫,料想庞纪从此会不再如先前那么倚重长恨剑法,那时自己再对他加以劝阻,也许可使庞纪放弃长恨剑法。从这一点来看,庞纪的挫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故封一点神色间反而有喜无忧。

庞纪身为正盟盟主,却被身为风宫少主的牧野栖击败,这无疑让正盟中人皆觉脸上无光,一时间场上一片肃静,气氛尴尬。

庞纪虽是背向正盟诸人,却能从这异乎寻常的肃静中感受到众人的心思。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脸色凝重得让人不愿正视。

虽未言语,但他的眼神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他虽受挫败,却并不会就此抽身而退。

果然,庞纪暗中将内家真力催运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体内飞速奔涌的内息使他肩上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了,鲜血不断地滴落在他下垂的剑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牧野栖略显意外地望着庞纪,凭他对庞纪的了解,本认为以庞纪的性格,绝不会做孤注一掷的事,没想到事实却与此相反。

庞纪的双眼微微眯起,不知自什么时候起,鲜血溅落剑身的声音已经消失,每一滴鲜血在即将落在剑上之前的那一瞬间,立即被贯于剑身的强横内力激开,化为血雾,却并不散去,而是笼罩于剑身之侧,渐渐地,他的剑已被一团凄迷的血雾完全笼罩,剑身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庞纪的双目渐渐变成青红色,双唇显得十分苍白。

牧野栖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思虑之余,他再不犹豫,暗吸一口气,身形倏然如箭标射,直取庞纪,其速快不可言。

他的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绝伦的弧线,让人顿时惊叹于原来杀人的招式竟也可以如此优美自然。

庞纪双目倏睁,右臂亦在同一时间疾速飞扬,一道凄迷的血红剑身暴然掠起,向牧野栖的剑疾迎而去。

双剑全力相接。

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锵然撞击声,其撞击声竟如击中败草,沉闷至极。

众人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适之感。

牧野栖更是吃惊不小,在双剑接实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所击中的似乎不是对方的剑,而是一片虚无。

更可怕的是那团卷裹于庞纪剑上的红色血雾竟有着一股奇异的吸附之力,这对以轻灵飘逸见长的“太无”剑法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牵制。

惊愕之中,牧野栖的身躯凌空暴旋,借势将剑身撤回,在第一时间以另一个角度向庞纪再一次发动攻击。

庞纪的身子突然向后倒去,如同醉酒之人,而他的剑则已划过一道鬼神莫测的弧线,在身后搅起一片迷离的血幕。

那团血雾在飞旋,与穿掣的剑光相辉相映,形成了惊人而诡异的一幕。

牧野栖的攻击顿时被完全阻杀!

封一点见庞纪的剑法更趋诡异,心中大为忐忑。

庞纪与牧野栖在极短的时间内已攻守数易,双方的动作已快至无形,双方的剑亦以不可描述的方式在绞杀,悍然相接之下,却未闻任何金铁交鸣之声,只有剑划破虚空的尖啸与如击败革的沉闷撞击声,情形倍显奇异。

纵是游天地这样的人物,亦不由为这惊人战局所深深吸引。

倏地,牧野栖的剑一反原有的飘逸,犹如沉寂千年的蛟龙突然惊醒,利剑挟噬吞万物、开天辟地之势,如流星划空,径取庞纪,剑势快绝,足以使天地变色。

众人大愕,皆为牧野栖剑意在瞬息间有如此大相径庭的改变而感到大惑不解,他们皆知剑招的变更其实并不难,而一个人所习练剑法的剑意却是稳定的,或古朴或飘逸,或灵动或刁钻……剑法造诣越高,其剑法的剑意就越明显,从而越难改变。牧野栖无疑已将剑法的飘逸从容发挥得淋漓尽致,环视当今武林,已难有出其右者,故他的剑意的倏然更改,更让人心觉匪夷所思。

牧野栖一剑甫出,一股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气势立时笼罩全场,众人的呼吸齐齐停滞于那一瞬间,心神为之深深震慑。

“铮”!

一声久违的金铁交鸣声蓦然响起。

几乎与此同时,庞纪一声闷哼,整个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跌而出,身在空中,已有鲜血标射而出,在虚空中抛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

正盟群豪中传出数声惊呼。

牧野栖如影随形,飞速紧逼,似欲一举击杀庞纪。

游天地、封一点等人见状大惊失色,正待出手相救,倏闻一声沉喝,庞纪赫然凭空强拧身躯,身形暴旋之际,剑芒狂炽,无形气劲纵横虚空,喷溅而出的鲜血转瞬激化为漫天血雾。

牧野栖一声长啸,声动九霄,瞬息间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最高境界,庞纪败而不退,激起了牧野栖心中的战意。此时,在牧野栖心中,只有奔腾不息的剑意与战意。

他的目光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庞纪及其手中的剑,而他所有的思绪、心神、气息,乃至全身肌肉筋骨都为破解庞纪这最后一击而做出微妙不可言喻的变化。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宛如在天地初开时万籁俱寂的空间,茫茫苍穹之中,惟有一柄剑正以快逾惊电之速向自己疾刺而至。剑身的每一点颤动,剑芒的每一次闪掣都清晰无比,剑划虚空的声音更是犹如回响于他的脑际。

牧野栖只觉周身热血奔涌,因为庞纪的剑所带给他的震撼与刺激,一股改天易地、吞扫万物的雄心壮志由此萌生,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似是由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呐喊,手中之剑仿佛已与他的心意相通,具有非凡灵性,在电闪石火的刹那间,以完美无缺的方式穿掠而出,完成了它惊世骇俗的一击。

“当”!

一声惊人暴响,牧野栖的剑已准确无比地拦腰刺中庞纪的剑身,庞纪的剑顿时断作两截。

与此同时,牧野栖倏觉眼前一片红色的东西突然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卷扫而至。

是由庞纪的鲜血虚化而成的血雾,血雾在庞纪剑气席卷之下,被长恨剑法的剑意所牵动,竟在虚空中化作一柄血色的虚无之剑。

牧野栖的心倏然一沉。

没有片刻思忖的时间,牧野栖以自身对剑的非凡悟性,在招式已用老、力道即将哀竭的那一刹那,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饱含天地至理的弧线,那一剑已凝集了他的所有功力,所有对剑的悟性……

血红色的虚无之剑被生生劈成两半。

这,就是“太无剑境”的“碎裂虚空”!

牧野栖在完成这惊世一击之后,身形不可避免地急坠,下坠之时,他感到右胸奇痛无比——他终是未能完成避过那虚无之剑的攻击,虚无之剑虽然被他一剑劈碎,但那犹如剑一般的血雾在诡异而凌厉的气劲卷送下,仍是射入了牧野栖的躯体之中。

在即将坠地的那一瞬息,牧野栖强提功力,方稳住身形,斜斜飘落于二丈开外。

他的右胸部位一片殷红,与他的一袭白衫相衬,显得格外醒目。

牧野栖的脸色苍白如纸!

正盟群豪见庞纪终于反败为胜,不由松了一口气,庞纪亦忍不住大笑道:“邪不胜正,自古……”

话犹未了,忽然鲜血狂喷,情景颇为骇人。

众人神色大变!

庞纪的身子晃了晃,向前踉跄两步,只觉体内气血翻涌,想要强行以内力压住,孰料功力未及提聚,又觉喉头一甜,鲜血再度狂喷而出。

他只觉眼前一黑,仰身后倒。

封一点急忙掠身上前,在庞纪倒地之前,将之一把扶住。

牧野栖自知受伤之后,已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当下立即掠身而起,向城门方向掠去。

立即有数名清风楼弟子自几个不同方位出击阻拦,刹那间已在牧野栖身前组成了一道防守严密的剑网。

与此同时,牧野栖的身后亦有衣袂掠空之声飞速迫近。

牧野栖暗一咬牙,剑如疾风,向横亘于身前的那道剑网径直穿刺而进。在经历了无数次闪掣、碰撞之后,牧野栖的剑已将那本是密不透风的剑网悉数瓦解,变得千疮百孔。

牧野栖乘势而进,他心知此刻自己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危机四伏,故出手之际无不是倾力而为。虽是以一敌众,但他的剑却对挡于身前的每一个人都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清风楼弟子见楼主庞纪重伤,虽然面对牧野栖的惊世之剑时人人皆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却无一人避退,仍是奋力向前。

数声暴响,血光标射。

三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更有两名清风楼弟子一死一伤。

与此同时,数道强横劲风已自身后向牧野栖暴袭而至。

牧野栖先前还有些顾忌,担心若再杀正盟中人,那么自己将与正盟结下了永远不可化解的仇怨,但在清风楼弟子全力攻击之下,牧野栖只有全力应战,毙杀一人后,他心中的顾忌反而消失,同时更升起一个惊人的念头:若是自己将在场的所有正盟中人悉数诛杀,那么今日之事岂会再泄露出去?

当然,此念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伤势颇重,对心中所想的举止已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他却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寄希望于以杀戮来达到某种目的时,此人必然在一步步滑向可怕的深渊。

牧野栖再无顾忌,剑芒吞吐如电,光芒闪掣之间,来自身后的袭击亦被他悉数封挡。

但就在此时,他的身侧忽有微风拂过,冷眼一扫,赫然是游天地凭借“小隐步”已闪到了身前。

游天地翻腕之际,一团极为夺目的剑芒已在牧野栖眼前迸现。华山剑法素以气势恢宏著称,游天地乃华山掌门人,甫一出手,便已将华山剑法的精髓展露得淋漓尽致。

牧野栖虽然自忖剑法犹胜游天地,但与庞纪全力一战之后,已虚耗不少真力,而他的伤口处仍在不停地溢出鲜血,久战下去必然不利。当下他决定避其锋芒,一剑递出,甫与游天地的剑接触后,立即顺势一压,人已借力飘起。

游天地似乎已洞察牧野栖的心思,几乎是与他同时掠起,暴然翻腕,剑影幻作万千,纵扫而出,排列如扇,招至半途,内力疾吐,长剑铮鸣,剑尖蓦然弹跳,倏而化作漫天繁星,将牧野栖完全笼罩其间。

正是华山剑法中的第三式“君临天下”,一招之下,绝顶高手的风范展露无遗,与平时游天地予人的嬉笑风尘的形象截然相反。

牧野栖在洛阳剑会一举夺魁,对一些武林中人的剑道颇有些不以为然,暗觉除了幽求之外,惟有范离憎的剑法尚有可圈可点之处外,其他人皆不过如此。但今日一战,庞纪的剑法虽然已受挫,却已让他收起小觑之心,而此刻游天地施展出来的华山剑法又让他有眼前一亮之感。

牧野栖沉哼一声,剑如行云流水倾洒而出,酣畅淋漓,让人一见便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

未闻任何金铁交鸣之声,牧野栖的剑似乎有形无质,奇迹般切入对方的重重剑影之中,直取游天地前胸要害,其速之快,似可追回流逝的时光。

游天地低低“啊”了一声,脚下一错,独步天下的“小隐步”已疾踏而出,他的身躯似倒似跌,却不可思议地避过了牧野栖的必杀一剑。

牧野栖无心恋战,借游天地闪避之际,长剑吞吐,已有一名华山弟子的剑被他卷飞,向游天地那边射去,而他的整个身形则如怒矢般向城门方向掠进。

牧野栖显然低估了与华山剑法并列为华山两大绝学的“小隐步”的惊人之处,游天地轻易避过了那柄飞剑,并在第一时间紧随牧野栖掠出。

牧野栖的剑法虽然比游天地高明,但论内家功力,却无法胜过身负数十年深厚内力的前辈高手,更何况牧野栖本已受伤,血战之余功力耗去不少,几个起落之间,竟无法将游天地甩脱。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掠至城门出口处,因城门所限,并行的双方被迫拉近了距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牧野栖急于脱身,甫一出手便快捷无匹,剑势逼人。但游天地终是前辈高手,经验丰富,早已料知牧野栖会有如此心态,他的剑法多取守势,极尽缠战之能,同时配以脚下鬼神莫测的“小隐步”,看似被牧野栖逼得步步后退,却在不知不觉中已抢在牧野栖之前出了城,随后回身死守,与正盟群豪一起对身在城门拱洞的牧野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牧野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利局面后,心中怒意大炽,他狂啸一声,对来自身后的袭击置若罔闻,将自身修为提升至巅峰之境,以席卷万物之势向游天地攻去,剑身与虚空相磨擦,发出惊人“噼啪”之声,劲气激荡,仿佛已是一个尖锐锋利的实体,两侧坚固的城墙亦被狂溢的气劲划出无数纵横交错的痕迹,石屑迸射,城门拱洞之中充满了硝石般的气息。

因为牧野栖出击的速度太快,使他身后所有袭击者的兵刃全都扑了个空。

从出击到与游天地悍然接实,这其中几乎没有时间之隔。

游天地纵然身负神鬼莫测的“小隐步”,但在牧野栖的全力一击之下,亦避无可避!游天地面临着他生平仅遇的最可怕的攻击,牧野栖的剑具有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穿透力,让人在他的剑法面前,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无论以何种方式,都无法阻挡他长剑的长驱直入!这种感觉足以摧垮不少人的心灵。

震天动地的暴响声过后,空前强大的横溢气劲将城墙生生震坍了一大片,无数断碎的城墙方砖如雨幕般落下,而牧野栖已如一抹淡烟般向远处飞掠而去。

游天地与牧野栖悍然一拼之后,跌退数步,紧紧地倚于城门一侧,左手用力捂住腹部,脸色苍白。很快,便见他的指缝间有殷红的鲜血溢出。

待正盟群豪闪避过飞溅的碎石时,牧野栖已失去了踪影,众人急忙察看游天地的伤势如何,游天地声音低哑地道:“死……死不了……好……小子!”心中亦不由为牧野栖身负的惊世剑法而感到惊愕。

这时庞纪已醒转过来,却不发一言,神色沉郁,与他平时的清朗之态大相径庭。他身上的斑斑血迹与苍白的脸色相衬,让人不忍多看。众人见庞纪、游天地皆已身负重伤,皆无心再追赶牧野栖,忙着救护二人。正当众人忙乱间,忽听“啪啪”的响声自西北方向传来,声音清脆,像是竹板的敲打声。在场正盟群豪无不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之人,凭直觉立即感觉到这响声有些异乎寻常。

正自众人惊愕间,西南方向亦传来了“啪啪”的脆响声,颇有节奏——这便证实了正盟群豪的猜测,众人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警惕。

封一点正待对那几名清风楼弟子吩咐什么,蓦然发现西向房宇庭院间忽然有一人影冲天而起,快捷绝伦,犹如天马行空,向这边飞速逼近。初见此人影时,尚在二里之外,待到封一点惊呼出声时,那人影已在里许左右,封一点的表情顿时凝固,惊愕万分地望着那一抹快至无形的身影,心中不期然泛起一股寒意。

他想象不出这个世间除了如苦心大师、牧野静风、容樱那等级别的高手外,还有何人能拥有如此惊世身手。

但苦心大师在断归岛一役中已舍己救世而圆寂,那么剩下的无论来者是牧野静风还是容樱,对在场的正盟中人而言,都无疑将面临着灭亡!因为除了庞纪和游天地之外,其他几人根本无法对牧野静风那等级别的绝世高手构成威胁。

仅在转念之间,那人影已如流星般飘落于数丈开外。

封一点心神略定,因为眼前此人极为年轻,绝不会是牧野静风,同时他心中之惊愕更甚,难以相信武林中还有如此年轻的绝世高手。凭眼前此人的身手,甚至还在牧野栖之上。

正盟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于那年轻人身上,但见他身材伟岸如山,一脸刚毅,身披黑色斗篷,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者的霸烈气息。

封一点定了定神,拱手道:“敢问这位朋友是……”

封一点身感那股霸烈气息,因此语气显得甚为恭谦客气。

“在下白辰。”

“原来是丐帮白帮主,久仰了。”封一点恭谦地道,心中却忖道:“听说武林中新近崛起的丐帮帮主非但年轻,而且武功极高,没想到竟高至如此惊人的境界!武林中人对丐帮所知甚少,只知常与风宫针锋相对,照此看来,白辰在此时出现,当无恶意。”

果然,只听白辰道:“听说清风楼庞楼主为牧野栖前来此地,庞楼主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欲与之相见。”

封一点忖道:“我等追踪牧野栖时皆尽量掩藏形踪,以免风宫察觉,没想到丐帮早已得知此事,看来他们的消息倒颇为灵通。”

一直盘腿坐于地上沉默不语的庞纪这时终于开心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就是庞纪,白兄弟别来无恙?”

白辰的目光落在了庞纪身上,脸现惊愕之色。在他的印象中,庞纪清逸飘朗,故一直未对眼前这个一身血污、脸色苍白、乱发披肩的重伤之人多加留意,待到看清眼前此人的确是庞纪时,白辰心中之惊讶可想而知。

他脱口道:“庞楼主怎会如此?”

封一点在旁边道:“方才我等与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相遇,没想到牧野栖的武功极高,我家楼主与华山游掌门一并受伤了!”心想楼主乃正盟盟主,却被牧野栖所伤,终是脸上无光,于是将游天地被伤之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白辰看了看游天地,有些惊讶地道:“牧野栖的武功真的如此高明?”

庞纪苦笑一声,道:“其实白兄弟早已见过牧野栖。”

白辰微微一怔。

庞纪在封一点的帮助下,吃力地站起身来,接着道:“白兄弟是否还记得邑城……邑江遇到的任玄?”

白辰愕然道:“难道……他就是牧野栖?”

庞纪点了点头,道:“任玄只是牧野栖的化名而已。”

白辰皱眉道:“但当时我亲眼目睹他为救我而将风宫的人尽数诛杀。”

庞纪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他所蒙蔽,现在看来,也许当时他只是为骗取别人的信任才那么做的!”

这时,四周传来“纷纷沓沓”的脚步声,很快有不少人影在各街巷口出现了,并从各个方向朝这边聚拢过来,正盟群豪先是略显有些吃惊,待看清来人皆是衣衫褴褛的叫化子装束时,便明白过来,心知这些人全是丐帮弟子。很快,聚拢过来的丐帮弟子已有三四十人,而通往城门这边的各路口仍不断有叫化子装束的身影出现。

见此情形,庞纪不由略有所动。

白辰身为丐帮帮主,消息甚为灵通,自然早已听说牧野栖夺得洛阳剑会剑魁之事,亦听说牧野栖率风宫弟子杀尽留义庄上下二百多条人命的事,只是他一直不知近来常被武林中人提及的牧野栖,就是那个曾在邑城江畔救过他性命的“任玄”。

庞纪、牧野栖皆曾有恩于白辰,如今牧野栖却重创庞纪,这让白辰感到颇有些为难,正当他踌躇间,在他身后的丐帮弟子忽然主动向两侧闪开,从他们中间走出一个年轻女子。

此人正是小草!

正盟中人乍见在一群污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化子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清丽娇美的年轻女子,皆大感愕然。

白辰一见小草,本是犀利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他道:“你身体不适,为何不好好歇着?”随即让她与庞纪、游天地等正盟中身分较高者相见。

小草向诸人施礼后,道:“我听帮中兄弟说你欲助正盟对付风宫的牧野栖,想到风宫行事歹毒诡诈,有些放心不下。”

白辰微微颔首,他本待说其实风宫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思及庞纪、游天地皆败于牧野栖之手,若出此言,只怕他们二人心感不快,当下忍住没有说出口。

庞纪轻叹一声,道:“我庞某身为正盟盟主,却……却不能为留义庄报仇雪恨,不能伸张武林正义,实是愧对武林同道!庞某名声如何事小,正邪角逐事大。牧野栖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残杀留义庄全庄后仍从容进退……唉……”

白辰抿了抿嘴唇,缓缓踱了几步,停下后沉声道:“此地离风宫无天行宫虽然只有百余里,但牧野栖也难以在一时半刻内退回风宫……”

庞纪心中一动,道:“因为此地与风宫较近,为免目标太大,正盟中这次前来此地的人数不多,只恐无法拦截牧野栖。”

白辰未语。

庞纪继续道:“庞某早知白兄弟与贵帮弟子以对付风宫为己任,与正盟各大门派志同道合。如今正盟力量损伤不少,正需如白兄弟这般英雄俊杰同心协力,共讨风宫。贵帮虽新崛起武林不久,但你们的行事却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正盟能得贵帮这一有生力量相助,可谓是武林之幸。”

他这一番话其实是暗示白辰,只要白辰愿意,丐帮可以与清风楼等十大名门一样,成为正盟旗下的一个门派。

正盟旗下十大门派无一不是渊源流长、在江湖中享誉已久的门派,论声望资历,丐帮实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若是能跻身于诸多名门之列,对成立不过数月的丐帮来说,似乎是一件幸事。

白辰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了与正盟群豪一起阻截牧野栖!

牧野栖击伤游天地后,全力掠走,直至三里之外方停下。

停下后,他查看了伤口,发现伤口甚为独特,肌肤表层有一大块血痕,但却没有被兵器划开的口子,倒像是被粗糙之物擦伤一般。只是牧野栖心知自己周身虽然没有醒目的伤口,其实被伤及的是内脏而非表皮肌肤。

他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又重新启程。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缓慢了,方才疾速掠走,使他虚耗甚大。但他相信正盟中人绝不会有大批人手出现在与风宫相去不过百里的地方。如今庞纪、游天地身负重伤,正盟之人多半已无力再次阻杀自己,他心中并无太多顾虑,准备去最近的镇子里找一辆马车返回风宫。这里周围百里之内皆是风宫的势力范围,牧野栖要办成什么事,并不困难。

走了一阵子,前面一个镇子已远远在望,牧野栖心中一宽。

这时,迎面走来两人,在离牧野栖十几丈远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不时指点着牧野栖,似在议论什么。

牧野栖心中略略一震,忖道:“难道他们是正盟中人?”

正思忖间,但见那边其中一人已快步跑来,牧野栖暗忖对方两人果然是冲着自己而来,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冷笑一声。

待那人跑近了,牧野栖看清此人衣裳甚为褴褛,脚上穿着一双破鞋,皮肤黝黑,赫然是一个乞丐。

牧野栖不由一怔,正当他愣神间,那人已飞奔而至,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牧野栖面前,惊喜交加地道:“苍在有眼,我总算找到少爷你了。”

一时间牧野栖如坠云雾之中,他有些惊讶地道:“你是……”

“不错,我就是你救下的那个穷叫化。那天我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偷了王大发的一个馒头,要不是少爷你大发慈悲,我刘富即使不被王大发打死,也要饿死冻死!”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少爷你教训得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去偷,就是乞讨也要做个有骨气的叫化子!”

牧野栖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并非救你之人。”

那人道:“我早已料到少爷知恩不图报,会说我认错人了……”

牧野栖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怎地如何纠缠不清?”

那人喋喋不休的话语被牧野栖这么一喝斥,戛然而止,他吃惊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打量着牧野栖,半晌过后,那人方轻轻“啊”了一声,急忙站起身来,讥讪赔笑,道:“太像了,太像了……”

边说边退,随后转身离去。

牧野栖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道:“阁下可是丐帮中人?”

那人的脚步顿止。

牧野栖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欺骗——但凡对自己的智谋自诩甚高之人多半极难接受被他人蒙骗的事实。

这时,那人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正是,你是如何知道的?”

牧野栖见他轻易便承认了,颇觉有些意外,心中的杀念因此反而消除了,当下他淡然道:“没什么,我听说武林中有一个丐帮,帮中弟子皆是叫化子,心中有些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那叫化子走后,与他的同伴说了些什么,随即一起走远了。

庞纪被安置于小城内一座破败的寺庙里,庙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伴着孤灯古佛渡日。

当小和尚替庞纪清扫出一间屋子退出后,庞纪示意封一点将门掩上。

封一点掩好门,正待回转身形时,忽闻“哇”地一声,一股血腥之气顿时在房中弥漫开来。封一点转身一看,赫然发现庞纪又喷出了一大口热血,他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五官亦扭曲得不成样子。

封一点见状大惊,忙低声道:“楼主,你怎么了?”

庞纪没有回答,他在一张木床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脸上的肌肉不时因痛苦而抽搐。封一点这时意识到庞纪的伤势比众人想象中更为严重,他能在正盟中人面前与白辰交谈,完全是凭意志坚持着。

封一点隐隐猜到庞纪之所以强自支撑,不肯让他人看出其重伤的原因何在,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过了一阵子,庞纪身子一震,又吐出一口鲜血,这一次吐出的血呈暗红色,庞纪长长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来。

不等他发问,封一点已道:“丐帮的弟子已出动,游掌门也在寺庙中休养。白辰的武功应不在牧野栖之下,楼主无须担心,倒是楼主的伤……”

下面的话他打住了。

庞纪沉默了片刻,道:“以后不必在他人面前提……提及我的伤势如何。”

封一点看着庞纪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是。”这时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随即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楼主,丐帮已追踪到牧野栖的行踪。”

封一点与庞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皆感到丐帮果然不可小觑。封一点对庞纪低声道:“若是让白辰杀了牧野栖……”

他是庞纪最为倚重的心腹,两人之间根本无须太多的语言。

庞纪摇头道:“白辰不会杀牧野栖的。”顿了顿,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对门外的人吩咐道:“易周,你去见丐帮白帮主,并与之同行。”

“楼主的意思是……”那个被称作易周的人沉声问道。

庞纪道:“无须多问,也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说是奉我之命与丐帮朋友携手对敌即可。”言罢,他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门外的脚步声已渐渐远去。

庞纪伸出右手中指,在床边木桌的一只剩了半钵水的钵子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下了三个字:“跟踪他。”

封一点不由一怔,不解地望着庞纪。

庞纪点了点头,低声道:“去吧。”

一刻钟过后,封一点匆匆返回,他一脸惊讶地道:“易周并没有直接去见白辰,而是去了西向一间偏僻的小屋。”

庞纪闻言后,脸上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忽然问道:“易周此人如何?”

封一点察觉到了什么,道:“易周行事冷静果断,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算是清风楼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楼主为对付风宫而接纳新人,易周可能是新人中最得力的。”

庞纪未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封二叔,你有没有留意到易周无论在何时何地就坐,他都尽可能地选择面向正门的方位?”

封一点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庞纪接着道:“不仅如此,在清风楼内,他所居住的屋子里还摆设了三面铜镜,一个男人的房中有三面铜镜,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同寻常。最重要的是,他在出剑收剑之时,皆悄无声息,这也颇不寻常。”

纵是封一点阅历丰富,久历江湖,一时间也不明白庞纪说出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

庞纪缓声道:“易周的这些习惯,都显示出他极可能具有一种十分奇特的身分。”顿了顿,他神色凝重地接着道:“天下间有一种人会时刻提防别人的袭击,那就是杀——手!”

封一点悚然一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杀手总是行事缜密,因为他们常处于极端危险的环境中。选择面向正门的位置,在屋中置放镜子,是杀手防止突袭的举措。而出剑时毫无声息,则可使他们击杀对手时隐藏性、突然性更强!要做到出剑无声看似简单,其实非数年苦练绝难做到。”

封一点思忖良久,方惊叹道:“易周平时的确有这些习惯,但若非楼主提及,我绝不会多加留意。”说完皱了皱眉,接着道:“既然楼主已留意到易周的异常之处,为何还对他信任有加?”

庞纪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道:“你我也该去见见丐帮白帮主了,否则他将左右为难,对牧野栖不知是该杀还是该放。”

在江湖人眼中,丐帮还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帮派。事实上丐帮也的确有它的神秘之处,丐中人员的复杂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且丐帮的行事规则与其他帮派亦颇有些不同。

此刻,丐帮弟子正以其独有的方式,在方圆数里范围之内张开了一张大网,牧野栖正置身于这张网中,且这张“网”正在不断地收紧,而牧野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果然顺利地在小镇上找了一辆马车,未多加逗留,便让车夫驾车返回风宫。

当马车驶出镇子不久,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的牧野栖忽然一惊而起,他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之感,尽管他此时既未看到什么,也无法从车轮的轱辘声中听到什么。

牧野栖静默片刻,仍是忍不住伸手掀开马车侧窗的窗帘,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牧野栖便惊呆了。

但见道路两旁的山坡上各排着一列人马,向前不断延伸,直到转过山腰,似乎永无尽头。这些人高矮胖瘦各异,却一无例外地衣裳褴褛,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于牧野栖所乘的马车上。

牧野栖见此心中一沉,对马车夫沉喝道:“加速前进!”

话音未落,倏闻凄厉的马嘶声突然响起,随即有刺耳的断裂声,车身突然向一侧滑去,牧野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暴掠,破顶而出。

身在空中,牧野栖看到驾车的车夫不知为何已倒在地上,而马车借着惯性,仍向前冲去,被马尸一阻,顿时倾翻,马车亦跌飞出数丈开外。

牧野栖顿知这一切绝不会是巧合。

他飘然落下,暗暗自责自己太过大意,在对那两名乞丐有所警觉后却没有迅速设法脱身。

此刻,道路两侧山坡上的丐帮弟子开始由两端向中间聚拢,他们装束不一,似是乌合之众,但因为人数众多,竟也有一种威压之势!牧野栖早知丐帮帮主白辰是被父亲废了武功后离开风宫之人,没想到数月之后,他已统领如此多的帮众。

这时,自不远处的山腰拐角处走来数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伟岸的年轻人,身披黑色斗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者气息,紧随于其后的则是一名年轻女子,与他相衬,更显娇小。

这两人自是白辰与小草。

他们的身后是清风楼、华山派的数名弟子,清风楼的易周亦在其中。

白辰一眼就认出了牧野栖,尽管此时牧野栖一身血污,其风采与白辰在邑城初见时减色不少。

牧野栖乍见白辰时,不由大为震愕,他没有料到数月未见,白辰的身材已有如此大的变化。此时的白辰,比颇为英挺的牧野栖尚要高出半个头,显得雄魁无比。

白辰与牧野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还是白辰首先打破了沉默,他道:“原来你是牧野栖而不是所谓的任玄。”

“用什么样的称谓很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留义庄全庄两百多条人命的死,与你有直接关系,是也不是?”

牧野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难以容忍白辰以这种盘问的语气与他说话。数月之前,牧野栖尚是以恩人的身分出现在白辰面前,如此大的反差未免有些令人难以接受,至少牧野栖难以接受。

更让牧野栖不可容忍的是:他自认为自己一直有着身不由己之处,但世人似乎根本不会理会这一点。

他有些粗暴地道:“阁下如此劳师动众,岂不是早已认定了这件事?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意相问?”

白辰沉声道:“将二百多条性命赶尽杀绝,也只有风宫中人才能做到!”他不由想到了数年前华埠镇芦苇荡中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想到了自己亲人相继被杀的情景,白辰的手慢慢握紧了,声音显得更为沉缓:“风宫逆天而行,凶残暴戾,人神共愤!自五年前风宫在武林中出现后,不知给武林平添了多少血腥杀戮。留义庄之忠义天下共知,你残杀了留义庄二百多人,简直天理难容!”

牧野栖断喝道:“不必多说了。丐帮自出现之日起,就是与风宫水火不容,而我则是风宫少主,你我之间已注定为敌!”

白辰目光一闪,道:“今日若让你从容进退,只怕风宫群贼日后更为得意忘形了!”

牧野栖冷冷一笑,缓缓拔剑在手,白辰的武功曾被牧野静风所废,一个功力尽废之人,即使有所恢复,也不可能恢复得太快。在此之前,牧野栖虽早已听说白辰武功甚高,甚至连风宫玄流“吉祥营”统领也被他所杀,但牧野栖仍坚信白辰的武功绝不至于太高深莫测。

白辰平静地站立着。

他知道牧野栖的剑法极为高明,邑城邑江一役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如今的白辰已非昔日的白辰,他有足够的自信战胜牧野栖。

此刻,他所思虑的却是击败牧野栖后又该当如何处置,心中思忖道:“小草曾提议在击败牧野栖后,将之交与庞纪,但她未来得及解释其中原由,清风楼及华山派的人便已赶至,有正盟的人在场,她似乎不便解释原因。”

自信自负的牧野栖当然绝不会料到白辰此刻根本无需考虑是否能击败对手,他自知因为自己所受的伤,已不宜久拖。

牧野栖对武林中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知晓率领风宫弟子攻袭留义庄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人感到难以置信,最初他曾怀疑是范离憎向世人透露此事的,因为亲眼目睹他出现在留义庄附近的只有范离憎与穆小青。但当他联想到父亲牧野静风临时攻派他前去攻打留义庄之事,心中又有了新的疑点。他此次离开风宫的目的,就是欲查出此事的真相。

因为牧野栖对父亲牧野静风有所疑虑,故这次他离开风宫是悄然的,其行踪尽可能的隐蔽,以免过早惊动牧野静风。没想到却会在此遭遇正盟接二连三的阻截。因为风宫事先并不知牧野栖的去向,故在牧野栖危险之际,风宫弟子竟未能发现这一点并及时援救。

牧野栖希望速战速决!

所以,甫一出手,他已全力而为,提聚体内所有内家真力,向白辰席卷而至!

太无剑境,已精绝得犹如一种完美的艺术!牧野栖手中之剑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包含天地至理的弧线,让观者莫不为之动容。

丐帮弟子多数为武林泛泛之辈,此时目睹牧野栖的惊世一剑,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以他们的修为,并不能阅尽这一剑之精妙,但他们心中却十分明白,这极可能是穷尽他们一生的精力也无法企及的境界。

甚至,他们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境界”一词的真谛。犹如天地万物已在冥冥中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决定,或为虫豸,或为万灵之长,绝难逾越。

在众丐帮弟子眼中,牧野栖的一剑已不可避,不可违。

但,牧野栖的对手却是白辰!

此时的白辰本该已隔世为人,但事实上他却仍活着。

他本该因全身功力被废而手无缚鸡之力,但事实上他却有着超越常人想象的惊世骇俗的功力。

若说牧野栖习剑不过五载便已达玄奥莫测的“太无剑境”乃其天赋使然,犹如天意注定。那么,白辰更是在天意演变中诞生的奇迹。

天地万物,由五行之气而生,由五行之气而变,由五行之气而灭,其中情形宏伟而又微妙,便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白辰之所以有如此惊人的际遇,就是五行之气在其体内穷极而变。只是其中之微妙,别说外人,纵是他自己亦不明白。

面对牧野栖惊世一剑,白辰竟反以肉掌迎战。

浩瀚如海的内家真力刹那间流遍周身,随即在瞬息间以一记古朴刚猛的掌式挥洒而出。

白辰招式甫出,便听得两侧山坡上响起惊天动地般的齐呼声:“潜龙勿用!”

原来白辰将自己在海底洞穴中所见到的掌式遂一命名,并谓之“降龙十六掌”后,丐帮上下多习练这套掌法,此刻众人见帮主亲自施展出此掌法,不免自豪,忍不住高声呼叫。

牧野栖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法突遇空前强大的气劲封挡,白辰看似平淡的掌式却已将攻与守一同发挥至无以复加之境,大巧若拙,已然把牧野栖的攻势化去。

龙能阴能阳,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卧能飞,可令天下间万事万物变化莫测,惟所欲化,却不失其本形的神能之至的灵物,纵是潜隐,亦有通天彻地之能。

牧野栖只觉剑身滞纳沉重,倍受牵制,与此同时,对方如排山倒海般的无匹气劲已向他周身席卷而至,其力量之强大,足以催毁他人的意志。

牧野栖的身躯仿若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扯,凭空斜斜掠出。

“轰”!

惊天暴响声中,业已倾翻的马车连同那具马尸一同被强悍绝伦的掌劲生生击得粉碎,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身在空中,牧野栖强拧身躯,凭空改变去向,剑如流星,再度向白辰攻至。

白辰亦为牧野栖施展出来的惊世剑法所惊叹,他发现数月不见,牧野栖的剑法已臻一个更不可思议的境界。

利剑化作一道柔和却又极富韧性的剑风,以不可言喻的方式向白辰卷去,剑至半途,倏然凝形,犹如沉鱼落雁,剑势优雅绝伦,虽然快不可言,却仍历历在目。

剑身的每一次颤动、位移都近乎完美无缺,众人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若此时牧野栖的剑并非掠过虚空,而是在洞穿无形有质之物。

事实上这也是牧野栖的感觉,白辰体内真力之强大远远超乎牧野栖的想象,在他的四周已形成无形气墙,牧野栖的剑每递进一寸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二丈之距,在旁观者眼中,牧野栖的剑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掠过,但在牧野栖自己的感觉中,这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纵是穿过千军万马的重重围困,也不过如此艰辛。

至少在功力上,白辰已胜牧野栖一筹,纵然牧野栖的剑法已臻化境,但他终是已受伤不轻。

白辰一声长啸,犹如龙啸九天,身形暴起,瞬息间已将自己的功力提至八成,一式“战龙在天”狂袭而出。

掌势排山倒海,立时将数丈范围内完全笼罩于凌厉无匹的掌劲之下,漫天掌影幻作一条威猛绝伦的战龙,向牧野栖狂噬而去,观者莫不心惊,一时呼吸停滞,只知愕然相望。

两股强大至惊人之境的力量全力相撞!

暴响声中,牧野栖连人带剑被震得倒飞而出,凌空鲜血喷溅,直到数丈之外方颓然坠地。

这时,众丐帮弟子方如梦初醒,轰然叫道:“战龙在天!”他们见自己的帮主在两招之间就击败了牧野栖,无不喜形于色。

而白辰的目光却扫向了自己斗篷的一角,那儿赫然有两个剑孔,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武功纵然能胜过牧野栖,但彼此之间却绝不会相去太远。牧野栖之所以这么快就已落败,一则是因为他本已受了颇重的内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辰身着战魔甲,有护体之功效,故白辰可以更大限度地采取攻势。牧野栖忽视了这一点,于是白辰的招式不免就有了出奇制胜之效。

牧野栖只觉体内气息翻涌,五脏似乎纠缠作一团,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但他却以惊人的毅力站立着,不肯倒下。鲜血不断地滴落地上,浸没黄尘之中。

目睹眼前情景,白辰不由想到自己尚在风宫时,与牧野静风那一战的情形,当时也是强弱分明,也是以寡敌众,也是在重伤之后不肯倒下……

这时,有几个华山派及清风楼弟子忍不住义愤填膺地高声叫道:“杀了他,为留义庄的兄弟报仇!”“风宫暴戾横行,他是魔头之子,死不足惜!”

牧野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终还是站定了。愤怒的呼声对牧野栖震动极大,虽然在此之前,他知道武林正道已开始仇恨他,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武林正道之间有着多么深的仇怨。

而在数月之前,牧野栖还在全力周旋于正、邪两股势力之间,肩负着师门的重大使命。在他的内心深处,欲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做一个万众敬仰的大英雄!这并不仅仅是年少者的血性使然。凭牧野栖的武功、心智,以及他特殊的身分,都有可能使这一切变成事实。当他初入风宫时,无疑将这一切做得很出色,既取得了风宫的信任,成了“神风营”的统领,又与正盟暗中联手,一举攻下断归岛。

但命运注定他会身陷两难之境: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师门;一边是战族霸业,一边是隐世武门的独特使命;一边是江湖道义,一边是父子血脉……

牧野栖自忖为了整个武林,自己已付出了极多,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众矢之的。

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嘶哑扭曲,让人不忍多听。

此时此刻,他平时飘逸出尘的风度已荡然无存,眼内只有疯狂与怨愤。

白辰心中踌躇不决,无论如何,毕竟牧野栖曾救过他的性命。

倏闻牧野栖狂啸一声,大声喝道:“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竟凭借体内残剩的力量,向一侧山坡掠身而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辰身后有人大呼:“休得伤人!”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向牧野栖那边标射而去。

青色身影去速虽快,却仍是略略迟了,牧野栖已经向山坡上的丐帮弟子发起攻击。如今他虽已力道虚浮,犹如强弩之末,但其超凡脱俗的剑法造诣仍是弥补了功力的削弱,加上他的对手丐帮弟子的武功太平庸,故稍一接触,便有两名丐帮弟子受伤倒地。

牧野栖正待痛下杀手之际,倏闻身后有尖锐的破空之声,一听可知是暗器袭至!但他的伤势却使其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只听“当”地一声脆响,一颗石子准确无比地击中了他的剑身,竟将剑击得寸碎,牧野栖愕然失色。

场中所有人中,除了白辰之外,尚无人能有如此惊世身手。

而这时那青色的身影亦已掠到了牧野栖的身边,借机封了已屡受重挫、武功所剩不到三成的牧野栖的几处穴道。

众丐帮弟子这才看清那道青色身影是清风楼的封一点!

庞纪因为被牧野栖击伤,故比封一点稍稍落后,此刻他见牧野栖已被擒获,不由暗暗了一口气。

这时,白辰察觉小草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记起先前小草曾建议他将牧野栖交与庞纪处置,略略犹豫了一阵子,便迎向庞纪,拱手施礼道:“庞盟主,留义庄乃正盟一支,残杀留义庄弟子的凶手自也应由庞盟主处置!”

庞纪扫了牧野栖一眼,神情肃穆地道:“不,不应由我庞某处置,而是由庞某代行天下正道的意愿。”

牧野栖冷笑道:“大言不惭!你无非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封一点担心他会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正待出手封了他的哑穴,庞纪却阻止道:“由他说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又岂是片面之辞所能改变的?”

众丐帮弟子莫不为庞纪之度量所叹服。

牧野栖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脸的不屑。

庞纪以沉缓的声音道:“牧野栖助讨为虐,残害同道,人神共愤,罪不可恕!”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但见所有的目光全集中于他一人身上,静待下文。

庞纪接着道:“牧野栖已然是正盟公敌,纵然要诛杀,亦当聚合诸派。为免节外生枝,我等可废他武功,他日再由武林正道共同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虽如此问,其实问的只是白辰一人,因为在场除丐帮的人外,其余的人皆是正盟中人。

白辰既已将牧野栖交予庞纪处置,对他的提议自不会反对,于是道:“但凭庞盟主决断。”

对庞纪不当场击杀牧野栖,而是先废其武功的举措,即使是清风楼弟子亦感有些意外。

庞纪与封一点相视一眼,封一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厄运将至,牧野栖却无法回避,他的声音嘶哑可怖,让人闻之心惊。

“庞纪,你会后悔的!”

这已不像是由人发出的声音,而像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哭神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