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抹脸上的泪,我端着茶进了书房。
大师兄和杨昭的笑颜依次在我的眼前绽放。我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他们是如此的想像,即便是笑也是那般的纯粹洁净。
只是在21世纪,大师兄的笑多少带着点算计,一如怀真所言,大师兄是将我推出挡着那些学姐、学妹的死缠烂打。
而在大隋,杨昭……那笑、那眼光,我明白,是真正的宠、真正的爱。
曾经我以为这份宠是因了父亲,因父亲是杨昭最佩服的人,是以杨昭宠我很是正常。曾经我以为这份爱是因了友情,因为在这个国度,只有我、只有我愿意与他亲近。
可如今,听了他们父子的这番对话,我方知道……
“观音婢,你来了。”
杨昭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清瘦得不成人形的他正用一块雪白的帕子擦着嘴角,见我进来,他偷偷的将帕子塞入袖袋之中,可我仍旧看到雪白的帕子上那点点的鲜红。
看着笑得温和的人,我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来到他面前,他接过茶杯,打开茶盖闻了闻,“嗯,真香,很提神。这味道令人脾肺一新。”
他抿了几口茶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伸手将我拉到他身前,握着我的手,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瞅瞅观音婢的眼睛,都哭成桃子了。好啦,长孙将军看见观音婢这副样子,只怕会心疼得不喝孟婆汤的。”
不喝孟婆汤如何超生?他是以父亲魂魄要安息为由劝我好好待自己啊!耳边不时传来他‘虽说是秋天,但手也不能冷成这样’、‘观音婢,以后不许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了’的话,接着,一块硬冰冰的东西塞到了我的手中。又听杨昭说道:“这是父皇赏给我的免死金牌。观音婢,你一定要收好,可不能弄丢了。”
免死金牌?我的泪再也没有忍住,‘啪嗒、啪嗒’的滴在免死金牌上。看他的情形和咳嗽之状……依我的判断,他活不过今冬。那些太医报喜不报忧的话都不可信……
杨昭从另外的袖袋中抽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的替我试着眼泪,“观音婢怎么又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观音婢想起长孙将军、长孙夫人,是不?”
我摇了摇头,跪在杨昭的面前,“殿下,这免死金牌,观音婢不能收。”
杨昭急忙扶起我,说道:“我是一朝太子,连父皇都奈何我不得,我留着这免死金牌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给观音婢当玩意,还有些用场。”
仅仅只是玩意吗?是担心我会陪葬吧,所以用这免死金牌救我一命!
见我执意不肯收下免死金牌,杨昭笑道:“如果你不收的话,我这就命礼部的人将那紫檀屏风从御赐之物的单子上抹掉,那长孙将军最喜爱的珍宝就不能陪他入土了。”
紫檀屏风……是我求了杨昭让他在礼部的单子上做了手脚。如今那紫檀屏风又再度握在了母亲的手上,她应该追上父亲了吧。她应该和父亲、千金公主在一处了吧……
“观音婢,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人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无论前途坎坷也好,还是病魔缠身也罢,观音婢,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好的。”
一袭雪衣,衬得眼前的少年似世外的谪仙,温润的面容、柔和的语调从此定格在了我的脑中。我时有在想,如果……如果这位少年不死,也许历史将是另外一番局面,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父亲去世的时候年仅58岁,这样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算来可谓高寿。杨广深表悼惜,赐赠甚厚,皆让我三哥长孙无忌嗣。
二哥长孙安业在父亲、母亲七七的日子赶到了洛阳,跪在父亲、母亲的灵前不肯离去。已近弱冠之年的二哥颇有大哥往日的风采,在军营的几年磨砺了他的意志,看上去比往日沉稳了许多。
“二哥。”
我和三哥一同上前欲扶起二哥,可二哥只是倔强的扭了扭身子,依旧跪着不肯起来。他只是不断的呜咽说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不孝。”
二哥终究不是母亲的孩子,但有这份孝敬母亲的心就够了,我心中颇是安慰……近段时日因了艳姬频频打着家产主意而生的阴郁一扫而空。
从此之后,长孙府的主人应该是二哥了吧,他会保护我们的吧。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心思的单纯,原来‘世事难料、瞬夕万变’的事的确存在……而在我最无助的时刻,杜如晦全盘周密的考虑令我敬佩、信赖、欣赏……
“如晦,谢谢你这段时间在这里帮衬我们,叫我们兄妹如何感激你呢?会不会耽误了杜老伯的病情?”
看着三哥即担心、又感激的神情,杜如晦淡淡一笑,“你怎么也相信了我搪塞陛下的话?”
听我说过杜如晦机智破案的故事,杨广对杜如晦颇感兴趣,此番有意要留下他为朝庭效命,可杜如晦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杜老爷病重,而他此番来洛阳是为了寻找神医孙思邈前往滏阳为杜老爷治病。
听了杜如晦一番言词肯切之谈,再加上我父亲的过世令杨广很是伤感,对于杜如晦之事再也只字未提,只是赐了些名贵中草药令杜如晦带回滏阳。
看着杜如晦云淡风轻的神情,三哥震惊说道:“你是说杜老伯没有你所说的那般……病重?”
“那倒也不是……只是若能寻到孙神医就更好了。父亲终是上了年纪,我担心……熬不过。”
就算不生百病,可有谁能熬得过岁月?杜老伯的身子一向健朗,是那种病来就如山倒的人,更何况他现在年纪大了,只怕……
“我府中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三哥的语气有些哽咽,极力的平息心中的伤,又道:“你无需再操心劳力……打算什么时候起程,我送你!”
“孙神医行踪不定,这也得看缘分。”说到这里,杜如晦轻叹一声,又道:“如今你和观音婢都这般了,我又怎么放心离开?总得看到你们有个安稳的日子才是。”
我和三哥要为父母守孝三年,除了父亲生前留给我们的家产和杨广赐给三哥的一些财物外,再也没有其它的财物来源,这也难怪杜如晦会为我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