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面前有这般看过眼色吗?我才不信。
倒是如今,为了避免你的记忆混乱,我倒事事依着你。
我思绪间,你继续说道:“若非是一心忠于社稷之人,谁敢拂虎须、驳圣意?魏征时时能够以义、礼规谏陛下,不正说明他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社稷之臣?”
“我当然知道魏刺头是正直之臣,只是有时候他太过迂腐。”
“陛下,您想一想啊,公主出嫁不仅是皇家的事,更是天下万民的事。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若天下万民看他们的公主嫁奁多出她姑姑的数倍,如此的对长辈不恭,天下百姓亦会争相效仿,长此以往,百姓便会逐渐丧失对长辈的恭敬之心,只怕到头来这晚辈不孝敬长辈的事也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见我眉头露出不奈,你伸手摁住我的双肩,正色说道:“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不是不知这个道理。所以韩非子说劝谏皇帝很难,东方朔也说规谏皇帝不容易。做为谏官,魏征所言所行完全符合他的本分,陛下只要放下做为父亲的心,以一个皇帝的心态去看待魏征的规谏,便会发现魏征并没有做错。”
生闷气归生闷气,但说起来,魏征今日所谏确实没错,这也是我动弹不得他分毫的原因。
“今天这件事,陛下只想着自己是一个要嫁女儿的父亲,没有想到自己是一国的皇帝。陛下不要忘了,律法是你制定的,你便是那第一个要遵纪守法的人,处理所有的事必须遁礼依制。对于那些正直的规谏,你必须虚心的对待、采纳,这样国家才会得以安宁。如果拒绝了正直的规谏,以后谁还敢再规谏你的过失?若再也无人规谏陛下的过失,那陛下在错误的道路上会越行越远,那样一来,朝政就会出现混乱。朝政一乱,天下乱矣。”
有这么严重吗?我不满的看着你。
“正所谓从小事处见大文章,丽质嫁奁一事和国家大事比起来确实再小不过,但陛下你莫不是忘了,当年《贞观律》问世的时候,有多少臣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是那般的反对、抵触它,为了《贞观律》的顺利实施,陛下还记得您当年说过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得,我记得自己清楚的说过:朕虽然不能与古代的圣贤相比,但心向往之,至少朕不愿做一个放纵自己而使天下陷于丧乱的君主。可久在帝位,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许多事也许会蒙蔽朕的双眼。那……朕该如何擦亮自己的眼睛重新看清天下是非呢?唯有礼、法。国舅爷的《贞观律》、《大唐仪礼》这两本书,便是能够使得朕不敢放纵的根本。这两本书不只是约束诸位爱卿、天下百姓的书,更是约束朕的书。所以,从朕做起,你们都随着朕来,又有什么为将来好担心的呢?
当年那慷慨激昂的誓言言犹在耳。可如今,不过短短五年,我似乎确实有些放纵行事,只喜欢听些好的不喜欢听些坏的,长此以往,臣子们肯定会只报喜不报忧,那不久的将来,我李唐危矣……
人一旦大权在握,易生弊端。
现在我不得不信。
见我不再似先前般的恼怒而且还有种恍然大悟的清醒,你轻轻收回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到我身边,又道:“还说魏征不懂得变通呢,陛下不也不懂得变通?若陛下觉得给丽质的嫁奁少了,对不起丽质,以后多疼她些便是,和那些瓶瓶罐罐不会说话的死物相比的话父爱不知强了多少倍去。臣妾相信,那才是丽质想要的。”
这样一说,我心就舒服了许多。那个魏征要是学着你一分半毫,我也当不如此啊。
我八面玲珑的皇后啊。
感叹中,我紧紧的搂住你的腰身,“观音婢,说得真好。那个牛鼻子如果似你这般说的话,我也不至于生他这般大的气。”
很明显,从我的语句中你听出了我的妥协,也听出我同意魏征的规谏了。是以笑道:“陛下是明君才会听劝,如果陛下不是明君,臣妾和魏征再怎么劝也是枉然。”
也许不习惯我的亲热,你脸上含着牵强的笑看着我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小心挣扎着摆脱我的束缚。
这笑,这神态,这样子,非常的令人心动。
有多久,你在刻意的避着我了呢?
今日你主动靠近我,是不是可以……
在我的脑袋满是风花雪月的时候,你却已然起身,吩咐道:“秦妈妈,进来。”
一时间,我的心似泼了凉水般的凉,甚至有些‘怨意’的看着你。
进得内寝的秦妈妈一见我们二人的情形便已了然,她首先给了我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然后才看向你,“娘娘,有何吩咐?”
“替我传话魏征。”
“什么话?”
你略作沉吟一番后,清晰说道:“就说……近来本宫常在陛下那里听闻魏卿正直规谏之事,只是遗憾没能亲眼见到,今日魏卿谏‘长乐公主嫁奁不该超过长公主之一事’正好验证本宫原来所听并非虚言,希望魏卿继续保持此心做好良臣。以后有事就尽管说,不必拘泥礼节。便算天子有雷霆之怒,只要所谏在义上、在理上、在法上,那便切莫改变今日的你。”
闻言,秦妈妈和蔼笑道:“就这些了吗?”
“对了,再以绢四百匹、钱四百缗赏魏征,做为他当‘良臣’的奖赏。”
“还有吗?”
你想了想,摇头,“就这些了,去罢。”
“是,皇后娘娘,老奴这便去。”
说话间,秦妈妈却是走向摇蓝,小心翼翼的抱起酣睡的丽雅,然后看着你、我,“今夜小公主便由老奴带着罢。”语毕,不待你出声反对,她已然出门而去。
这个秦妈妈,真是个人精啊。
看着你抽搐得厉害的眼角,看着你迷茫的眼睛、微翕的红唇……
心痒难耐,我一把抓住你坐到我腿上,将头在你胸口不停的摩挲着,“皇后,皇后,朕的长孙皇后。每每规谏必补朕之阙,乃朕的良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