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是丽质出降的日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欢快的歌声中,我眼前的影像有些模糊了。眼前都是我第一次见到丽质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中的情形,那个时候我方方从青铜武士的手中夺下她,就那一眼便爱极。后来,她慢慢的长大……
长大了有什么好?
成了别人家里的了。
感伤、不甘,统统涌进我心中。
丽质的出降令我有种身上掉了一片肉的感觉,而那撕下我身上一片肉的人正是我一直喜爱的冲儿,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我看着冲儿总有一种仇人的感觉。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丽质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欢天喜地的上了凤辇。
唉,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冲儿。”
已是骑上高头大马的长孙冲急忙又跳下马,跪在我面前,“父皇,还有何交待?”
还?
已经交待了千条万条了,再交待下去便要错过吉时了。看了眼凤辇的珠帘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叹声摆了摆手,“千言万语只一句,好好待丽质。”
“是,父皇。”
“去罢。”
直到看不到凤辇,看不到迎亲队伍,也听不到那迎亲的歌声,我仍旧伫立在太极宫门前,看着长孙府的方向。
一动不动。
好半天,耳边传来‘啧啧’之声,接着传来你的声音,“公主出降之日,臣妾这个当娘的硬是没有半点机会叮嘱女儿一句妇道之谈,倒是陛下的句句叮嘱,不但令臣妾汗颜,便是天下所有母亲,亦会汗颜之至。”
这是说我婆婆妈妈?
一句话,将我惹得笑了起来。一扫方才难受的心,我终于说了实话。“我只是……舍不得。”
起初我还强硬的认为有丽雅可以弥补丽质出降后我心中的空缺,现如今我才知道,就算有丽雅,也填补不了丽质出降后我心中的空缺。
丽质出降后,皇宫又紧张的忙碌准备着豫章的大婚之事。
豫章的骨子中终究流着突厥人的魂,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出降前夕,我能够带着她去效外打猎。
这是她对我唯一的要求,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我很快便吩咐各部安排好去长安效外打猎的事宜。
春风袭面。
我很少看到豫章如今日笑得这般灿烂,心中一暖,我问道:“豫章,今日和父皇比赛如何?”
莫看豫章文文静静的,但内里自有一股不愿服输的韧劲,她扬了扬手上的马鞭,“好啊。”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啊,父皇就是喜欢有这股子闯劲的人。说罢,如果赢了,想要什么?”
豫章“嗯”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最后翻身上马说道:“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要,只要父皇记住今天的承诺便是。”
我‘好’了一声后,亦是翻身上马,然后大手一挥,示意所有陪同打猎的护卫、群臣上马出发。
可是,当一众人马方方出太极宫时,一道清瘦的身影傲然的跪立在太极宫正门前,双手举过头顶,其上托着一柄剑,挡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路。
━━魏征。
数日前他便反对我在春天打猎,但想着这是豫章唯一的请求,所以我强硬的驳了魏征的规谏。万不想他趁着我今日出猎之机,仍旧不怕死的来了,而且还托柄剑示威。
一时间,所有随从面面相觑,不知道再该怎么办。
豫章呢,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细声细气的问道:“父皇,是不是那个人有要事禀报啊。如果说真有要事的话,今日就别出猎了,我们改日子。”
一直觉得对不住兰诺伊,总觉得对豫章好可以偿还我予兰诺伊的罪过,是以我摆了摆手,“不必了。你等会子。”
语毕,我策马来到魏征面前,明知顾问,“魏卿,你今日举着剑拦着朕的路,所为何意?”
“陛下,眼下时值仲春,万物萌生,禽兽哺幼,不宜狩猎,还请陛下返宫。”
“天下万物,皆为朕所有,朕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豫章,保不准是最后一次陪同豫章打猎了,就是猎些哺幼的百兽又如何?朕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为所动,魏征将一直托着的剑放下,直直竖立在自己的身边,说道:“微臣听说,要想使树木生长得茂盛,必须稳固它的根部,因为根深方能叶茂。要想水流潺潺经久不息,必须疏通它的源头,源远才能流长。陛下以为,今年猎了幼兽,明年还会再有幼兽吗?”
我‘你’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只听他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如果想使国家安定,统治稳固,就必须积聚道德和仁义,缓和与百姓间的矛盾。反之,源流不深却要它流长,根不牢固却要树长得茂盛,德义不厚却想使国家安定,微臣虽然无知,也知其不可,更何况像您这样的明君呢?作为统治天下的帝王,如果不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从长远利益出发,那就等于是刨了树根希望树木茂盛,堵了源泉还要流水畅通啊!”
猎几只幼兽而已,有说得这么严重?但我知道魏征这个人不好惹,是以以商量的语气说道:“魏卿,朕当然知道魏卿所言有理,你看这样成不。朕只猎一个山头的幼兽,其余山头的皆不猎,如何?”
仍旧不为所动,魏征继续规谏道:“陛下是万民表率,陛下值此仲春行猎,天下万民亦会效仿。陛下只猎一个山头,那天下万民呢,他们人人心中亦会一如陛下所想,这样一来,你只猎一个山头,我亦只猎一个山头,那还会剩下多少山头呢?所以,微臣恳请陛下回宫,不要开仲春行猎的头。”
这个魏征,论嘴劲,真没人是他的对手啊。若在原来,我也可以给他讲一大摊子的歪理,扯也能够扯得他不得不服。但如今,他处处以礼、以制来约束我,而我因了皇帝的身份也不得不时时的以礼、以制来约束着自己,是以在听了魏征再次反驳后,我怒瞪着眼睛,不知道再该拿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