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跳,一半是被吓的,另一半,则是觉得那张鬼脸太眼熟了。
似乎是……我表姐?
我突然想起了二姨在厨房说的话,难道,我表姐怀了个鬼胎?
鸡皮疙瘩瞬间涌了一身。
正在这个时候,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传来了我表姐的声音。
“瞳瞳,怎么不进来?”她问,声音很微弱,仿佛生命走到了尽头一般。
估摸着我弟他们都该出去了,我紧了紧手中的剑,悬着一颗心走进了屋子。
我表姐的房间,小时候来过很多回,但是,从来没觉得这么诡异过。
屋子里的灯坏了,只能凭借着屋外惨白的月光,打量着屋里的情形。
我表姐面色苍白的靠墙坐在床上,肚子鼓鼓的,仿佛抱着一个皮球一般。那里传出来了很浓郁的鬼气,恐怕就是这屋子诡异的源头了。
“你饿吗?”表姐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表姐惨笑了一笑:“可是我好饿……一直都好饿……自从这孩子住进我的肚子里,我就一直好饿好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其他我可以看见的鬼,我基本上都是一剑刺过去,可是这鬼胎是在她肚子里的,我无从下手。
不然,试试清虚观的黄符?
我心头一动,悄悄夹了一张黄符在手指间,听到表姐又喊了我一声:“你尝过自己的肉和血的味道吗?”
我停下了想要迈步上前的脚,二姨刚刚就想要把我的肉给表姐吃,我现在可不敢自投罗网。
我表姐倚在墙上,摸了摸自己鼓得不正常的肚子,轻笑:“这孩子说,你的肉,是最好的补药,要我吃了你。”
她的身子动了动,我戒备的握紧了手中的剑,却见披在表姐身上的外套顺着一边肩膀滑落了下去,露出了另一只胳膊。
我表姐没有残疾,可是现在,那只胳膊却短了一截。
是短了一截,不是断了一截。
肩膀下面几寸,就是手掌。中间胳膊到手腕这一段,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她蓦然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短手,手腕一动,竟然将那只短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下来。
我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表姐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望着那只手,又嘟囔了一句:“又饿了……”
说完,她握着那只手,低头一口咬了下去。
鲜血顺着她的嘴巴流下,那只被咬着的手,手指乱颤,仿佛还能感受到疼痛一般。
我看的震惊,想要阻止她,却见表姐抬起头来,一边咀嚼着自己的肉,一边将短手装了回去。
短手与手臂相合的地方,看不出半丝缝隙。连原本被她咬的血肉模糊的地方,在被装回去后,也以肉眼可见的模样的复原着。
我惊骇的无以复加。
表姐将口中的肉沫全部咽下,又****去嘴角的血迹,津津有味的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
我知道那是她肚子里的鬼胎做作怪。
表姐这个时候又看向了我:“瞳瞳,你的肉,会比我的肉好吃吗?”
“不好吃,你不要吃!”我立刻道。
表姐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表姐从小就爱跟我攀比,得胜的时候最高兴。
忽然,我觉得脚腕处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本能的就是一剑挥下,砍断了一道想抓我脚的黑影。
黑影猛的后退,落回到表姐身上,她猝然吐出一口血来,同时,屋子里有人问我:“你可以当我妈妈吗?”
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却无比的阴森。
我一愣,找了一圈没在屋子里找到小孩子,眼神最终落在了我表姐的肚子上。
既然是鬼胎,会说话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也许是感受到我在看他,鬼胎又问道:“你可以当我妈妈吗?”
我一阵恶寒,坚决摇头:“不可以!”
鬼胎似乎很是沮丧:“为什么?”
“我老公不同意。”
“爹会同意的!”鬼胎很是兴奋的说着。
我汗颜:“我老公不是你爹……”
“妈妈的老公不是爹吗?”鬼胎说着问了句表姐,“妈妈,是不是?”
“是……”我表姐应了一声,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我决定不跟这鬼胎却纠结这些。
只不过他看起来很单纯的样子,想起之前那男鬼说的那些话,我把主意打到了这鬼胎身上:“你为什么要我当你妈妈?你不是已经有妈妈了吗?”
“因为你是纯阴灵体,是用来养我是最好的容器!”鬼胎似乎很开心的笑着,“用你来养我,我就可以变得跟爹一样厉害了!”
然后我就会变得像我表姐一样诡异了……
“你小小的,就懂这么多了?我才不信!”我套他话。
鬼胎果然一听这个就不服气了:“我很厉害的!我什么都懂!”
“那你说,纯阴灵体,除了可以用来养你外,可以用来复活死人吗?”我的心突突的,莫名的希望鬼胎说不能。
可是,鬼胎却更加兴奋了:“可以可以!对哦!可以用你来复活妈妈!”
复活个球!
我的心里顿时烦躁的一塌糊涂!
那男鬼问墨寒的话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还有冷墨渊以前对我的提醒,都一句句的从脑海里涌出。
也许是我的异样让鬼胎察觉到了可趁之机,我的右脚再一次被一道黑影缠住,我反应略微慢了一步,挥剑砍下之际,左脚已经被缠上了另一道黑影。
右脚上的黑影被砍断,左脚上的黑影却缠着我的脚,涌进了我的肚子。
一瞬间,我的肚子里蔓延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吞噬着我身上所有的温度。
我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眼角看见我表姐的肚子如同一个漏气的皮球一般,正慢慢的往下塌去。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生气,她就这么望着我,眼中一片死水,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具白骨。
而我的肚子,虽然没有大起来,我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里面多了什么东西。
“这里真舒服,到处都是灵气和鬼气。”肚子里蓦然响起这么一句,那熊孩子居然真的爬进了我的肚子!
“出去!”我怒吼。
熊孩子不听:“不要!”
“滚出去找你自己亲妈去!”肚子上的凉意让我疼的倒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亲妈已经死了,等你温养了我之后,我就拿你的命去复活我妈妈!”鬼胎喜滋滋的。
想当孝子别拿我的命去换!
眼角蓦然瞥过一个身影,我的肚子上被贴上一道黄符,我抬头,看见我弟居然又折返了。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又出变故了?
“我把奶奶她们送去医院了,你肚子里的是什么?”我弟担忧的望着我的肚子。
“表姐的鬼胎。”我咬牙,我弟扶我起来,肚子上的黄符突然开始变黑,没一会儿就成了一纸灰烬。
“臭道士,就这点法力,还想治我!”鬼胎不满的大喊一声,“看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顿时,我觉得我的五脏六腑被一只手抓住了一般,在身体里还会拉扯住。
“住手!小鬼你给我住手!”我疼的满地打滚,恨不得一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把这个小鬼拎出来打死。
我弟手忙脚乱的又贴了好几张符在我肚子,都没治住这小鬼,他见我受罪,脸上尽是懊悔,对着我肚子大喊道:“小鬼你给我滚出来!别再害我姐!看着,想治你的人是我!和我姐没关系!”
那小鬼终于安分了些,我躺在地上松了口气,知道他现在在我肚子,硬来是解决不了的,只能换了方法:“小鬼,我们商量一下,你从我肚子里出来,我给你找个好古董温养?每天三柱清香?”
鬼胎很不屑:“切!我才不要古董!用女人要温养我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你还是纯阴灵体!都是你们,害我今天一下子用了那么多法力。等我爹回来了,就让他带我吃人!”
我顿时一阵恶心,一下午没吃什么东西,一点存货全部在进楼前吐干净了,转身只吐出来了一滩酸水。
眼角瞥见我表姐的骨架,我心底一阵悲凉,问鬼胎:“我表姐怎么会这样?”
“被我吸干了精血,当然就这样了。”鬼胎相当的不在乎,“不过你放心,我爹还要用你来复活我妈妈,我不会这么对你的。”
“那我是还要谢谢你么?”我咬牙问。
小鬼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当然要谢啦!”
谢你个头!
我弟死死握着桃木剑,盯着我的肚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却又偏偏束手无策。
鬼胎感应到他的目光,很是得意:“你伤不了我的!臭道士!”
我弟咬牙握剑,本想还嘴,又怕鬼胎报复在我身上,只能不甘心的瞪着。
我感觉浑身的灵力和墨寒残留在我身体里的鬼气都在朝肚子里涌去,仿佛都流进了那个鬼胎的身体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喂,小鬼,你是不是在吞我修为?”我问。
鬼胎似乎吧唧了一下嘴:“是啊。没想到你身体里还有鬼气,好精纯的鬼气!比我爹的还要厉害!”
“不许吞!”特喵的,我的修为墨寒都舍不得吞,还一个劲的想办法给我提升修为,不是用来为你这只小鬼的!
鬼胎不满意:“不要,我就要吞!真好吃……”
“不许吞!”我怒斥。
鬼胎不满意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顿时,我的肚子再一次疼的一塌糊涂。
我弟慌张的守在身边,恐吓鬼胎:“住手!你别伤我姐了!”
“不要!臭道士!等我爹回来了,我就让他收拾你!”
“他回不来了!”
屋子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是墨寒。
我松了口气,捂着肚子,还没来得及去寻找他的身影,肚子上却就被覆盖上了另一层寒意。
那股寒意很温和,将鬼胎整个包围了起来,将小鬼圈进在了一处。
肚子上的疼痛马上就得到了缓和,墨寒将我从地上扶起,抱紧了我。
“我来晚了。”他道,眼中有着心疼,我恍惚了一晚上的心,一下子就仿佛安稳了下去。
我弟沉着脸对他道:“那鬼胎进了我姐的肚子,还在吞她修为,你快想想办法救我姐!”
墨寒落在我肚子上的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滚出来!”
小鬼被他的威压压着,在我肚子里瑟瑟发抖,明明害怕的一塌糊涂,却还是死活不肯出去。
“出来!”墨寒又重复了一句,语气已经冰到了极点。
小鬼在我肚子里恐惧的摇了摇头:“不出去……我爹……我爹……”
“出来,我送你去见他。”墨寒冷冷道。
小鬼略带一丝怀疑:“真的?”
“真的。”墨寒面无表情。
小鬼沉思,正当我以为他被骗过去的时候,他突然醒悟了:“不对,你杀了我爹!你是坏鬼!她身体里的鬼气是你的,你要用这个纯阴灵体,我要毁了她!给我爹报仇!”
小鬼吞了我和墨寒的修为,法力也上涨了不少,居然盯着墨寒的威压再一次在我肚子里大展拳脚,疼的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墨寒脸色铁青,伸手捂住我的肚子,更多的寒意从他手掌中漫出,涌入我的肚子里捆住了那小鬼。
可是,那么多的寒意,让我也冻着了不少。
“会有点疼,忍忍。”墨寒紧了紧抱着我的那只手,眼中尽是心疼。
我点点头:“让他出来就行,疼点没事。”
他轻轻在我额前落下一个吻,放在我肚子上手蓦然发力,捆住我肚子里小鬼的那股寒意裹着那小鬼从我肚子里缓缓升起,小鬼却不愿意被他拖出来,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身子,长长的指甲都嵌进了内壁,疼的我几乎要昏死过去。
墨寒见状,再一次加重了那股寒意,我浑身被冻得更冷,小鬼的指甲终于再次被裹挟起来。
寒意几乎涌遍了全身,小鬼才被带了出来。
出来的一瞬间,我弟一剑刺穿了那小鬼的身子,冷墨寒手上也是一道蓝焰,小鬼一阵哀嚎之后,灰飞烟灭。
我松了口气,墨寒抱着我,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使是他身上再冰,此刻我也觉得他比我暖和。
我弟看我被冻的牙齿打架,有些担忧:“姐,你怎么样了?”
“好冷……”
我弟转身打开了我表姐的衣柜,在里面找了个厚外套递给墨寒,墨寒帮我穿上了,我却还是觉得冷。
“我的寒气,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强了。”墨寒的语气带着一股自责。
“那我姐怎么才能好?”我弟立刻问道。
“暖和起来就行。”墨寒说着抱起了我,转身对我弟道:“带路,去你外婆家。”
我弟忙在前面跑了起来,墨寒抱着我跟在后面,只是走着,速度却不必全力奔跑的我弟慢。
外婆家里,因为我和我弟想着要住两天,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房间。
我弟路上又给守在家里的外公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过冬用的棉被、电热毯全给我拿了出来。
墨寒将我放在了床上,我外公担忧的询问着情况,被我弟带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墨寒,他没有再抱着我,只是守在一边静静的望着我。
“墨寒……”我轻轻喊了一声,伸手想要握住他,他的手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闪了些。
我一愣,收回了手。
房门恰巧被敲了下,墨寒去开门,是我外公拿着一个热水袋进来。
“瞳瞳,昀之说你怕冷,外公给你泡了个热水袋,快暖暖。”外公慈爱的递来一个热水袋,墨寒接过,递给我的时候,尽量避开了我的手。
我弟又拿着一个空调遥控器走进来,给我开了暖空调。
墨寒跟着我弟出去了下,回来的时候,给我端了一碗热汤。
“这汤外公一直热着,你喝些。”他将我扶起来,给我喂了一口热汤。
我一直没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注意到了,墨寒有些没话找话的开了个话头:“你会好的。”顿了顿,又道:“别怕。”
他的神态似乎微微还带着一丝窘迫,想来做数万年唯我独尊的冥王,应该是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点点头:“嗯。”
一碗汤很快就见底了,那汤原本和很烫,墨寒却一直稳稳捧着碗。而且,再烫的汤,他轻轻就着勺子吹了两口,汤就能入口了。
“要不要再来些?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墨寒问。
我摇摇头,说实话,被折腾了一晚上,我没什么胃口。
墨寒也没勉强,只不过手上蓦然传来了一阵温度。
我一愣,低头一看,才确认那是墨寒的手。
居然有了温度?
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是想将手上的温度悉数传给我。那是那只一直捧着碗的手,而另一只没有碰过碗的右手,依旧在另一边,没有碰到我。
我突然明白了刚刚他躲开我手的原因。
因为他身上冷,他怕我再被冻到。
想起自己刚刚的矫情,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墨寒,”我喊了他一声,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迅速啄了他一口:“我不怕冷。”
我只怕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他微微诧异,随即嘴角绽出一抹笑来,那只有温度的手将我握的更紧了些:“傻瓜,活人哪有不怕冷的。”
肚子由于是和墨寒寒气直接接触的缘故,格外的凉。外婆家里没有暖宫贴,我就把热水袋捂在了肚子上。
迷迷糊糊中,我察觉到墨寒出去了一趟。
等了似乎好久,他都没回来,门口倒是隐隐约约传来我弟质问谁的声音。
“你跟在我姐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我弟怒问。
“纯阴灵体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你是不是想拿我姐的命,换别人的命?”
“先用我姐的灵力温养那女人的魂体,再用我姐的命复活那女人!”
我知道我弟在质问谁了,挣扎着从床上抱着热水袋起来了,走到门口,又听到我弟在问:“那女人叫慕儿是吧?所以你就那么喊我姐。可是我姐叫慕紫瞳,是姓慕,不是名慕!”
我打开了门,打断了他还想说的话:“昀之,帮我倒杯热水吧。”
墨寒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见我出来,眉头微皱:“外面冷。”
我弟看到我,不甘心的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戒备的看了墨寒一眼,应了声,转身下楼了。
墨寒紧了紧我身上的衣服,推着我进了房,将我重新裹进了被子里。
蓦然的,他起了话头:“瞳瞳。”
想起我弟刚刚的那些话,听到墨寒改了口,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用我弟的话,他只是担心我。你别跟他计较……”
“我知道。”墨寒示意我安心,“只是,觉得这样唤你,你似乎更开心些。”
“你喊的,我都开心。”我一笑,“不用改了。”
门之前就没被关上,我弟端了杯热水进来,剜了眼墨寒:“改口不是因为心虚么?”
“昀之!别说了。”我制止住他。
我弟将热水放在我床头柜上,转身质问墨寒:“那你说,纯阴灵体是不是能用来温养魂体?还能拿来以命换命?”
“能。”墨寒如实回答了。
我弟又想提慕儿的事,我先一步开口了:“昀之,回去睡觉!”
“姐!”
“今天,是墨寒收拾了那只小鬼。”我提醒昀之。
“还不是因为你对他有利用价值!”昀之不忿道。
我给了他一个不要再说话的眼神,昀之恨铁不成功的看着我:“姐你就傻吧!”转身走了出去。
隔着被子,我察觉到墨寒帮我提着被子的手,在我肩膀处收紧了很多。
“我弟的话,你别在意。”我对他道。
“我不在意别人的怎么想,我只在乎你。”墨寒认真的看着我。
我想起那天在冥宫,他见我同意慕儿这个称呼的时候,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冲他微微一笑:“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慕儿,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叫我,感觉很不一样。”
他能为我义无反顾的自废修为,就凭这一点,我信他,同样义无反顾。
他一直提着的嘴角终于有了略微的松动。
“慕儿,”他轻唤了一声,低头吻过我,又怕自己身上的温度冻着我,快速抬起了身子。
“等你好了,再帮你把流失的修为补回来。”他专注的望着我,看的我耳垂莫名的就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