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皇陵,就算是圣陵神陵仙陵,我也要挖开。”
失去了胡大夫的搀扶,白文昊的身子仿佛失去了重心,一头又栽倒在地,额头磕及地面,光洁的皮肤生生擦伤一片,鲜血不断的外溢。
“文昊,你这又是何苦?妙音她已经去了,你这样,她就算是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白文昊狠狠瞪向胡大夫,那被鲜血迷蒙了的眼睛,看到的视线,也是一片的血红。
“你滚开,若妙音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饶你。”
胡大夫点头:“我确实不可饶恕,可你也唯有保重好身体,才有力气惩罚我呀。”
白文昊气怒攻心,他努力想爬起来,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却总是力不从心。
“你别这样,你要去皇陵,我送你去,你不能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白文昊没有再拒绝,尽管他内心是拒绝的,可他明白,此时的自己心乱如麻,出了门连方向都无法分辨,又如何再去百里之外的皇陵?
胡大夫搀着他离开宅院,与外头的元国高手会合,一行人再次起程前往皇陵。
皇陵的守卫似乎早就得了御令,见是白文昊前来,并未加以阻止,反而中门大开,放所有人入陵。
北宫赫依然站在妙音的墓前,他背着双手,眼睛看着远空,背影有一种萧瑟之感。
胡大夫搀着白文昊来到墓前,不待胡大夫向北宫赫行礼,白文昊一把甩开胡大夫,回身朝着那百名护卫道:“给我挖开。”
胡大夫大惊,再度冲上前拉住白文昊的手臂,惊道:“你胡说什么,怎能当着皇上的面——”
胡大夫的话未说话,北宫赫却将他打断:“让他挖,朕也不相信莫妙音已死,我希望他能找到尸体不是莫妙音的证据。”
疯了,都疯了。
面对已经入土为安的人要被再度掘尸,胡大夫气得避至一旁闷不吭声。
百余人的力量显然是巨大的,没过多久,刚刚修建好的陵墓很快便被掘开,豪华的棺椁被起出,自棺椁之内移出的封钉木棺华雅富贵。
“开棺!”白文昊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瞪着那木棺,拢于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封棺的长钉被撬出,棺盖移开,众人后退。
虽然尸体下葬多日,可棺内却未散出一丝的恶臭,甚至有浓郁的香味飘散而出,显然是用了特殊的安葬方式。
棺盖打开,白文昊的脚却仿佛突然重了千斤,眼前已是真相,可他却突同迈不出这一步,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惧,他突然害怕接触到真相。
场间寂静无声,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气氛压抑沉闷到了极点。
没有人动,那怕是呼吸声,也似乎在刻意的放轻,直到白文昊迈出了第一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一人身上。
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似乎在跨跃着万水千山,去往那未知的彼岸,或许是万丈深渊,又或许是至美天堂。
尽管心中早有思想准备,可在一眼望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时,他依然感觉眼前一黑,一口腥甜涌至喉间,不,这不是妙音。
他狠狠咽下那口腥甜,不断的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躺在棺中的人,不是妙音,绝不是。
“不可能,这绝不是她,绝不是。”棺中人虽然穿着极为华丽精美的衣裳,四下摆着许多贵重无比的赔葬品,可那人却依然保持着蜷缩的模样,被大火焚烧后导致身体蜷缩的模样。
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也看不出模样,身体应蜷缩在一块,也看不出体形如何。
这样一具尸体,压根已无法分辨出是不是妙音。
他依然告诉自己,这不是妙音,绝不是。
直到,他的眼睛看到那枚静静躺在玉枕边的玉佩,玉佩被火熏的略有失色,可他依然一眼便看出那是他白府的传家之物。
这方玉佩,是他亲手送给妙音的定情之物,无论何时,妙音都贴身佩戴,从未取下过。
他颤着手拾起那枚玉佩,刚刚咽下的腥甜再度喷涌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感将他压垮,他再也坚持不住,仿佛在这一瞬之间,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留恋都消失无踪。
“快,请太医。”北宫赫见白文昊昏倒在地,慌忙朝着身后的侍卫喊道。
他忘了,陪着白文昊一起来的胡大夫,便是西单最好的大夫。
胡大夫冲上前,迅速扶起白文昊,取出袋中的银针,快速扎入白文昊头顶大穴。
“他怎么样了?”百名元国的护卫围上前,将白文昊团团围住,纷纷密切的关注着白文昊的情况。
胡大夫叹了叹,道:“他这是一时气血上涌导至的昏厥,加上心有积郁,有些麻烦。”若是妙音在,凭她的针法,一定能立刻救醒白文昊。
白文昊被送到胡大夫家已近医治,而元国护卫中的头领却留下与北宫赫做交涉,要求将莫妙音的灵柩送回元国安葬,这也是元国皇上的交待,生要人,死要尸。
北宫赫虽然不愿,却也无法无视元国这一合理合法的要求,最终同意元国的要求,并下令将挖开的公主坟重新修建好,置入莫妙音的衣物,以供后人悼念。
无论胡大夫用了多少手段,穷尽他一生所学,也没能让白文昊醒来,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沉睡入他自己的世界。
百余位元国侍卫护送着白文昊以及莫妙音的灵柩返回元国,所经之路,百姓们纷纷自发的跪于道路两旁,身穿素衣,燃烧写着莫妙音名字的纸钱,哭送着这位一代神医的离世。
元国,京都城外十里。
元卫风与百官在此等了多日,莫妙音命丧西单郡南城的消息早已传回京都,知道他们起灵返城,元卫风于多日前便守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百官得知此消息,纷纷自发的加入等待,到后来,许多受过妙音恩惠的百姓也加入了等灵队伍,远在千里之外的莫白泽一家也赶来京都,莫宋罗夫妇一度伤心的昏倒,他们如何也想不到,还没等到喝外孙女的喜酒,便再次等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让他们如何承受得住。
莫宋罗醒来时,见到守在自己床边的人是一位老者,老者双目微红,显然是哭过不久。
“你是?”莫宋罗挣扎着坐起身。
老者朝着莫宋罗点头,哑着嗓子道:“你是妙音这孩子的外公吧!”
莫宋罗点头:“没错,我正是妙音的外公,你是?”
“我是妙音的授业老师,当初是莫三公子请我去木章县给妙音传授医术,她后来也进了我的白鹿书院读书。”
莫宋罗脸上泛起敬意,朝着江夫子抱拳道:“原来您就是妙音的恩师,她时常向我们提起您,多亏了您的照顾她才成长得那般好,真是谢谢您了,本想请您来喝妙音的喜酒,可谁知,谁知竟发生了这种事——”
莫宋罗说着说着又开始伤心,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当初和妙音在一块的生活尚历历在目,如今却天人永隔。
江夫子又如何不伤心,妙音是他一生中最得意最看重也是最亲近的弟子,也是最信任的朋友,刚刚得到消息时,他呆了半天也不肯相信,直到他赶到这里。
眼前的老人比他更伤心,在痛失爱女之后,又再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同样为人父,他深知这种痛苦是一种沉重让人难以接受的苦难。
“妙音是我见过最有天份的大夫,她仿佛天生便是学医的料,她的想法,她学习的速度,都令人惊叹,可惜,天妒英才。”江夫人再度红了眼眶,从前妙音在他身边时的点点滴滴他从未忘记,比他亲生儿女还要贴心的妙音,给了他太多的欢乐和温暖,他早已将她视做最亲的亲人,并准备好了一份胜过亲女的丰厚嫁妆,想要亲自送她上花轿,可这一切还没有实现,她却已经香消玉殒。
自西单返回元国的队伍已经到达,元卫风伸手抚着那漆金描凤的灵柩久久说不出话来。
若当初我不放你走,或许今时今日便不会发生这些事?你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这般痛苦凄凉的活着。
若我再强势一些,再霸道一些,或许你我会有另一番人生。
若我能放下皇位,追随你而去,或许我也有机会陪在你身边,以另一种方法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人生的奇妙便在于,无法后悔已发生的事,无法再重来倒带。
文武百官,自然也包括了身为妙音生父的李成继,他立于人群之中,看着皇帝悲通的扶着灵柩,一遍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心中更是悔不当初,实不该将妙音这丫头赶出家门,不论她活着时如何,就算是死了,也能得到皇上的乃至万民的景仰,这才是真正能光耀他李家门楣的女儿。
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嚎哭一阵,好让皇帝连带着也怜悯怜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