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居然只是要求王源抽调兵力交于高仙芝之手,由高仙芝去平叛,而非是自己亲自领军前往。这不仅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王源有些意外,也让麾下所有的将领感觉不快。打仗虽不是好事,但打仗也是升官最快的捷径。而且这两年的时间,边境安宁并无战事,大伙儿都在干着枯燥的训练新兵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激情,对这些习惯了打仗的兵油子来说,早已浑身都痒痒了。
况且,打仗才能真正显示训练的成果,这些新兵训练的如何,最终需要在战场上检验一番方知成败。然而,圣旨却只是要调派兵马,并没有让大帅领军前往,当真有些接受不了。
王源看着众将沮丧的样子笑道:“关键时候,朝廷还是更倾向于我义兄一些。这也难怪,我那兄长可称大唐第一名帅,当此紧迫之时,陛下第一考虑的肯定是他了。不过你们也不必沮丧,你们想打仗也是有机会的,抽调我剑南军和陇右军部分兵马参与平叛,你们中的一些将领肯定是会跟着领军去的。高大帅不可能换将领军,剑南陇右的兵马还是剑南陇右的将领统领才是正确的作法。”
闻王源之言,众将顿时眼光发亮,忙纷纷询问大帅打算派谁领兵跟随高仙芝去平叛。
王源想了想道:“朝廷要我剑南和陇右出兵五万。我是这么认为的,既要出兵,便出一将所领的兵马为好,这样更利于作战。譬如从剑南军中出一些,从陇右军中出一些,两军的训练出自两人,领军的手段不同,作战的风格不同,反而不易配合。但若是一名将领训练出来的,那便如臂指使了。我便是这个原则。”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都明白王源希望谁去领军随同高仙芝去平息叛乱了。剑南军总兵力也不过五万人,那是绝不可能全部抽调走的,那么只能是陇右军了。陇右军辖兵额七万五千名,兵马又是哥舒翰亲自训练统率了两年时间,按照大帅所言的标准,必是哥舒翰领陇右军五万人去平叛无疑。
果然,王源看着哥舒翰微笑道:“哥舒将军好像是未仆先知一般,恰好你来喝小儿的满月酒,又恰好在成都呆了几日,正好赶上了这个消息。否则我还要派人去陇右通知你。”
哥舒翰苦笑道:“是啊,真的很巧。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大的事儿。”
王源微笑道:“哥舒将军,我从来就没把你当下属看,即便从名义上你是我的下属,我心目中也一直对你极为尊敬。你在西北这么多年来,身经百战,立功无数。我一直说,朝廷对你的态度是不公正的。这些话我在陛下面前都说了。”
哥舒翰忙拱手道:“大帅,你确实对我很好,哥舒翰这两年来真正的对王大帅心服口服了。你在陛下面前对我和光弼的事情仗义执言,我们一直铭记在心。”
王源笑道:“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看着你们受委屈。事实上这两年来,你陇右军的事务我很少插手。我将陇右道的事务全权交给你处理,因为在我心目中,你哥舒翰还是陇右道的节度使。”
哥舒翰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陇右节度使是你,我可从没有过什么想法。”
王源笑道:“我知道,你哥舒将军是心怀坦荡之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我始终认为,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一次我想让你率五万陇右军随高仙芝去平叛,因为我希望给你一个让朝廷改变看法的机会。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看你自己的了。若是能在平叛之战中表现出色,那么吐蕃之辱便可一笔勾销了。”
哥舒翰激动难言,沉声道:“大帅对我哥舒翰当真没话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帅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哥舒翰绝不会给大帅丢脸。此次领军平叛,我要打出陇右军的气势和本领来,教所有人都知道,大帅手下的兵马个个都是勇猛如虎。”
王源点头道:“那也是我之所望。我选择你去,也是因为你作战经验丰富,勇猛善战之故。我本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你在作战之事上比我懂得要多,但我还是要给你两个忠告,希望你不要介意。”
哥舒翰拱手道:“但说,哥舒翰洗耳恭听。”
王源想了想道:“第一点,你此次是随高仙芝大帅出征,那么你便是他的属下,务必遵守他的军令,听他调遣。我知道论资历,你和高大帅不相上下,但这一次高大帅是主帅,你切不可自作主张。”
“那是自然,我当然会听从他的号令。大帅是担心我会不听号令自作主张重蹈在吐蕃国的覆辙是么?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哥舒翰道。
王源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要放下架子是很难的。圣旨里说了,那位封常清将军都被陛下授予范阳平卢节度使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但只要克敌致胜立下功勋,朝廷是不会视而不见的。”
哥舒翰哈哈笑道:“卑职记住了。多谢大帅提醒。”
王源道:“第二件我要忠告你的事情便是,你此去要面对的是安禄山的叛军。安禄山的叛乱蓄谋已久,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的叛军可不是乌合之众,那本是我大唐的边镇大军,更是在安禄山手下训练成了精锐,而且武器装备战马无不精良,物资也极为充沛。和安禄山作战,你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轻敌,否则必败无疑。说实话,我让你去领军随同高大帅作战,这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结果如何,便只能看你自己的了。但记住不要轻视对手,慎重以待,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二个忠告。”
哥舒翰点头道:“多谢大帅提醒,卑职一定会谨慎小心,不会轻视叛军。”
王源微笑点头道:“没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圣旨送到安西高大帅那里,高大帅又要整军出发,恐怕需要起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发兵。但你要回陇右挑选兵马做好准备。高大帅的兵马途径陇右道时,我会亲自去见你们,给你们送行的。”
哥舒翰拱手道:“多谢大帅,卑职午前便走,回去整顿兵马做好准备,等待高大帅的到来。”
王源摆手散会,哥舒翰喜滋滋踌躇满志的出节度使衙门而去。宋建功刘德海等人都围上来,都有些怨言。
宋建功道:“大帅,为何卑职等都没有机会?我们可是您的嫡系呢。他哥舒翰这两年来对大帅阳奉阴违,顶撞了大帅好几回,您却还是对他这么好。我们这些人反倒没机会了。”
刘德海也道:“是啊,哪怕是让我们领一两万兵马跟着混功劳去也好啊。”
“功劳?”王源沉声喝道:“你们以为这一次平叛是抢功劳的事情么?我实话告诉你们,安禄山这次叛乱将是一次灾难。我若不去,你们谁去都是个死。我之所以让哥舒翰领军前往,一来他身经百战,他去了能和安禄山的兵马相抗衡。二来,即便我不让他去,他也一定会上奏朝廷请命。他的那位好朋友李光弼便是河西道兵马使,此次平叛他也一定会随高仙芝前往,他也一定会在高大帅面前推荐哥舒翰。所以,我还不如做个顺水推舟之事。”
“可是……我们岂非便眼巴巴的看着了?”宋建功皱眉道。
王源微笑摇头道:“仗有的打,迟早会轮到我们。都回去加紧训练兵马,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宋建功惊讶道:“大帅的意思是,此次高大帅即便领军前去,也未必……”
王源皱眉道:“我什么也没说,你在乱猜什么?还不快散了做事去。”
宋建功赶忙闭嘴,带着一群将领离衙而去。心中直犯嘀咕,大帅的意思明明是说高仙芝大帅未必能抵挡住叛军,但不知大帅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
众人离去后,一直站在王源身边的柳钧也拱手退下。王源叫住了他道:“柳钧,你是否也在因为没有去平叛而遗憾呢?”
柳钧已经身高马大完全是个青年的模样了,闻言拱手道:“义父,钧儿只听义父的差遣,别的我一概不去想。义父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王源点头道:“很好,你能稳得住,起码比他们要好的多。假以时日,你会是天下闻名的名将,受天下人敬仰的。但现在,有件事必须要立刻去办。”
柳钧道:“义父请吩咐。”
王源沉吟道:“你娘亲她……尚在京城,我希望你能写封信给她,劝说她离开京城来成都。”
柳钧皱眉道:“这是为何?在京城不是好好的么?”
王源吁了口气低声道:“钧儿,我不是危言耸听,据我的判断,长安很难守住,所以要尽快将你的娘亲接到成都避难。”
柳钧惊的目瞪口呆,骇然道:“义父,你不是说笑吧。叛军尚未到洛阳,你便断言京城不保么?”
王源沉吟道:“我只是有这种预感,你若问我有何根据,我只能说,我没有任何的根据。”
柳钧露出笑容来道:“义父恐是多虑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写信给娘亲的,让她来成都暂避。若无他事,孩儿告退了。”
王源摆手答应,柳钧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转身一抖披风,阔步离去。王源望着他的背影叹道:“但愿是我多虑,我也希望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