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听了,心中暗自诧异,便拉住问道:“是谁淹死了?”
小丫头说:“不知道呢,那边井里淹死一个丫头,头被泡得那么大,哪里还能看出是谁呢。”
青鸾忙问:“在那边?”
小丫头指指东南角上说:“在那边。”
青鸾听了,忙往回走,因东南角上是潇湘馆一带,因怡亲王关照过贾政,平日里潇湘馆附近不许闲杂人等走动,是何人这样大胆,竟跑到这一带来寻事。青鸾往回一路走来,远远的看见袭人和宝钗站在树荫底下说话,正欲近身细听,又见一个婆子跑来,只听那婆子说:“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袭人似乎一时反映不过来,问道:“哪个金钏儿?”婆子说:“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宝钗却道:“这也奇了。”
青鸾就在树荫的而另一面,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等宝钗跟袭人散了,便径直回了潇湘馆来。
此时黛玉尚在睡着,紫鹃已经把采的竹叶晾到一个大竹簸箩里,放到游廊上,不叫日头晒着。因见青鸾空着手回来,便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采的荷叶呢?”
青鸾拉着紫鹃到了偏屋里,关了门小声说:“我在路上听说金钏儿丫头跳井死了,觉得奇怪,所以回来了。”
紫鹃听了,一时怔住了,哭道:“怎么好好的就跳井了?可怜我们起小一起长大,她一向是个心细的,太太跟前也没出半点错,怎么好好的去跳井?”
雪雁在一边听了,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起来劝道:“你这会儿哭有什么用呢,不如悄悄的去打听一下什么缘故才好。”
一时雪雁叫来春纤,小声吩咐道:“今儿姑娘从宫里来,带了几瓶子香露,想着要给这里各处送点,其他的地方都有人去了,这里的两瓶子,是给这里的二太太的,姑娘吩咐我去,我因讨厌太太那里的那些势利眼,所以懒得去,好妹妹,你拿了去悄悄的送给太太屋里的丫头,不必多话,只悄悄的看看那些人都做什么呢,就回来。”
春纤本是黛玉自小儿的丫头,因秉性纯良,年纪又小,多以大观园里的人都喜欢她,听了雪雁的话便拿着两瓶香露去了王夫人房里。
此时王夫人正因金钏的事情在屋里发愁,荣国府几代人从没有苛待过下人,别看贾政凡事不放在心上,其实耿直着呢,还有老太太,问起来怎么回话呢,房里众丫头婆子都不敢多话,王夫人便闷坐着垂泪。一时宝钗来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
宝钗道:“从园里来。”
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
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
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
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听了便点头称是,外边春纤悄悄的听了,笑着把两瓶子香露交给彩霞说道:“太太有事,我就不进去聒噪了,回头姐姐帮我禀告吧,公主只怕就醒了,叫人伺候时找不到我,又要说了,我先回去了。”
彩霞忙接了称谢,又忙忙的送了春纤出来。
春纤回了潇湘馆,见黛玉仍在睡觉,便到了偏屋,跟雪雁和紫鹃把王夫人房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紫鹃听了垂泪到:“可怜我们这些下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反倒落一个糊涂的名声。”
雪雁则怒道:“好一个慈善的宝姑娘,好一个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真是比侩子手更狠毒。”
青鸾却说:“我觉得,金钏不止是打坏了一样东西这样简单,其中定有蹊跷。”
春纤小声的说:“前几天金钏被撵出来后,我听太太屋里的绣鸾说那日宝玉到太太房里请安,恰逢太太睡了,只有金钏一人在跟前伺候,宝玉见了,见机会难得,便拉着金钏欲行非礼,金钏挣扎,惊醒了太太,太太见了那种情景,以为金钏勾引宝玉,便打了金钏,叫了老白媳妇进来,把金钏撵了出去,那起小人见了金钏出去自是讽刺作践,百般侮辱,金钏一个好好的女孩,哪里受得了这些。”
紫鹃雪雁听了,方明白了事情的真伪,于是各人感叹,青鸾却怒道:“这些年一个宝玉,惹了多少闲气,今儿撵这个,明儿打那个,从茜雪,到良儿,今又有金钏,以后还保不定谁再受屈呢。”
雪雁道:“这些事情,咱们懒得管,只是这个宝姑娘如此轻视人命,帮着二太太遮天盖日,这一番大道理自然是蒙骗了老太太去了。我却忍不下这口气,定要教训她们一下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