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笑道:“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你信他们胡说。”
晴雯绷着脸道:“真格的,太太房里的婆子们说的,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呢,金钏儿说太太护短,分明是宝玉非礼她,太太却说金钏儿勾引宝玉,还骂金钏是个狐狸精,如今冤死了,魂魄不能超生,只好每晚来找太太算账呢。”
黛玉见晴雯说得有板有眼,问道:“你说真的吗?这事可不许胡说的。”
晴雯笑道:“姑娘不信,只去打听打听,现在满园的人都知道了,姑娘还只当我撒谎呢。”
黛玉听了心下生疑,只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转身想去歇息,又想起刚才听见雪雁和紫鹃叫嚷,于是跟晴雯说:“你去看看雪雁跟紫鹃打什么官司呢,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别忘了我的好处。”
却说荣国府里人心惶惶,丫头婆子奔走相告,说金钏冤死,魂魄不得超生,要回来报仇之类的话,再加上宝钗得了怪病,遍请名医只没有好办法。
这日午后,天闷闷的,湿热之气很重。黛玉喝了半碗香薷解暑汤,便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只听外边有人轻声说话。
黛玉本就睡觉很轻,众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所以她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悄悄的,不敢说笑,因听门外有人说笑,黄鹂便先出了门,看看究竟,只见袭人一脚迈进来,见了黄鹂笑道:“妹妹在家呢,因这里的竹子长的好,我来寻些嫩竹叶给二爷泡茶。”
黄鹂听了便绷紧了脸色,袭人只看不见,仍旧自顾自的说着:“你说说,挨了打,大热天的,只巴巴的想喝这竹叶茶,若是别处呢,不管叫谁去掐些也就罢了,我知道林姑娘这里是不同的,所以亲自来摘些。”
此时黛玉已经被吵醒了,心中实在烦闷,便生气的冲着紫鹃说:“怎么不关了院门?如今你们也拿大了,事事要我自己想着。”
紫鹃听了,忙出来说道:“袭人,你也是个懂规矩的,哪儿跟哪儿你就进来乱动?姑娘被吵醒了,也是你能担待的吗?”
雪雁则没那么好性子,因碍着黛玉在里面,不好说些粗话,便只得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擅自进来动手动脚的,还不滚出去。”
袭人听了雪雁的话,心中也有了气,说道:“这园子里的东西,一草一树都是我们家的,凭什么我动不得?你听清楚了,我就是摘些竹叶,也不是为了我用,我自知我并不配,只是宝二爷用,也不行吗?你们这里的朱雀姑娘怎么巴巴的跑到凹晶溪馆去摘荷叶呢?”
黛玉在屋里听着这话,冷笑道:“这也原是个知道规矩的,还说自己不配的话,既是不配,原该找个配的人来说话,你说这个园子的一草一木都是你们家的,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你们家又是谁家?”说着便叫雪雁,“去传我的话,请了老爷太太,并贾琏和凤姐姐都过来,我倒是问问,这个园子的一草一木都姓什么。”
袭人听了,仍在发愣,黄鹂一把抓住袭人的手腕,拉到角上的屋子里,叫了英英来说:“好好看着这个奴才,刚刚还叫我妹妹,呸!你也配。”
一时贾政王夫人,贾琏并凤姐儿听说固伦公主传唤,不敢怠慢,忙穿戴了,一起赶到潇湘馆来。进来给黛玉行了国礼,黛玉只叫人搬了一把椅子给贾政坐了,其他三人都站在地下。
黛玉笑笑说:“舅舅是我的亲舅舅,大家本是至亲。原本呢,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省的惹得外祖母心烦,伤了亲戚家的和气。只是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现是住在舅舅家里,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舅舅家的,我只是寄人篱下而已。偏偏我又不是个傻子,这些事情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王嬷嬷,把南边老宅子的契约拿来给舅舅看看,是不是当年琏二哥卖了八十万两银子。”
王嬷嬷忙进去打开匣子,拿了当初那张卖房子的契约来,递给贾政,贾政看了,上面又贾琏的签字画押,一点不错,明明白白的写着八十万两银子。当初黛玉只轻轻的一句话,说过大家就忘了,如今契约在此,王夫人贾琏等人都傻了。
黛玉笑道:“琏二哥也不用害怕,我知道这八十万两银子你并没有拿了多少,六十万两给了太太,十万两给了老太太,还有十万给了凤姐姐,凤姐姐怜惜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每每接济我,如今那十万两我不要了,权当送给了凤姐姐。如今当着大家的面说明白了,老太太哪里的十万两已经被舅母借来修园子用了,只是那六十万两呢?舅母用了这些年,如今甥女寄人篱下,一草一木皆用得别人的,这些银子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王夫人听了,便矢口否认说并没见六十万两银子,是琏儿胡说。
黛玉笑道:“舅母不用多言,其实琏二哥有没有胡说,咱们一查便知。”说着回头吩咐雪雁:“你去十三爷府上,请了十三爷的令,着户部派人来查查舅舅家每年多少进项,这修改大观园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
贾政听了慌忙道:“公主息怒,这修园子的钱本是贱内的妆奁。”
黛玉笑道:“舅舅好一个痴人,你也不问问,这大观园上上下下总共花了多少银子,王家纵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些妆奁来,况且太太进门多年,那些妆奁恐怕早就回了王家了,也未可知。”
贾政听了黛玉的话,恍然惊梦一般呆住了。
王夫人见黛玉事事揭穿,又加上前晚金钏的鬼魂恐吓,心中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于是颤颤的说:“公主明察,这园子修的时候,却是用了公主的七十万两银子,只是七十万两远远不够的,我们还添进去了十几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