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清明,黛玉一早起来,穿了一身素服,先到蘅芜院给贾母请了安,便带着家人坐了车到牟尼院来。
因早有人来安排过了,黛玉下了车,便有老尼姑出来,请了黛玉进去,黛玉进了静室,紫鹃上来接了披风,便有小尼姑用大铜盆打了温水来,在黛玉跟前跪下,黛玉在盆中净了手,先到前殿佛祖面前上了香,拜了几拜。便往后面转给林如海存放骨灰的一个小院来。里面除了林如海的牌位之外,另有夫人贾敏的牌位。黛玉跪在香案之前,两行清泪汹涌而下。
宝亲王弘历在南边回来,已经是清明后十来天的事情了。原是因为他在江南呆了一段时间,河南境内有秀才罢考的事情,表面上是攻击田文镜,其实不过是对官绅一体纳粮的不满罢了。这些事情,雍正都跟黛玉说明白了的,黛玉知道国事要紧,如今这关口上,儿女私情自是不能放在第一的。
这日黛玉在议事厅上坐着,家人来报说:“十七爷毅亲王来了。”
黛玉忙说快请进来,说完自己也起身迎到门口,福了一福说道:“十七叔回来了。”
允礼笑看着黛玉说:“公主长高了不少,越发的清丽了。如今参知政事,可还觉得累不累?”
黛玉笑道:“十七叔取笑黛儿,不过是帮皇阿玛管点家务罢了,哪里是什么参知政事?如今十七叔在北边带兵,可是辛苦的很呢。”
允礼笑道:“咱们谁也别说谁了,哎,你这里有吃的吗?刚才从畅春园里出来,跟皇上一同用了早膳,哎!你说皇上的膳食怎么那样简单啊?我都没吃饱,这会儿就饿了。”
黛玉一听,不由得乐了,笑道:“原来十七叔是来我这里讨吃的来了。”于是转头叫翠儿快去厨房,叫人做几个可口的饭菜来。
一时丫头们抬了一个小炕桌过来,上面摆着六个菜,皆是鱼肉鸡鸭等,另有六碟精致小菜,一大碗碧梗香米饭,一大碗鸡丝鲜笋汤。允礼见了,一看,好嘛,这么多的好东西,真够他美餐一顿了。于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多时,一桌子饭菜就被吃光了。黛玉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一边还说:“十七叔慢点吃,别吃坏了胃口。”
毅亲王接过丫头递上的漱口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拿过帕子来把油嘴一抹,笑道:“公主,让您见笑了。十七叔这个吃相,公主大概看不上,这还是在塞外练兵时练出来的本事呢!这几年,我在古北口外和军中将领们在一个锅里搅马勺,那些兵们哪像人啊,一个个全都是饿狼!我要是像公子哥儿一样细嚼慢咽,还不让他们看了笑话?”
他刚说到这里,黛玉已听得掩口笑了:“哈哈,十七叔,你们这样胡吃海塞的,就不怕吃出了毛病?”
允礼笑着说:“胃这个玩艺儿,就看你的底气壮不壮了。底气壮,那就越吃越强,底气不壮可就要落下病根了。像你这样,整天心事沉重的,哪能不落病呢?”
黛玉听了,笑着点点头说:“十七叔这会儿来这里,定是为了妙姐姐来的,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可有跟皇阿玛说起过这事?”
允礼点点头说:“已经说过了,皇上哪里没什么问题,他早就在催我了,说我过了今年就二十七了,若再不娶个福晋,就硬给我指一个进门,如今只看妙儿什么意思罢了。”
黛玉也点头道:“昨天下午,我刚与她下了两盘棋,聊了几句,依我看,姐姐的心倒是活了不少,只是不知你们这事到底该如何了结?”
允礼笑道:“我想过了,若妙儿还只管扭扭捏捏的,我便设法把她抢了去。”
黛玉听了,惊道:“亏你说得出来?”
允礼笑道:“这有什么,有道是‘兵不厌诈’嘛!”
黛玉想了想又说:“你若真是要抢,可要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别到时候人抢不到,到叫我这里的侍卫们将你拿了。”
允礼听了忙道:“这个自然,我知道你这里如今也在皇上的血滴子保护范围之内,不打招呼就来抢人,惹恼了皇上可不是玩的,公主你忙吧,我先去栊翠庵坐坐。”说完也不等黛玉再说什么,便一阵风儿似的出了议事厅。
却说京都稳定,全国都松了一口气,在河南的弘历也接到了让他速返京城的旨意。此时,推行新政的诏谕早已天下知晓。南京的大小衙门都贴着布告,解释新政。李卫虽然识字不多,可他却另有一套别开生面的路子,说起来那还是他的老本行:叫化子的把式。他把雍正的旨意编成两份:一份原封装订成册,发到各府县的学宫里头,让教谕和训导们三天一讲,再集中秀才们在一起听了,回去后广为宣传。各府县的官员们除了逢一考较举人秀才外,逢五还得应付李卫和尹继善寄来的考卷;另一份,却是让他的幕僚们编成小册子,上面全都是鼓儿词、莲花落、加官词儿一类的俚语村言。李卫命令下面,把他的这些通俗的文字到处散发。各戏院开场时唱的加官戏,茶肆酒楼上说书卖唱前要唱《颂皇恩》,甚至连秦淮河上的风月接客人家,也都每客一份免费赠送。这样一来,江苏、浙江两省,真是连渔夫樵夫也都对雍正的新政做到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弘历微服到了河南境内,谁知田文镜接到了李卫发来的文书,早就带着大队兵马,随驾保护。他们也只好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河南,来到了开封。
一时便有官员们纷纷来见,弘历便又忙了几天政务。忙过了几天便心中犹豫,暗自思量,觉得一进到河南,好像风气就变了一样。人人都讲究‘路’,个个都要有‘后台’。中州乃华夏文明发源最早的地方,怎么会出了这些陋习呢?后又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定是因为这里离北京太近了,骑快马两天两夜书信就能打个来回。北京那边扔一块石头,河南就能听到声响。不像李卫那里,事和权统一,虽然也有不和,可官场的风气正,一正就压了百邪;田文镜锐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处事僵化,一味硬来,没了人情味儿,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田文镜好好地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