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自行解了衣衫,靠着黛玉在床上歪下,笑道:“我习惯了睡在你身边,麟儿哭闹横竖有奶妈子照看,不妨事的,到了别处,我更加睡不好。”
黛玉无法,只得凭他去了。满人的规矩,洗三,满月酒,雍正爷的赏赐一次比一次丰厚,大臣们的贺礼也一个比一个稀奇,宝亲王府里欢声笑语,忙而有序。
夏天就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悄悄的走了,秋风乍起,顿生寒意,雅兰苑早早的生了炭火。黛玉已然可以下地走动,闲时便亲自抱了孩子逗弄,宝亲王忙了起来,雍正爷倒是常来看看孩子,每回来了,总抱着他舍不得放开。人老了或许都是这样,见了小生命,总觉得更加珍惜自己的年华。
雍正十三年初夏,雍正爷因闲紫禁城里闷热,便移架圆明园避暑去了,宝亲王以及大臣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黛玉因麟儿太小,不能出远门,所以便留在了王府的雅兰苑。
这日傍晚,黛玉正在院子里的凉榻上逗弄着小麟儿,麟儿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着什么,忽见紫鹃跑了进来,跪在黛玉跟前哭道:“福晋,皇上……皇上……”
黛玉忙把孩子交给奶娘,便抓着紫鹃的手问:“别着急,慢慢说,皇上怎么了?”
紫鹃哭道:“外边的侍卫传来消息,皇上在圆梦园的杏花春馆,驾崩了!”
“什么?”黛玉骤闻噩耗,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福晋!福晋!你怎样?别吓唬奴婢啊。”紫鹃等丫头们都摇着黛玉,抚胸捶背。
须臾,黛玉方醒转过来,忙拉着紫鹃的手问:“王爷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消息可靠吗?”
紫鹃忙说:“福晋,你别着急,咱们去前面瞧瞧就知道了。”
一时黛玉扶着紫鹃往前面正房来,只见英琦也正在掩面哭泣,便知道消息非假。便叫冯紫英先去圆明园探看,黛玉不比别的福晋,她本是特旨参知政事的福晋,皇上驾崩,有多少大事会发生,这可不是小事,再说,皇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也太蹊跷了。
一时黛玉上了车子,同紫鹃奶娘一起把麟儿送到林府,交给林啸雪抚养几日。
此时的圆明园,侍卫太监以及大臣们,全都换了素服,一片白皑皑的,好不素整。杏花春馆,只见雍正躺在那里,身上盖着陀罗经被,是那样的安详宁静。
此时,庄亲王允禄、毅亲王允礼、宝亲王弘历、怡亲王弘晓,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鄂尔泰,两江总督李卫等人都已经在两旁侍立。
张廷玉道:“皇上已然驾鹤西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诸位王爷和公主一同赶回大内,宣了皇帝的遗诏,立了新君,也好为大行皇帝举办丧葬事宜。”
众人听了,心知只能如此,于是庄亲王允禄、毅亲王允礼、宝亲王弘历、怡亲王弘晓四人,便对着张廷玉点点头说:“张相的话很是,我们没有异议。”于是众人便动身离开。
四位王爷和两位宰相赶到大内,天色已露晨曦。早朝进来到军机处和上书房排号回事和等候鄂尔泰、张廷玉接见的下属司官,还有外省进京述职的官员已经来了几十个人,都候在西华门外。张廷玉随众下马,因见李卫的官轿也在,便吩咐守门太监:“传李卫立刻进来,其余官员一概回衙。”说罢,与众人径直穿过武英殿东北角门,由弘文阁西侧,过隆宗门进天街,由乾清门正门沿着甬道向北,远远见丹陛上下灯火辉煌,八名乾清宫带刀侍卫钉子似地站在丹墀上。殿内各按方位点燃着六十四根碗口粗的金龙盘绕的红烛,十二名太监垂手恭侍在金碧交辉的须弥座前。七个人站在乾清宫丹墀下一字排开,对着大殿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张廷玉见值班头等侍卫是张五哥,便招手叫他过来,说道:“有旨意。”一边说,一边用手擎起雍正皇帝用于调遣五城兵马的金牌令箭请验。
“原本没有信不过中堂的理。”张五哥笑道:“不过这是规矩,这殿里存放皇上传位诏书,是天下根本之地。”他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侍卫,从康熙四十六年入值,到现在整二十八年,别的侍卫一茬又一茬早换过了,唯独他寸步未离大内,取的就是他这份忠心。五哥接过,就灯下验看,果见上面铸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凉森森黄澄澄闪烁生光,忙双手递还张廷玉,“叭”地打了马蹄袖颤巍巍跪下。
“奉先帝雍正皇上遗命!”张廷玉从容说道,“着内阁总理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行走大臣张廷玉、鄂尔泰会同乾清宫侍卫拆封传位遗诏,钦此!”
张廷玉和鄂尔泰会同张五哥正要入殿,却听旁边有人说道:“三位大人且慢。”
三个人一齐回头看时,却是宝亲王弘历。宝亲王穿着四团龙褂,足蹬青缎皂靴,灯影里只见二层金龙顶皇子冠上十颗东珠微微颤动,晶莹生光。真个目如明星面如满月,因修饰整洁,二十五岁的人了,看去还象十八九岁那样年轻秀气,只是似乎刚哭过,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层薄晕。
鄂尔泰、张廷玉忙回身道:“四爷(弘历叙齿排行老四),有何吩咐?”
“还该传弘昼来一趟听旨。”弘历皱眉说道:“他和我一样是先帝骨血。逢此巨变,他不来不好。”说罢注视了一下众人,只这一瞥间,显现出与他实际年龄相称的成熟干练。
张廷玉忙躬身连连道:“四爷说的是,臣疏忽了。五哥叫乾清门侍卫去传,这边只管搭梯子,等五爷十爷到,再取诏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