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起先还有些惊慌失措,由于我的轻柔安抚,她紧绷的神色才渐渐平缓。听她一一叙述完,我总算理出了些头绪。我,也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是这个家族中最小的女儿,在我的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庶出,另一个与我同为为正室所出,我的阿玛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蒙古尔济。泽尔翰,官拜三品。至于我为何受伤,以至差点送命,翠玉却讲得含糊不清,大概是因为我逃避选秀,驾马出逃时从马上跌下所至。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想知道,毕竟我不是那个真正的乌娜拉青冉。
说实在的,这个名字还真是拗口,我听翠玉讲了好多遍才听明白,大概其他人也嫌麻烦,所以便省略了前三个字,直接叫我青冉。
听翠玉讲,我那个额娘性情温婉,谈吐优雅,待下人也是极好,我不禁想,倒是白捡了一个好妈妈。又想起另一个名义上的额娘,也就是泽尔翰的侧福晋,问了翠玉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早在十年前就香消玉殒了,由他所生的两个哥哥却是对我极好,阿玛也因为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很是宠溺。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前身体主人敢如此骄纵,为逃避选秀竟然离家出走,真够泼辣的。不过,这个乌娜拉青冉的难题,现在却实实在在地丢给了我。已经十四岁了,选秀这一关的确是逃不过去。这典型的借尸还魂,还真不是好借的。
偏头看到正说得起劲的翠玉,似乎有点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怕我了。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问:“翠玉,我以前待你好吗?”
翠玉脸一红,低头不语。我确是明白了,蒙古尔济家的格格恃宠而骄,刁蛮任性,打骂下人应是常有之事,这个翠玉想必便是受害者之一。
我捏了捏她的手,说:“以后不会了。”
翠玉蓦地抬头,眼中神色先是惊讶,继而隐隐泛出泪光。那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有一种想要呵护、不忍伤害的感觉。
“好了,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我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
翠玉显得很是惊慌,情急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愣,她也一愣。随后,她轻轻放下我的手,颤声问:“格格,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微笑着摇摇头,“是啊,记不得了。这样不挺好吗?以前不管有什么烦恼,都将它抛得一干二净了。”
翠玉用疑惑地眼神看过来,我知道她一定不懂我的意思,何其她不懂,我也不甚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小了十岁,担着这么一个不属于我的担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呢?
我轻叹一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忽然之间想起一事。
“翠玉,你去把镜子取来给我。”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呢。
翠玉依我吩咐,取来一面菱花镜。我接过,举到面前一照,顿感心脏抽紧,四肢发寒。我痴然地望着镜中的那个女子,她亦用同样的目光回视我,刚刚还觉得燥热的身体,现在却感到一阵透心彻骨的寒冷。
镜中之人丹铅其面,点染曲眉,凝脂般的肌肤,衬着漆黑如绸缎的发丝,淡雅脱俗,恍若仙子。然而这样的一张面容,却使我惊惧不已,这张脸与我那日在列车车窗上看到的,渐渐合二为一。
忍住心中的恐惧,我将镜子随手丢给翠玉,“没什么好看的,放回去吧。”
“格格,你……”翠玉接过,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不用担心。”我觉得冷,便滑下身子,将被子往上拉拢了些。
翠玉迟疑了半响,方道:“格格,您……您还是听从老爷的安排吧,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我奇道:“听从什么安排?”
翠玉攥着那面菱花镜,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愣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这个青冉格格为什么出逃,泽尔翰又为什么发怒,追根究底不过是选秀一事。说实在的,这件事也是我现在最为忧心的,好死赖活的还魂古代,我可不想以这个作为代价。
选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我直直看向翠玉,“现在是哪个皇帝执政?”见她有些不明所以,我便换了方式:“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翠玉乍听我转了话题,有些怔然,见我还等着她回答,忙道:“回格格话,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我捂住有些窒息的心口,对翠玉说:“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你先出吧。”
没等她回话,我已经钻进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康熙四十二年,也就是说,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时已年逾半百,选秀女意味着什么我非常明白,莫说是那位心性极高的乌娜拉青冉,就是我也想尽快逃出这个樊笼。
我该怎么办?依然实行逃跑计划吗?既然从前的青冉格格能被追回来,我也不见得能跑的掉。心里越来越烦躁,意识却渐渐变得困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床上又躺了三天,总算身子好些,可以下地了。
这期间有不少人来探望过我,额娘,阿玛,还有我的哥嫂,但唯一让我觉的暖心的,只有我那个白得来的额娘。翠玉说的没错,我的额娘都善氏,的确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她来的那天,流着泪将我拥在怀里,说选秀是谁也逃不过的礼法,天下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但是这一关必须要我自己去闯。我有些心酸地推开她,望着这个眉目如画的温婉女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