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告诉他们,如今这世道不能胡干蛮来吗?”张有光怒视着负责跟开发商沟通的分管招商的副市长问。
副市长嗫嚅着道:“说,说了。他们说书记你是最顾全大局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好啊!他们把我当什么人了?”张有光狞笑道,“我顾全大局,他们就不顾全大局吗?激起群体事件来了怎么办,谁负责?”
副市长埋下头,不敢接话。
打发走了副市长,张有光亲自给上面打了电话,把相关情况报告了。不想上面却说:“有这么严重?怕是有人故意炒作吧!”
张有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也不知你们蓬城是怎么了?丁点儿大的事就闹得天下皆知,这里面呀肯定有问题。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仔细查查!”
“是……”张有光不甘地应道。
“这种事情在全国很普遍嘛。那些个农民就是贪得无厌,想多要、多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先逮着两个刺头,其余的各个击破,这还用我教你?”上面的人耐心地指导道,“若是下面一闹,上面就变更决策,以后别的地方都效法起来,国家还不得大乱了?所以这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尽快给我平息了下去,不能再闹了!”
张有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平息,还要尽快!怎么平,怎么息,又怎么快?
现在的农民又不是鸡鸭猪狗,由得你整弄,稍有不称意,立马就会闹得天下皆知。到时别说息事宁人了,这官还能不能当,甚至下半辈子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都还不晓得呢。
当领导的就知道说这事做不好将影响如何如何,他们怎么就看不到那么多干好了的,结果全栽进牢里,他们非但不伸手拉一把,还尽干推卸责任,落井下石的事。想想真教人心寒呐!
可是不按照指示办,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难呐,难呐!
权衡之下,张有光始终选不定到底该走哪条道。
要前程,就得听上面的;要良心,就顺瓦房村村民所请。
这年头当官的,哪个不昧着良心做事的?可如果良心昧了,事情干了,前程也有了,那还值当。就怕到时候还得翻船,搞得万劫不复,那就真就得不偿失。
虽然难以抉择,但也不是没路子可走。市委下面不是还有市政府么,市政府内不是还有分管的副市长么?就让副市长先顶着吧,权当缓冲,解决不了就先拿他背黑锅,再想其他办法……
可惜呀,这主意打得是好,但省里压力也下来了,限他们尽快平息事态,解决问题,不然就要启动调查问责机制。
这年头的官不好当呀!
各种纪律、各种制度掣肘,还有媒体监督,还有……算了,不去想了,还是先解决问题要紧。
所有关键都在瓦房村,只要他们同意开发商的补偿方案,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如果他们抵死不同意,不管昧良心也好,还是顾前程也罢,都白搭。
所以,张有光决定再亲自去一趟瓦房村。
坐上车后,他突然想到了王灿,这个天才的学生。
他在想,所有的问题是不是这个高二学生在使坏呢?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张有光迅速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他对自己说,“他才是高二的学生,顶多不过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干出什么事来?”可在瓦房村口下车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问值守的村民:“王灿家在哪?能带我去一趟吗?”
也就是因为这个突然改变念头,王灿在刚端起饭碗,就见到********张有光大驾光临了。
王大伟很热情周到地迎接了张有光,茶水、烟,殷勤地摆了上来。
张有光显然没什么心思,直接对王灿道:“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王灿一点也不意外,大拉拉地嗯道:“想必张书记以为我是咱们村的狗头军师了?”
张有光忍不住笑了,暗道:“这小子难道还会读心不成?”摇头道,“不,不是!我听说过你不少的事迹,知道你很聪明。今天来我就是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很重要吗?”
“每一个瓦房村百姓的看法都很重要!”
王灿呵呵地笑道:“是吗?那我就直说了?”
张有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你知道开发商为什么宁愿违约也要降价吗?”
张有光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王灿这一问的目的。但王灿没让他久等,立即就给出了解答:“因为自打三年前的补偿合同签订后,咱们村十有四五的人家都把还没到手的补偿款给预支着花出去了。如果补偿款不能到位,他们就得被债主逼死。正是吃准了没这笔钱不行,所以开发商敢冒着违约的风险变更补偿方案。他们料定,咱们这些人是顶不住压力的,最终还是会同意。少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
张有光暗骂开发商太奸、太毒,简直超越了底限。还是央企呢,简直比吸血鬼都还可怕。心下虽这样想,但嘴上却问:“你们家也是么?”
王灿摇头道:“还好,我们家不缺钱。不但不缺,而且还很富裕。”
张有光笑了。瞧王灿家的房子,破破烂烂的,怎么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只不知他这个‘富裕’是怎么定义的!
“难道没有外债也叫富裕吗?”他心下这般想着。
“所以呢,我琢磨着拿一笔钱出来分派给欠下债务的乡亲,让他们了清外债,这样就不必受开发商的胁迫,咱们也就可以从容地耗下去了。”
张有光才绽出的笑意立时僵住了。就算他不知道这笔钱是多少,但从瓦房村十有四五人家都找望着拆迁补偿款来救命就知道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既然不是小数目,岂是住着这般破烂房子的人家能够拿得出来的?
王灿却笑了起来,“你肯定以为我在吹牛,以为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是不是?开发商也认为没人能救得了瓦房村的急,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但可惜呀,他们没仔细调查过我,不然也就不会下出这么臭的一着棋了!”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可以怀疑我!”王灿的笑容渐渐冷却,“但你却不能怀疑我一个电话就能招呼来的蓬城两大富豪!”
“赵半城和钟顶天?”张有光脱口惊呼道。
“嗯哼!”王灿满脸的得意之色。
“你,你怎么会跟他们认识?”
王灿没答,而是说:“张书记,你是父母官,该为我们说话还是为开发商说话,你心里有数。事情闹大了对你没有好处,对不对?所以你最好督促开发商拿出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不然……不然我们可就会另寻开发商了!”他本来想说‘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的,话到嘴边又觉得威胁意味太浓了,这才改口。
“你确定能找到开发商来接手?”话一出口,张有光就觉得荒谬。跟一个18岁的高中生谈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太儿戏了?他就算能结果赵半城和钟顶天,又哪能拉开拥有几百亿身家的企业开发价值数十亿的物流基地?要知道这么大的项目,就算是赵半天和钟顶天加到一块,也是接不下来的!
“好吧,我就把底牌都亮给你,不然你会怀疑我在装腔作势。长河集团正好有意于多元化的发展,以他们的实力和资质,难道还接不下来区区50亿的项目?”
“长河集团?”张有光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你,你还能跟他们的高层说上话?”
王灿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拨通了李华珞办公室电话:“姐姐,我们这有笔生意,有没有兴趣接下来?”
李华珞问:“什么生意?”
王灿把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就道:“咱们的父母官张有光书记正在这呢,你要不要跟他聊聊?”得到李华珞的允许后,就把手机递给了张有光。
张有光先记下了座机号码,然后才与李华珞攀谈了起来,得知长河集团立即就可以派出考察团前来后,他彻底地被震住了。
在去村委会的路上,张有光难以置信地对秘书道:“你说,一个18岁的高中学生,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秘书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电话号码查清了吗?”
“查了,确实是长河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但并不代表那个女的就是长河集团的董事长。”
“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只等下午,如果下午他们的考察团能到,那就说明这小子的能量巨大得让人难以想像。刚才他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真要让他拿钱出来补贴给了欠债的人家,这场争端就不知道要耗到何时才是个头了!”
秘书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
“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们开发商做得太过份,太出格了……”
张有光摆手制止了秘书的发言,摇头道:“瓦房村归我们管,但开发商国有资本的央企……这里面的利害你岂会不懂?”
秘书黯然叹道:“这也太没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