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今天的教学秩序完全乱了,就连高三也未能幸免。
市纪委的人带走了副校长孙伯海,还把所有的老师都叫去问话,同时还发出公告,说有学生知道孙伯海及别的校领导、老师有违法违纪行为的,欢迎举报。
王灿和李云舒到学校时,郭志豪刚被问完话回来,正在训斥不守纪律的学生。见他俩到了,便让王灿去一趟行政楼,说纪委的人有话要问他。全班同学马蜂似地嗡嗡议论了起来,说王灿怎么会和李云舒走到一起呢?郭志豪这下可就真飙了,拍着桌子大骂起来,言语极尽刻薄之能。
纪委的问题直接而又尖锐,容不得人有半点回旋含糊。幸得王灿早有准备,轻而易举地蒙混了过去。
问他网上疯传的教育局副局长杨德容贪腐堕落的帖子是不是他发的,他说不是,不知道谁发的。问他知不知道杨德容贪腐的事,他说不知道。又问他知不知道孙伯海的贪腐行径,他就说听同学们常说起,但没有亲眼见过。
虽然身为蓬城窝案的关键人物,但直指王灿与之有关联的证据几乎没有,纪委的人也不能拿他测谎逼供,几句话问完便让他签字走人了。
见他平安无恙,最激动的还是薛真真。好在这丫头感情虽然丰富,但并不爱哭,不然就有得王灿头疼了。
方奎也是真心为王灿的命运担心,见面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还红着眼眶说:“师父,你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王灿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啐道:“担心就担心,什么叫担心死了?操!”
方奎嘿嘿一笑,瞅着王灿毫发无损,压低嗓门问道:“师父,他们……那个,没对你怎么样吧?”
“谁?”
“就是公安局的!”
“那你问他们去。”
“那师父,你知道那个现场直播怎么回事吗?不可能是公安局的人自己在整自己吧?!你说是不是!”
“我哪知道?”王灿嘿嘿地道,“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笑得既阴且冷,浑像索命得逞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方奎缩了缩脖子,嘀咕着今天怎么有点冷呢?就感慨地说:“也不知是哪位大侠知道你要落难,伸出援手相救,不然……师父,他们都说是杨超在背后使坏搞你,真是这样吗?”
王灿没有作声。方奎的话像一道警钟在他的心底敲响。
为了彻底搞垮杨超的靠山,他把此事闹得忒大了,甚至连国家公共安全部的内网都给黑掉。如今效应有了,杨超的靠山肯定也会倒掉,但国家又岂会置直播事件不闻不问?必会在暗中严加调查。按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的疑罪原则,他必然会成为重点的调查对象。一旦被公共安全部的人盯上,他还要不要过安宁日子了?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在网上伪造个路见不平的‘大侠’身份,将这起事件的责任担下来,不然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方奎见他想得出神,就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说在想中午是看了大头再回家吃饭,还是吃了饭再去看大头。方奎说肯定是吃了饭再去,还说今天中午他请客,就当是庆祝他免遭大难,还说要把李云舒和薛真真也一并叫上。见王灿没有反对,就兴冲冲地去安排了。
方奎安排的中午饭王灿没能吃了,因为李云舒主动约会他了。
当时第三节下课--说是上课,其实全在自习,看书的没几个,要么在传字条,要么在玩手机,只要不闹腾出声引来老师就行--李云舒走到王灿身边,“中午有空吗?”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冰冷生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灿本在瞧着行政楼的热闹,一听见她问,惊诧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问我?”
“你的表情很伤人耶。别拿我当怪物,好不好?”
“不是拿你当怪物,是……算了,你直说有什么事吧!”
“一起吃个饭吧,再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王灿听到前面半句时,血压顷时就往上飙,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但当李云舒的下半句说出口后,不但血压立马恢复正常,心里还涌起老大的失落。可仔细一品味这话,顿时又兴奋起来了。
吃饭不是重点,甚至一起吃饭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李云舒愿意把她的朋友介绍给他。同学四年了,还从不曾听说过李云舒将校外的朋友介绍给同学过。这是不是说明李云舒对他格外看重呢?
“只有我吗?”
“当然,我连真真都没有叫!”
“是吗?”王灿努力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澎湃的情绪实在不受控制,眨个眼的功夫便将脸膛涨得通红了。他想躲避,可周围也没个地方;他想顾左右而言他,脑子像卡了壳,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李云舒瞧在眼里,非但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还格格地笑着说:“这让你很难为情吗?那我就当你答应啰?!”
王灿确实难为情到了极点,他好不容易驯服了恶龙般肆虐的情绪,抓着脑门尴尬地道:“那个,其实,我就是很意外。好了,别笑话我了,我不觉得我的反应很丢人……”
李云舒略一失神,眼里闪过一抹愧疚之色,便又恢复了素常的冷漠,“那……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便转身走开了。
从昨天傍晚到这一刻,不到20个小时里,王灿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最梦幻、最难忘的一切。真的,不管活到多少岁,不管再经历多少的大风大浪,这十多个小时必成为王灿记忆中最璀璨的明珠之一。而在这颗明珠里,李云舒必成为最清晰的烙印。
原来李云舒待他并不友好,而他待李云舒更像仇人,可所有的隔阂,所有的陌生,所有的鸿沟,所有的所有……都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烟消云散了。尽管他还不太习惯跟她和气相处,友好言语,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亲近,甚或是亲密。
一想到‘亲密’这个字眼,王灿的浑身就燥热得像火在烧。冷静下来后,他又忍不住去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时下岂不正值清秋之节?
虽没有离别,但……算了,想那许多作甚呢?还是珍惜眼前吧。花开之时尚且不折,难道要等花落之后对枝空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