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午睡起来,就听张姨娘细声细气说起花厅的事来。
“上州刺史来求娶彤儿做继室?”
他猛地清醒过来,坐起身道:“要是我没记错,这位上州刺史可是从三品的大官。再外放三年,就能调回来再升一升了。”
这位刺史大人,谢老爷是见过的。
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能力手腕都是一流,不然也不会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外放,如今才不过四十,已经是从三品的大官了。
刺史在外,权力可谓不小,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有钱有权,前程似锦,指不定过几年就能当一品二品的天子重臣,谢老爷眉梢含着笑意。
真是谢家祖先保佑,谢蕊彤居然被这么一位大人看中了?
等谢蕊彤嫁过去,那就是正室,三品大员的官家太太。
谢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谢老爷越想越是高兴,心里琢磨着该给大女儿添置些什么进嫁妆里,别叫人小瞧了去。
张姨娘手里执着美人扇摇了摇,眼帘微垂,闪过一丝黯然。
谢老爷在想什么,她这个在身边将近二十年的身边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谢蕊彤要是能嫁给刺史大人,对谢家百利而无一害。
他从来没想过,刺史年纪比谢老爷还要大上一两岁,谢蕊彤嫁过去会不会真的幸福。
这些对谢老爷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吧。
想到谢初柔,张姨娘抿了抿唇,心里的担忧更深了。
她抬起头,柔声道:“只是经过的丫鬟婆子都说,大姑娘哭了好一会,让夫人哄着,说是不会让她嫁给年长的刺史大人……”
“真是胡闹!”谢老爷冷声打断了张姨娘的话,目光透着怒色:“彤儿这是高嫁,还敢挑剔?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言,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年长又如何,恰好懂得怜惜人。彤儿到底年轻,夫人怎的也跟着糊涂了?”
他还真担心谢夫人那脑袋里都是稻草,把谢蕊彤给误导了,连忙起身。
张姨娘赶紧放下美人扇,细心伺候着谢老爷穿戴好,低声道:“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对刺史大人只知道一二,难免有些焦急。别说是夫人,要是柔儿出嫁,我心里惦记着,恨不得把对方查得一清二楚才敢让柔儿嫁过去的。”
谢老爷听着,嘴角含着笑意:“你放心,柔儿出嫁的时候,我必定会多添些嫁妆,不会让柔儿叫人欺负了去。”
“那么我就先在这里替柔儿多谢老爷了,还是老爷疼她。”张姨娘笑着欠身,被谢老爷一把扶起。
“这些虚礼就免了,你要谢我,再用心伺候着就是了。”他握住张姨娘的柔荑,只觉得身边这朵解语花真是叫人通体舒畅。
张姨娘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人听着舒服。
反倒谢夫人从来都直来直往,很多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即便是处于好意,也实在叫人恼怒。
“我过去瞧瞧,免得夫人好心办了坏事,回头再来看你。”拍了拍张姨娘细嫩的小手,谢老爷便走了。
张姨娘目送他走远,轻轻吁了口气。
谢蕊彤这回就算不想嫁,谢老爷也不会答应就是了。
没多久,谢老爷身边的小厮便送来一个锦盒,张姨娘笑着接下了。
等进屋后打开一看,锦盒里是一支玉钗,尾部雕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玉兰的清香来。
琴笙见了,不由赞叹道:“姨娘果真受宠,可没见老爷给夫人送过这么支精致的玉钗。那雕工,不是老师傅可做不出来,远远瞧着就跟真的一样。”
“不过是一个玩意儿而已,在你嘴里倒像是宝物一样。”张姨娘不甚在意,只叫她收起来就是了。
“姨娘不打算戴一戴?”琴笙诧异,见张姨娘的表情不似是高兴。
“不必了,戴着徒增麻烦,何必呢。”张姨娘摇摇头,谢老爷送来的东西,她也只能在院子里戴戴而已。他来的时候,适时戴着哄老爷开心就罢了。
若是戴出去,叫谢夫人看见了,只怕麻烦不断。
张姨娘自嘲一笑,她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妾,再是受宠又如何,到底还是低谢夫人一头,事事要顾忌着。
琴笙默默收好了锦盒,明白自家主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
“柔儿呢,在屋里做女红吗?”张姨娘瞧着天色,一般这个时辰谢初柔都会到她院子里坐一坐,如今还没见人,倒是奇怪。
琴笙支支吾吾道:“二姑娘早早便去后院赏花,说是好描花样,如今还没回院子里。”
张姨娘脸上没了笑意,知女莫若母,她哪能不知道谢初柔打的什么心思?
“马上叫柔儿回来见我,大姑娘的事是她能掺和的吗?”
谢若彤要嫁人,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她反抗不得,少不了要迁怒。
谢初柔撞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张姨娘不由叹气,这个女儿有些小聪明,却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
虽说谢初柔面容跟她有七八分相似,性子却只有一两分,叫张姨娘不由发愁。
琴笙连忙应下,这便出去吩咐小丫鬟把二姑娘请回来。
谁知道张姨娘没等来谢初柔,却等来了急急忙忙回来报信的琴笙哭着道:“姨娘,二姑娘给大姑娘打了!”
张姨娘一听,眼前发黑,险些晕了过去?
“柔儿怎么碰上大姑娘了,伤得严重吗?”
琴笙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道:“奴婢只来得及瞧了一眼,二姑娘半张脸又红又肿,大姑娘下手可不轻。院子里的婆子已经去知会夫人了,大夫正在路上。”
张姨娘听着,眼圈便红了。
她这个女儿虽说是庶出,张姨娘也是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罪来?
越是慌乱的时候,越是不能乱。
张姨娘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
谢蕊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日胡闹就算了,居然伤到了她的女儿!
谢夫人肯定会息事宁人,就是爱面子的谢老爷,也不会怎么干涉这事,最多补偿一下张姨娘和谢初柔。
至于用什么补偿,不外乎是银钱和首饰罢了。
张姨娘可不稀罕这些,她要的是让谢夫人和谢蕊彤以后顾忌着,再也不敢动谢初柔一根毫毛!
果真谢老爷夜里过来的时候,手里带着一盒拇指大小的珍珠。一颗颗光滑平整,显然都不是凡品。
张姨娘垂着泪,守在榻前。
谢初柔已经被送回来了,左边脸颊肿得老高。
大夫看了,只说是皮外伤,擦一擦药膏,十天八天就能好起来。
明显这是谢夫人请来的,说的话都带着敷衍。
张姨娘心里忿恨,没当面说什么,只等着谢老爷过来。
“老爷,柔儿这脸……”她轻轻啜泣着,挽着谢老爷的手臂慢慢走出门外。
这话说了一半,谢老爷的心却是凉了:“什么,大夫说是会留疤吗?”
张姨娘摇头,他还没放下心,又继续道:“大夫只说不一定,可是女儿家的脸,那就是命根子啊。留一丁点的伤痕,就算再浅显,柔儿以后可怎么嫁个好人家?”
谢老爷听得脸色沉了下来,他回来的时候只听说谢蕊彤动的手,谢夫人说的轻描淡写,就没往心里去。
又听闻请了大夫,大夫也没说多严重,他更是没放在心上,只想着那点东西来补偿张姨娘和谢初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