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蕊彤沉默地退开,丝毫没有跟袁老夫人亲近的意思。
谢夫人不由看得着急,推了推她道:“彤儿见着生人,怕是害羞了。”
她自己开口,听着都有些说服不了人。
谢蕊彤却是跟她较劲,说什么都不说话,低着头只让人看见发髻上的一支珍珠钗子。
袁老夫人是看出来了,这个谢家大姑娘压根就不想嫁给自家儿子,心里不免有些不高兴。
袁克林身居三品,回来述职后,再呆个一年半载的,很快就要擢升。外头想要加进来的官家小姐不知道多少,偏偏这个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却不乐意嫁。
她打听过谢大姑娘是去过云府的,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姑娘去的。若非袁克林坚持,袁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会让谢蕊彤过门来。
如今看来,不必她阻拦,这个谢大姑娘第一个就不乐意。
袁老夫人心下冷笑,这样的出身,却是心大得很。以后就算勉强嫁过来了,也不会老老实实为人妇,指不定闹腾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登时她放下茶盏,面色寡淡了不少:“府里不是还有两位姑娘,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些。年轻的小姑娘在跟前,叫人看着也赏心悦目的。”
谢夫人连忙答道:“彤儿两个妹妹都染了风寒,正在院子里歇着呢。不好叫她们过来,免得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就不好了。”
说罢,她又讪讪地解释道:“柔儿身子素来单薄,秋娘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从小就在南方温养着。等她们好全了,必然叫两人亲自去跟老夫人请安。”
一个病了,两个也病了?
一个还说是巧合,两个那就是蹊跷了。
袁老夫人看着谢夫人眼神飘忽,明显就是不愿意让她见另外两个谢家姑娘,说其中没猫腻,谁也不信的。
不过她也总不能当场拂了谢夫人的面子,心里不痛快着,准备告辞了。
回去得跟儿子说一说,免得招了个大麻烦到府上,以后对他的仕途也有影响。
谁知道袁老夫人正要开口,就看见一个小丫鬟打着帘子进来了。
后头跟着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妙龄少女,看着跟谢蕊彤年纪差不多,眉宇间有两分相似。
见状,她便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瞅见谢夫人脸色一变,似是忍着怒意,压低声线问道:“柔儿不好好在院子里歇着,怎么过来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是怎么伺候的,大夫叫二姑娘静养,贸然跑出来,怎么也没个阻拦,都是吃干饭的吗?”
打帘子的丫鬟连忙跪在地上告罪:“回夫人,二姑娘说有贵客在,怎么也要前来见礼才是。”
谢初柔一张小脸娇艳欲滴,面色苍白,左边脸颊还有一些红肿尚未完全消褪,扶弱柳风般袅袅行礼:“见过袁老夫人。”
“是个可人儿,只是脸色差了些,很该小心歇着才是。”袁老夫人刚瞧见谢初柔,脸上虽然挂着笑,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谢初柔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为了什么,她自然是明白的。
这些小姑娘到底是嫩了些,袁老夫人一眼就看得出她们想的是什么了。
谢初柔这个节骨眼里出现,为的不过是给谢蕊彤添堵。
看来外头说谢府里的两个姑娘一向不和的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二姑娘左脸还有些红肿,隐约能看见指印,结合外头的传言,看来是谢蕊彤大打出手。
一个对自家姊妹都能下手的姑娘,谁也是不喜的,袁老夫人也是如此。
谢蕊彤再是得了自家儿子喜欢又如何,光是这品行,以后也不知道要给袁克林添多少麻烦。
她年纪也不小了,再花心思调教这么个不灵光的丫头,劳心劳力不说,谁知道能不能把人扶起来?
谢夫人心里恼怒,谢初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存着什么心思,一看就明白。
她恨不得把谢初柔那张柔弱漂亮的小脸给撕了,好好的一个亲事,怕是叫这个庶出的丫头给搅黄了!
袁老夫人也没给谢初柔什么好脸色,心思叵测的庶出姑娘,平日怎么在窝里斗都无所谓,但是在外人面前,也没将谢家的名声放在心上,显然也是个拎不清的。
她也没多说什么,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在谢夫人忐忑的目光中走了。
谢夫人恼恨地瞪了谢初柔一眼,冷声道:“既然今儿你能出院子了,脸上的伤只怕也是好了,那就跟着李嬷嬷学一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让你见客。”
谢初柔一张小脸彻底的面无血色了,谢夫人分明是要将她藏起来,再也不见客。
规矩学得好不好,还不是谢夫人一句话的事。
她若是坚持说自己没学好,便要一直关在后院里面。
适婚的闺阁女子不出来见客,以后亲事可就艰难了。
谢初柔眼圈霎时红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谢夫人到底是嫡母,她跑出来的时候只想着给谢蕊彤添堵,没叫这个大姐如愿。
不料袁老夫人也是一脸冷淡,让谢初柔心里忐忑,这回是不是太冒进了一些。
但是一想到谢蕊彤可能要嫁给一个三品大官,她就心里不舒坦了。
比外貌比才情,谢初柔都比谢蕊彤厉害多了,就因为不是从谢夫人肚皮里爬出来的,命运就千差万别吗?
她不甘心,所以才想着跑出来让袁老夫人看看自己脸上的伤,也好认清楚谢蕊彤的性子。
或许看见柔弱的自己,袁老夫人也多了几分怜惜。
平日谢初柔不过要哭不哭的样子,谢老爷何曾就不多哄着她?
袁老夫人倒是个心硬的,从头到尾没露出半点怜惜不说,目光里反倒透着一丝冷凝和厌恶。
她皱起眉头,这次真是自己错了吗?
听说谢初柔当着谢夫人的面擅自跑过去跟袁老夫人打照面,张姨娘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气得眼前发黑。
琴笙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后背,劝道:“姑娘也不知道被身边哪个婆子丫鬟给教唆的,这才出了院子,姨娘可别气坏了自己,回头帮姑娘收拾收拾身边嚼舌根的下人就是了。”
张姨娘心里发堵,她亲手养得的女儿,什么性子,自己哪能不知道。
以为她不清楚谢初柔存着什么心吗,分明就是想代替谢蕊彤嫁进袁家去!
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袁大人看上的是谢蕊彤,就算不娶她,也不会骤然间改变主意娶谢蕊彤的妹妹。
不说这样挑牲口的举动,叫谢家颜面尽失,谢老爷也不乐意让人挑三挑四,就算是三品大员也不例外。
再者袁老夫人又不是傻的,听闻袁家的老太爷跟前,可是有两个宠妾的,一个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还不是让老夫人无声无息地给压住了?
那侍妾再受宠又如何,没有一儿半女,年纪大了,年轻漂亮的容貌不在,老太爷自然就少了几分眷恋。
加上期间无数的误会,足以让老太爷对她彻底冷落了。
这样一个后宅里的厉害妇人,怎会看不出谢初柔那稚嫩的伎俩来?
谢初柔简直是在袁老夫人跟前班门弄斧,没沾上好处不说,还叫老夫人彻底厌弃了她。
以后要是说亲,袁老夫人若是跟对方多说几句,谢初柔就不用嫁人了。
张姨娘越想越是生气,这个女儿越发心大了,她的劝导也听不进去,实在叫人头疼。
“夫人有句话说得对,让李嬷嬷教导教导,也叫柔儿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亦三思而后行。”她揉了揉额角,不是自己不心疼这个女儿,而是谢初柔叫人太失望了。
琴笙闻言,不由吃惊:“那李嬷嬷可不是什么心善的角色,虽说不会打姑娘们,但是不动声色整治人的手段却是不少。叫二姑娘去了,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就是要让柔儿吃一吃苦头,才明白她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张姨娘也是发狠了,谢初柔再这样下去,别说嫁个正正经经的人,怕是连出门子都难了。
以后就她聪明,其他人都是蠢的吗?
谢初柔那点心思,就连愚笨的谢夫人也能看出来!
见张姨娘下了决心,要让谢初柔受点罪,琴笙只能暗暗叹息。
二姑娘也是,把脸送上去给大姑娘打就算了,这回居然还想抢大姑娘的姑爷?
就算大姑娘没答应,那也不是二姑娘能觊觎的。
谢初柔听说张姨娘点了头,让她跟着李嬷嬷学规矩,当时就懵了。
她还以为张姨娘会在谢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像以往那样,不动声色打消了谢夫人的主意。
然后自己依旧在院子里继续养伤,端着茶看谢蕊彤被李嬷嬷修理得惨兮兮的。
谁知道这回张姨娘怎的不帮忙,甚至随了夫人的愿,叫她到李嬷嬷跟前去受苦?
这李嬷嬷是什么品行,谢蕊彤哪里能不明白。
哪想到有一天,看笑话的人忽然变成了给笑话的了?
谢初柔二话不说,带着丫鬟就要去谷兰园跟张姨娘哭诉,谁知道在院门就被琴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