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柔早就知道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听着紫曦带回来的话,她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早就预料到了,谢蕊彤不乐意带着自己去,必然会去找谢燕娘。
既能打发掉谢初柔,又能给她不自在,谢蕊彤何乐而不为?
谢初柔冷哼一声,以为这就让自己知难而退了?
简直做梦!
“秋娘是怎么回大姐的?”
紫曦细声细气地答道:“三姑娘说自己身子单薄,不适合出远门。”
“倒像是她会说的话,”谢初柔就知道,谢燕娘是个聪明的。
即便心里想去,她要是毫不犹豫就应下了,指不定谢蕊彤就要反悔。
而且话传到了自己的耳边,谢燕娘就里外不是人了。
墙头草不管在哪里,都是遭人厌恶的。
到时候不止谢蕊彤,就是谢初柔也不待见她了。
谢燕娘在府里没什么根基,更没有帮把手的人,步履维艰,自然不会傻到一下子得罪府里两个姐姐。
谢初柔垂下眼帘,又问道:“给姨娘的药膏,都送去了吗?”
“是,奴婢亲自送过去的,姨娘已经接了。”紫曦没有说的是,张姨娘瘦了一圈,手背上的伤痕怕是难以消去了。而且院子外头多了几个嬷嬷,都是生面孔,她不由皱了皱眉。
只是张姨娘再三交代她不要告诉谢初柔,免得她担心,话到了嘴边,只得通通咽下。
谢初柔点了点头,她连累了张姨娘不错,送药也是想缓和跟张姨娘的关系。
她在府里最大的倚仗,便是张姨娘了。
可是谢初柔只觉眼皮猛跳,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爹爹已经多久没去找谷兰园了?”
紫曦的脑袋低了下去,小声答道:“自从姨娘伤了手,老爷只去过一回,也没留宿。”
谢初柔脸色微变,难不成因为手背的伤痕,叫张姨娘失了宠?
若是如此,她这回真是亏大了!
袖中的双手握成拳,谢初柔面色尤为难看:“姨娘如今……还好吗?”
紫曦却不敢回话,只低着头沉默。
府里多是踩低捧高的小人,以前张姨娘受宠,一个个费尽心思去巴结。
如今张姨娘失了宠,怠慢躲懒的下人多得是,过阵子少不得更要变本加厉。
谢初柔想想也明白,失了宠的张姨娘以后只怕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她咬着指甲,想了又想,最后叹道:“等我嫁进富贵人家,爹爹爱屋及乌,少不得待姨娘好一些。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以后再慢慢教训也不迟。”
紫曦暗叹,谢初柔要嫁人,至少得一两年的事了,张姨娘等得了那么久吗?
自谢蕊彤走后,谢燕娘的脸色便不怎么好。
雪菱扶着她到软榻上,柔声劝道:“姑娘放宽心,总不能跟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谢燕娘轻轻一叹,困在府里,事事由不得她。
这种感觉,叫自己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噎得人难受。
她翻来覆去,自己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谢燕娘心里有几个疑惑,首先,袁大人为何会突然求娶谢蕊彤?
其次,云夫人三番四次邀约,是不是龙志宇在背后授意的?
再者,要如何才能打乱如今的局面?
谢蕊彤会带上自己去温泉庄子,不过是想叫谢初柔难受罢了,哪里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少不得带上她,为的是讨好云夫人和龙志宇。
谢燕娘想到自己要作为谢蕊彤的垫脚石,就忍不住皱眉。
谢府的两个姐姐,可都不是什么心善的角儿。
她闭上眼,听见雪菱轻手轻脚地给自己搭上毯子,脚步声渐渐远去,便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恍惚间,谢燕娘陡然睁大眼,坐了起身。
“雪菱,给我磨墨。”
雪菱刚离开,就被她叫了回来,心里疑惑,还是沉默地撩起袖子给她磨墨。
谢燕娘拿着紫毫,想了想才慢吞吞地下笔。
柳紫芙小时候教了她不少大字,只是囊中羞涩,不能用纸笔,多是在沙盘里用树枝勾画学习,写的大字歪歪扭扭的,实在见不得人。
只是谢燕娘嫁入王府后,在后院无所事事,既不是正房太太不用管家管账,十五王爷也是好几天才来一回,她便索性练字。
五年下来,谢燕娘一手字虽说不至于有大家风范,却也练出几分风骨来。
雪菱不认得大字,只是看见那字迹,满眼羡慕,赞叹道:“姑娘的字写得真好,比起老爷也是不相上下了。”
谢燕娘只是笑笑,谢老爷一颗心全在生意上,哪里有心思和精力去练字?
谢老爷的字迹只要过得去,让人看得清,不至于像狗爬一样就足够了。
她吹干了纸条,随手撕碎了扔在角落的水盆里,字迹渐渐模糊:“好了,倒掉吧。”
雪菱看得迷糊,到底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谢燕娘等她走远了,这才飞快地写下寥寥几个字,吹干后贴身藏好。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雪菱,她也不能完全相信。
刚刚试探了一番,瞧着雪菱是不认字的,谢燕娘这才松了口气。
扔掉的纸条写的不过是诗经上常有的一句警言,任是谁看了,也不能指责她的不是了。
雪菱回来的时候,瞅见散落一地的碎纸片,不由诧异。
谢燕娘写了几张大字,似乎都不满意,撕碎了扔在地上。
“好了,你收拾收拾,我心里有些闷,去后院走走。”
她终于停下手,扔下紫毫,转身就出去了。
雪菱替谢燕娘撩起帘子,低声问道:“可是要雪雁跟着姑娘?”
“不必,让她帮忙收拾行装,夜里大姐必然会让人过来看看,别让她拿捏住了把柄,少不得又闹出什么事来。”
谢蕊彤说一不二,少不得要盯着自己。
雪菱低低应下,谢燕娘独自在后院绕了一圈,走走停停,却是警惕身后是否跟着人。
等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找到阮景昕上回说的院墙底下,她迅速把手里的纸条塞了进去,再若无其事地四处转悠了一圈才回到了屋内。
果不其然,谢蕊彤派了连音过来瞧瞧。
看见谢燕娘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禀报了。
雪雁努努嘴,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大姑娘有多关心三姑娘,生怕她没收拾好东西,落下了什么。
只有她们明白,大姑娘这是怕三姑娘不肯跟着去了!
要是平常,谢燕娘肯定要笑雪雁那小嘴能挂葫芦了,今儿却是有些心事重重,很早就打发掉她们出去了。
雪雁看着雪菱关上门,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
莫不是大姑娘派人来盯着她收拾东西,让三姑娘心里不痛快了?
“今晚你守在外间,记得警醒些,别睡沉了。”雪菱生怕谢燕娘心里难受,夜里想不开,对着雪雁耳提命面地叮嘱再三。
雪雁小鸡啄米似的很狠点头,暗暗决定今晚她就不睡了!
谢燕娘还以为信笺放在说好的地方,夜里阮景昕便会派人来寻她。
可惜等了半袖,根本没见半个人。
她站在窗前,等得实在心焦。
想也明白,阮景昕不可能每天都派人守在那个地方守信。
所以说,自己是晚了?
谢燕娘心里凉了半截,陡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明天真的要跟着谢蕊彤去温泉庄子?
她坐在桌前,盯着烛火许久许久。
直到窗外丝丝亮光铺洒进来,谢燕娘才忽然惊醒,自己竟然生生等了一夜。
她推开窗棂,望着远处日出的橘红亮光,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自己到底还是太天真了,摄政王再重视她,何德何能会随传随到?
还是对阮景昕来说,信笺上的寥寥几句,不足以打动他?
“姑娘,该起来了。”雪雁揉着眼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又睡着了,懊恼地爬起身,赶紧打水送了进去,却发现谢燕娘早就起来了。
床榻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锦被还叠得整整齐齐,她不由担忧地看向窗前的谢燕娘。
谢燕娘还穿着昨天的衣裙,脸色苍白,带着几分憔悴,却了无倦意,眉宇间的凝重更深。
她沉默着在雪雁的伺候下洗漱完毕,雪菱已经提着食盒进来了。
摆好早饭,谢燕娘没用几口,就挥挥手让她们收拾下去了。
雪菱跟雪雁眼底俱是担心,没等雪雁绞尽脑汁逗谢燕娘笑笑,青莲园便派了一个小丫鬟在外头催了。
雪菱蹙眉,如今时辰还早,大姑娘这就来催了?
谢燕娘可不是认命的人,心里琢磨着出了谢府,她装作肚子疼在半途溜走也是可以的。
寻个客栈,带着两个丫鬟住几天再回谢府,既没得罪谢蕊彤,让她也有借口回复云夫人,更不会叫谢老爷不痛快。
她打定主意就这么办了,面色这才缓了缓:“走吧,别让大姐久等了。”
屋内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体己钱都让雪菱带着了,免得住客栈却给不起银钱。
外头可没有谢府的亲属开客栈,能够让谢燕娘骗着住上几天的。
谢蕊彤早就等在花厅了,正跟谢夫人说着话。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裙边是含苞待放的白莲,清雅可人。
发髻上戴着一支银簪子,上面镶嵌着三颗小巧的珍珠。
虽说小,却是颗颗光洁平滑,显然是精心挑选的上等珍珠。
脸上精致的妆容,淡而不艳,浅浅淡淡的,衬托出谢蕊彤秀丽的面容。
谢燕娘垂下眼帘,也不知道这个大姐是不是天刚亮就起来打扮,一瞧就是费劲了心思。
她悄悄打量谢蕊彤的时候,后者也在打量着谢燕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