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娘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的绝望和上辈子沉重的记忆,几乎要折断她脑海中始终绷紧的一根弦。
她低下头,半晌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民女能理解大人的处境,若是王爷已经向皇上求旨,大人收民女为义妹,反倒跟王爷结亲……”
让阮景昕和龙志宇因为自己成为亲家,对前者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摄政王会放弃她,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自己,也不愿意跟十五王爷有任何瓜葛。
“谢姑娘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阮景昕站起身,缓步走近,在她跟前站定:“若是收姑娘为义妹,便跟十五王爷扯上关系,这并非我所愿,也不是姑娘所要看见的。”
阮景昕若是成为她的义兄,谢燕娘又嫁给龙志宇,无疑摄政王间接成为了十五王爷的助力。
对这个先帝最小的弟弟,阮景昕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谢燕娘听得疑惑,摄政王因为龙志宇的关系不打算收她为义妹,又不像是要放弃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民女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姑娘如此聪明,必定一点就通。”阮景昕唇角微弯,伸手轻轻托起谢燕娘的下巴,让她仰头看向自己:“十五王爷能做的,我又如何做不到?”
他的指尖碰触的地方,仿佛火苗灼烧般滚烫。
谢燕娘瞪大眼,呆呆地看向阮景昕。
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盯着那张银色面具离她越来越近。
咫尺之间,阮景昕才停了下来。
两人的面颊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谢燕娘忍不住屏住呼吸,这个两辈子都犹如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男子,如今就站在自己的跟前,还近在咫尺,仿若梦中。
“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姑娘既能得偿所愿,又不再被谢家束缚,何乐而不为?”
阮景昕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头上,每每都能打动自己最深处的渴望。
确实,谢燕娘恨不得立刻能摆脱谢家,也想要离龙志宇远远的,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她不能确定,为何面前的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龙志宇能做的,阮景昕也能做,为了让她如愿,甚至不惜娶自己吗?
谢燕娘陡然一松,呼吸渐渐却变得急促起来:“大人的意思是……”
“很简单,先龙志宇一步,由皇上赐婚,让谢姑娘成为我的妻子。”阮景昕松开手,扶着她站起来:“我可以许诺姑娘,只要有我在一天,身边就仅有一个正妻。”
闻言,谢燕娘倒抽了一口冷气。
仅有一个正妻,阮景昕是在向她许诺,这辈子绝不会纳妾。
身在高位,就连龙志宇都不可能对自己这样承诺,阮景昕却敢说出口。
说不感动是假的,曾有一天,这个被喻为庆国战神的男人从高高在上的地方走下来,站在她的身边,要跟谢燕娘并肩而立,携手终生,怕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拒绝。
但是谢燕娘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女,她经历得太多太多,眼底的震惊和恍惚不过一瞬便收得干干净净。
“大人,为何是我?”
阮景昕看着她,对谢燕娘眨眼间就恢复了镇定,眸里透着几分笑意:“姑娘曾听阿狄提起我以前的事,对吗?”
打听别人的往事,并非光明磊落的举动。
即便是庞禹狄主动提起来的,但是如果没有谢燕娘刻意暗示,也不可能知道。
她低着头,脸色有些不自在。
“我处在这个位置,没有姑娘想象中那么美好。犹如站在悬崖边上,一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粉身碎骨。所以身边的人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值得相信的人就足够了。”
谢燕娘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却也能理解这个男人。
曾经被背叛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明白阮景昕的未尽之意,自己的身份远不及他,即便要使坏,也得掂量一下。
再说,谢燕娘有求于他,才能摆脱谢家,起码在真正摆脱谢家之前绝不会对阮景昕不利。
而且她跟阮景昕无冤无仇,没必要害他。
至于被人蛊惑和利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谢燕娘又怎么敢?
“相信”这两个字,在谢燕娘耳中提起来何其脆弱。
可是不答应阮景昕,她就只能嫁给龙志宇。
谢燕娘没有选择,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再犹豫踌躇。
“终生大事,姑娘可以考虑几天……”
“不必,”她深吸了口气,打断了阮景昕的话。
谢燕娘迟早要嫁人的,即使她不愿意,谢老爷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在谢家白吃白住,最后还没有任何价值,必然会将几个女儿像货品一样卖一个好价钱。
与其被动地等着谢老爷宰割,她更愿意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抬起头,第一次直接迎向阮景昕的目光:“大人,我答应你,有生之年绝不会对你做任何不利的事,要不要发毒誓?”
阮景昕不相信自己,谢燕娘何尝又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只是如今的她还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男人或许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各取所需,彼此之间都有利用价值,这样的关系反而比起所谓的儿女情长更牢靠。
“姑娘够爽快,毒誓就不必了,这种东西不过是说给别人听听,老天爷要是每次都记着,这世间上哪里还会有恶人在呢?”
确实如此,若是老天爷真能把恶人都教训了,龙志宇这样的人,天怎么还没收了去,反而过得舒服惬意的?
阮景昕又开口道:“做我的妻子,并非如姑娘所想那般美好,今儿的事不会到此为止,相似的事也层出不穷。即使是如此,姑娘依旧愿意吗?”
“是的,大人。”谢燕娘别无选择,她这辈子的性命是上天怜悯白送的,若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岂不是浪费了?
只是,她又忍不住问道:“民女还有疑惑,难道大人就不怕妻子出身低微,引人诟病?”
阮景昕盯着她,薄唇微勾:“我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的妻子不需要出身高贵,家族强大。再说,即使是乞丐的女儿,我想要的,何人能反对?”
何人敢反对?
谢燕娘一怔,的确摄政王的位置,仅仅在皇帝之下。
即便私底下对阮景昕咬牙切齿,但是明面上没有谁敢公然忤逆他。
如他所说,阮景昕什么都有了,再也不需要依靠妻族的裙带关系来锦上添花。
谢燕娘只觉胸口小鹿乱跳,世间上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听见这番话,无不折服于阮景昕的气势之下。
若是得这男人的一片深情,怕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平复了思绪:“大人也别承诺只娶一人,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有一天,大人会预见一个无法放下的女子,到时候被誓言约束,与缘分擦身而过,倒是终身遗憾了。”
阮景昕饶有兴致地反问一句:“这也是谢姑娘对我的预见?”
“每个人的命数起起伏伏,如今断言还为时过早。”谢燕娘含糊地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姑娘倒是为我着想,若是有一天,姑娘也遇到不愿放开的人,也不妨告诉我。”阮景昕嘴角上挑,又缓缓道:“那样的人,我必然替姑娘赶得远远的,不再打扰姑娘。”
谢燕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倒是明白了。
等她嫁给阮景昕,会刻意接近自己的,又怎会是什么好男儿?
自己并非天香国色,到头来不过是冲着她背后的阮景昕来的,居心叵测之人,确实不该接近。
谢燕娘笑笑:“那就有劳大人了,民女此生最想要的便是耳根清净,不必被人擅自拿捏揉搓。”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阮景昕深深地瞥了她一眼,又道:“只是今晚,不好让张鸣白跑了一趟,姑娘请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她滴血认亲。
谢燕娘叹气,她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阮景昕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有些话能听,有些话却是不能不听。
“民女实在想不通,大人为何对此事尤为执着?”
不管是否滴血认亲,阮景昕一句话,说她不要跟谢府再来往,谁能反驳?
阮景昕不为所动,挥动衣袂,大门便打开了。
张鸣率先走了进来,付大夫跟随在后。
谢燕娘心里忐忑,到底还是狠狠心,把手伸了出去。
付大夫用银针刺破指头,两滴鲜血落在小童巴掌大的白玉器皿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花纹的瓷瓶,倒出了三四滴透明的药水。
张鸣跟接着把谢老爷的鲜血倒入,瞪大眼看着付大夫用银针在器皿里挑了挑:“付老,怎么样?”
“急什么,还得等上一会儿。”付大夫摸着胡子,这药水是他的精心之作,不过三四滴,能让血水融合得更快更好。
谢燕娘原本不忍心看,却被器皿里的两个血团子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