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娘不由好笑:“不过把雪雁接过来而已,怎么大人就从冷面罗刹变成邻家大哥了?”
雪菱红着脸,低下了头,她是害怕阮景昕,只要靠近,就浑身都忍不住哆嗦,脸色也白了。
自家姑娘见了,就笑说那位大人跟罗刹一样把丫鬟都吓得面无血色。
如今雪菱依旧害怕,但是心里却明白,那位大人是面冷心热,是个大大的好人。
雪雁在谢府早就憋坏了,姑娘没在,海棠园里也没多少活计,每天打扫一下就无所事事了。
她又不喜出院子,外头那些丫鬟婆子虽说不敢打骂自己,却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如今被接过来,雪雁搂着雪菱的胳膊就不放手了。
只是雪雁过来,也不忘禀报在府里打听到的事:“府里的吃食减了两成,大姑娘在院子里发脾气,还是谢夫人把她的那一份让了,这才消停下来。原本这个月该裁剪衣裳,两位姑娘的没变,还是四套,只是头面却没有了。海棠园的说是姑娘回来了再做,丫鬟婆子们的新衣也只得每人一套了。”
谢燕娘听得奇怪,谢夫人吝啬,但是谢老爷最喜欢门面漂亮,这点银钱省不得。
如今大肆裁剪,谢老爷肯定是默许的。
谢府莫不是真的被阮景昕新开的那些铺面给拖垮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摄政王也太厉害了吧。
只是谢府还有几分根基,不可能一下子就败了下去。
谢燕娘百思不得其解,用饭的时候忍不住问阮景昕:“谢家竟然在裁减府里的开支,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摄政王示意丫鬟给她夹了菜,笑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谢家还有祖上传下的东西,没那么容易给弄垮了。”
她想着也是,很快被美味的菜肴吸引住,再也没提起此事。
庞禹狄却偷偷跟康云章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过了两天,谢燕娘刚午睡起来,就听见雪菱禀道:“姑娘,老爷来了。”
她还没完全清醒,被雪雁扶着起来穿上衣裳,皱眉道:“他怎么又来了?”
“门房没让他进来,只是奴婢远远瞧着,老爷憔悴了不少,瘦了足足一圈,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也不知道遇上什么糟糕的事了。”雪雁叽叽喳喳地说着,又道:“平日老爷哪里会在门口一等再等,门房大哥可没给什么好脸色。这回竟然等了又等,虽然面上恼怒,还是在门口站着。”
听她这么说,确实有些古怪。
凡是谢老爷不是碰上十分为难的事,绝不会这么忍耐下去。
谢燕娘想了想,又问:“府里两位将军和大人都在吗?”
“大人出门了,白虎将军跟着,府里只有青龙将军还在。”雪菱老老实实地回答,她没多久就跟送饭的小童混熟了,打听这些事是粘手就来。
谢燕娘赞许地瞥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去请示青龙将军,要不要让爹爹进来。到底是大人的庄子,我们可不能自作主张。”
雪菱很快就回来了:“将军让姑娘做主就好,只是不要轻易答应任何事。”
谢燕娘一听,就知道谢老爷会上门来,是别有所求了。
也是,若非有所求,又怎会舍弃脸面,在门房的粗声粗气中还愿意守在门口不肯走?
“既然如此,那就让门房把爹爹请进花厅来。”
谢老爷好不容易进了庄子,看着前院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好不精致,脸色也没缓和多少。
他这个女儿住在这个地方,难怪不想走了,跟谢府也是不相伯仲的。
但是庄子也就谢燕娘一个女眷,只怕能挑最好的院子住着。
门房把他带到花厅,丢下人就走了,连个上茶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谢老爷等了一会,脸色不由黑了。这样怠慢人,难怪摄政王的名声一直比不上十五王爷。
他去王府,漂亮的丫鬟立刻上茶点,温声问自己喜欢什么茶叶,又送来热帕子净手。
仿佛他一介商户,也是难得贵客一样,浑身都舒坦了。
反观摄政王这里,真是瞧不起人!
谢燕娘姗姗来迟,给谢老爷行礼道:“女儿刚午睡起来,梳妆耽搁了些功夫,叫爹爹久等了。”
雪菱很快泡来一壶茶水,见谢老爷手边空空落落,机灵地送了茶盏过去。
谢老爷脸色好了一些,这个女儿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尊敬,乖巧听话的模样叫自己心里舒服了不少。他也明白,这个时候有求谢燕娘,更是不能给她脸色看。
他勉强挤出一点所谓慈祥的笑容来,放柔了声线:“秋娘在庄子上住得好不好,可是有好生伺候摄政王?”
谢燕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谢老爷这语气,说得自己好像自荐草席,住进来是为了爬上阮景昕的床榻一样。
“大人公务繁忙,只偶尔来庄子。他怜惜我受惊,身子骨又孱弱,温泉也养人,便允女儿多住几天,调养调养身子。”
谢老爷不免惋惜,还以为女儿早就攀上了摄政王这棵大树,谁知道连阮景昕的面也没见几回。
他接着又问:“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会到庄子来?”
谢燕娘瞥了谢老爷一眼,敢情说是探望她,其实为的是见阮景昕?
“女儿也不晓得,毕竟我只是客人,从来没出过院子,送饭有小童,也是雪菱是接的,一个人外人也没瞧见,如何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过来?”
言下之意,庄子是摄政王的,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
谢燕娘只是一个小小的客人,也不会有人告知她关于摄政王的行踪。
谢老爷的脸色又变得不好了,这个女儿原本还以为是个机灵的,趁着这个好时候接近摄政王,拉近关系也未尝不好。
谁知道是个不开窍的,只躲在院子里,连贵人的面都见不上,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相比之下,其他两个女儿就要主动得多了。
偏偏跟贵人接触的,只有谢燕娘。
谢老爷以为她从小在南方的镇子生活,柳紫芙又是循规蹈矩的,不会教谢燕娘这些,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摆摆手道:“桌上的点心都冷了,让你家丫鬟去厨房拿一盘来。”
雪菱看向谢燕娘,见她点头了,这才出了去。
谢老爷冷哼一声,这个丫鬟跟着谢燕娘,翅膀倒是硬了。眼里只有谢燕娘一个主子,连他也没放在眼内?
谢燕娘也没解释,只盯着他,等着谢老爷的下文。
他收拾心情,也不打算跟一个丫鬟计较,苦口婆心地劝着她道:“秋娘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京中不小,能遇到贵人的机会却不多。尤其王爷和摄政王对你都十分怜惜,秋娘该好好跟跟他们打交道才是。”
谢燕娘皱起眉头,轻声答道:“可是母亲说了,好姑娘是不能跟陌生男子说话的,要避嫌。所以女儿才没出院子,也不敢跟大人多说几句话,免得叫人嚼舌根了,只远远向大人行礼,也是身边的丫鬟传话的。”
闻言,谢老爷险些吐血,不说话还让丫鬟转述,见面还离得老远只行礼?
他觉得这个丫头简直是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开窍!
谢夫人也是个不得劲的,怎能教谢燕娘这些,叫她像木头疙瘩一样?
难怪见着十五王爷,谢燕娘就像洪水猛兽似的总是避开,原来源头在这里。
可是谢老爷总不能说谢夫人的话不对,一时纠结得要命:“我们商户人家,也没那么多大规矩。秋娘也不必太拘束,平常心就好。”
谢燕娘听着,心里冷笑。商户人家就不说规矩,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当年她就是不懂规矩,被谢夫人和谢蕊彤狠狠嘲笑了一把,就是谢初柔私底下对自己也是不屑。
她们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比丫鬟还不如的小蹄子。
如今谢燕娘跟谢老爷说规矩,他反倒觉得不必了?
那么上辈子自己被挂上没规矩的粗鄙丫头的时候,谢老爷怎么不出面维护一番?
说一套做一套,谢老爷这副伪君子的嘴脸她真是看得够清楚的了!
谢燕娘没吭声,谢老爷也明白一时半会不可能让她改变,又道:“府里遭了贼,丢了一大笔钱。恰好门面订的货要到了,货钱不一次交清就拿回来。秋娘能不能让铺面这个月的出息拿出来,给爹爹周转周转?”
他知道跟女儿伸手要钱,那得多难为情。可是自己的银钱不够,来货之前伙计就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就带回去,订金也是不还的。
谢老爷没想到那批货如此多,一时之间筹不出钱来。
忽然想到那四间铺面出息都不错,谢燕娘瞧着是耳根软的,哄一哄就把钱交出来。
至于以后,他再把钱还回去就是了。
谢燕娘面露惊讶,又歉意道:“爹爹,女儿擅自做主,早就把店面的出息拿出来了。庄子的围墙多得爹爹才建起来,管家也说庄子多年没修缮,很该趁机翻新,女儿便点头了,把出息都给了出去。”
她刚说完,就见谢老爷一副快晕倒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爹爹这是怎么了,女儿这就叫府里的人去请郎中来。”
“不必,爹爹只有忽然有些头晕。”谢老爷千算万算,没料到谢燕娘竟然擅自把出息都拿走了,去修缮庄子!
他能厚着脸皮跟谢燕娘要钱,那是因为关上门,两父女说的话不会被人知道。
但是要谢老爷跑到庄子上,问老管家要钱,那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说什么都绝不会去的!
看来今天是别想从谢燕娘手上拿到钱了,摄政王又不在,谢老爷不敢久留,支支吾吾说有其他事,很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