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脸凝重地点头,若非如此,她刚才也不会迂回而之,要是以前,自己早就破口大骂,再佛袖而去。
“先回公主府,你派人去摄政王府,务必请摄政王和郡主过来。记得,悄悄的,别让任何人发现。”
嬷嬷点头,很快挑了一个机灵又面生的丫鬟从角门出去了。
阮景昕抱着谢燕娘,趁着夜色赶到公主府,便见长公主满脸沉色地坐在窗边,显然已经等两人很久了。
谢燕娘一落地,便扑入长公主的怀里,担忧道:“娘亲大病初愈,怎能在窗口前吹风,要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她揉了揉长公主的双手,早就冷得像冰块一样,不由心疼得抱在怀里。
长公主笑笑:“我哪里就这么弱了呢,赶紧起来,别让摄政王看笑话了。”
谢燕娘扶着长公主起身,亲自给她斟满一杯热茶,依旧不赞同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没辙,只得把目光转向摄政王道:“听闻你受伤了,如今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岳母大人挂念。”阮景昕有礼地答着,忽然转换了称呼,叫长公主顿时有些不适应。
摄政王是大名鼎鼎的战神,陡然间成了她的女婿,长公主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长公主干咳两声,终于说起了正题,把皇太后的话转述了一遍:“她的野心不少,似乎是想掌握整个庆国。”
谢燕娘皱眉,皇太后她是没见过,但是幼帝的品行有目共睹。
什么样的儿子,必然有什么样的亲娘。
幼帝这性子,只怕跟皇太后相差不离。
“娘亲,皇太后……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长公主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儿说得不错,这只是她迈出的第一步,就为了拉拢我,还有摄政王。”
让谢燕娘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摄政王的孩子,若是成为皇帝,听着像是无上的荣耀,却能让有心人大做文章。
只要说是摄政王私底下胁迫皇太后,让后者不得不屈服。
又或是摄政王有心继承帝位,迫于曾在先帝面前发誓,不得不退而求之,却也是混淆皇家血脉之嫌。
不管是哪一个,只怕摄政王的名声都要被毁了。
一个想要抢夺帝位的臣子,就算再得民心,后世也要被人唾弃的。
谢燕娘担忧地看向阮景昕,轻声问道:“娘亲,若是不答应,只怕皇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是,这正是我发愁的缘由,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把你们都叫来商量商量。”长公主皱了皱眉,那老婆子还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阮景昕却面色淡然,桌下拍了拍谢燕娘的手背,无声地安慰她:“岳母大人无需担心,皇太后不会得逞的。”
“你打算怎么做?”长公主听着他的话,似是胸有成竹,不由看了过去。
谢燕娘反手握住了阮景昕的大手,狐疑地看了过来。
“我的身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秋娘疼惜我,也从来没有追问过。”阮景昕静静地开口,这是他多年来不愿提起的事,如今也不得不提。
“我的娘亲是边城小吏的女儿,当初外公被一贬再贬,最后被贬到了所有人不愿意去的边城。那时候戎族肆虐,小吏时常被当作替罪羊来问罪。外公掌管边城的粮仓,带着伤兵老兵挡住了一次戎族人的偷袭。恰好先帝微服出巡,隐瞒身份特意去见了外公,却遇到了我的娘亲。”
“边城大多风气开放,毕竟经常今天还活着,明天便成了一具尸身。繁复礼俗基本上都已经不见了,我娘从小在边城长大,也是性情爽快,对先帝有好感,两人没多久便有了我。没等我落地,先帝就走了,一走便是八年。外公被戎族人报复所杀,我娘把我藏起来,这才逃过一劫,可惜她也逃不过。”
阮景昕眼底有着怀念,却更多的是伤感:“我换了姓氏,改姓埋名,为了吃饱,成了一个小士兵。因为屡屡立功,几年后,先帝再次御驾亲征,把我连带几人一起提拔起来,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我。越是长大,我的容貌跟他越是相似。”
谢燕娘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所以夫君一直戴着面具?”
他点了点头,一来是不想有人看出自己的容貌跟先帝相似。二来,他也不愿看见自己这张跟先帝神似的面容。
每看见一次,阮景昕就会想起娘亲每天以泪洗面,都因为先帝这个负心汉。
从出生到养育,都是娘亲一手包办,外公每次看见他都唉声叹气,因为他越发长得像那个负心汉了。
阮景昕不会忘记,幼帝刚出生的时候,先帝收到飞鸽传书,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分隐藏的杀意。
这种杀意,对历经战场数年的他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那一刻,他终于彻底粉碎了心底那一份几乎稀薄得不行的期待。
这个男人,果真如外公所说,凉薄得叫人害怕。
长公主知道了阮景昕的身世,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兜兜转转,阮景昕居然跟自己有几分关系。
她自嘲一笑:“不愧是皇家人,虎毒不食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长公主又看向谢燕娘,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既然摄政王如此坦白,我也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并非当年的皇后所生,却是顺义王的独生女,过继到了皇后的膝下。”
“顺义王,那岂不是……”谢燕娘满眼惊讶,顺义王她是知道的,当初因为造反之罪被问斩,一家上下足足二百人,却没有一个活口。
“皇后曾欠了顺义王一份天大的人情,我爹偷偷在外头买了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掉包,把我送到了皇后身边。”长公主眯起眼,冷笑道:“说是造反之罪,不过是莫须有的,到底是功高过主。”
功高过主,就算不死,皇上也饶不得。
皇后怜惜她,正好她膝下没有子女,腹中的孩子却是死胎。
恰恰好长公主的出生,对皇后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立刻就答应接了过去。
顺义王只怕也算计到这一点,才会把她送过去,皇后绝不会拒绝。
“皇后待我极好,因为滑胎伤了身,再也没怀上孩子。”长公主谈起旧事,不免伤怀。后宫的女子,就算地位再高又如何,并非事事如意。
谢燕娘总算明白长公主这些年来为何对皇家渐渐疏远,甚至是不闻不问,原本就不是皇家人,便对他们敬而远之,也能少沾些麻烦事。
加上驸马战死,长公主对先帝有所怨言,更是不愿来往。
长公主又看向阮景昕,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先帝的儿子,就算没养在身边,却相处了这么些年,谁知道会不会继承了他凉薄的性子?
阮景昕郑重地道:“岳母大人可以放心,我这辈子只有秋娘一个妻子,绝不会有别人。”
“如今是这样,以后登基为皇,那就不一定了。除了皇后,还得有三宫六院,这是逃不过的。”长公主皱起眉头,想到自家女儿要对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还得装大度强颜欢笑接纳她们,便觉得心疼。
谢燕娘无奈地道:“娘亲,这还是没影的事。”
“谁知道呢,哪有对皇椅不动心的人?”长公主可不相信毒誓不毒誓的,她只知道摄政王地位再高,名声再好,皇帝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若是他为皇,这个问题就不会存在。
谁都不乐意有一把刀始终悬在头上,寝食难安,倒不如彻底解决。
这世上除了自己,只怕没有谁愿意把性命交给别人来看护。
见阮景昕依旧摇头,长公主皱眉道:“你不愿意登基为皇,那谁来接这个担子?皇太后老谋深算,落在她手里,别说你,只怕我的女儿也得连渣子都不剩。”
他真要袖手旁观,任由那老婆子胡来,长公主第一个就不答应!
“要是过继谁,难不成找你家的人?”
长公主这话,让阮景昕沉下了脸。
谢燕娘紧紧握住他的手,阮景昕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了一些:“那些亲戚,不提也罢。”
当年外公被贬,族里的人立刻跟外公断绝关系,生怕牵连到他们身上。
外公和娘亲一走,京中那些家宅一个不剩都被族里收了回去,连一点盘缠都没给。
连一点面子功夫都不乐意,更别提是其他了,真够让人心寒。
也就只有姑母跟他娘亲感情好,临走前偷偷塞了些体己钱,勉强支撑了一路。
不然还没到边城,两人穷困潦倒,只怕是要一路饿着肚子。
对这个姑母,阮景昕还有几分感恩,其他人索性也断了关系。
他改名换姓,又一直戴着面具,除了姑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早已为外公和娘亲早就死在边城,族里也是不闻不问。
阮景昕是看清楚了,这些族人只看见自己的利益,绝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用指尖点了点桌案,忽然提起道:“皇家人,身边总会备着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