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登时取消了,真正的幼帝变成了替身,死得无声无息,连风光下葬也没有了。
谢燕娘听说后不由唏嘘,亲生娘亲为了权势,连给儿子一个葬礼都不乐意了。估计最多偷偷哭了两声,悄悄烧点纸钱,便就这样揭过了。
难怪长公主不喜欢她,皇太后如此,倒是叫人看着心冷。
皇太后原本担心替身会起不得了的心思,起初拿捏在手心里,事事都要过问。
渐渐发现替身实在听话乖巧,性子懦弱,一看就是好拿捏的,心里不由窃喜。
简直是天助她也,送来一个乖顺胆小的替身,或许就是天意。
皇太后放心了,逐渐便隐在身后,不再公然插手。
朝臣对她已经多少有些意见了,如今这一退,倒是叫不少人赞许,赢得了好名声。
只是替身依旧隔一段时间来禀报,瞧着没有别的心思,皇太后却察觉出不对来。
她叫来身边的宫女打听了一圈,发现很多事替身隐瞒了下来。
顿时惹了马蜂窝,皇太后不乐意了。
她把替身叫了来,挥退了其他人,两人单独见面。
“你给我跪下!”
替身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母后莫不是忘了,皇帝跪天跪地,却是不跪别人的。”
“你算哪门子的皇帝,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替身罢了,还不给我跪下?擅自做主,你的心里还有我这个皇太后吗?”皇太后气得不行,抓起一个瓷杯便扔了过去。
替身轻巧地避开,看着瓷杯在地上碎了一地,冷笑道:“说我是皇帝的是你,说我卑贱的也是你。若不是我,母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吗?”
皇太后气得脸色涨红,真是不上台面的东西,这才捧起来没多久,就已经飘飘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把你扶正,我也能把你撤下去。别忘了,要找区区一个替身,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别太过分了,任怒了哀家,就让你在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替身拍了拍胸口,露出害怕的表情来:“母后别生气,我以后会乖乖的……皇太后想让朕这样说吗?笑话!”
他嗤笑一声,鄙夷的眼神瞥向皇太后:“朕是皇帝,坐上皇椅,谁也不能让朕离开,即使是母后……也没有这个资格。”
“资格?你这个卑贱的替身,竟然敢跟我说资格?”皇太后气疯了,抓起手边的东西便兜头扔了过去。
替身狼狈地避开,衣摆还是被茶水洒湿了一些。
他伸手弹了弹衣摆,漫不经心地道:“母后思念父王,寝食难安,如今更是病得越发重了,只能在殿内好好休养。”
“朕会让御医过来看看母后,让御林军在殿外看着,别让不长眼的人来惊扰了母后。”
这分明是要囚禁她,皇太后不由慌了:“你敢!公然囚禁哀家,你以为朝臣就不会有意见?”
“母后错了,大臣们不但不会有意见,还是十分赞成的。他们已经忍受母后太久了,被一个女流之辈指手画脚,实在是奇耻大辱。若非母后是朕的生母,又是先帝的皇后,只怕如今早就被赐下一条白绫了。”
替身抿唇笑了笑,依旧是牲畜无害的样子,却叫皇太后看得不寒而栗。
“还是说,母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九泉之下跟父王见面了?朕不介意成全母后的。”
“你、你……”皇太后哆嗦着手,一张脸又惊又怒:“别以为你坐上皇位就安稳了,底下有摄政王虎视眈眈,没有哀家支持着,你也坐不久了。”
“这一点母后足可放心,摄政王对皇位素来没有兴趣,他已经承诺朕,绝不会插手皇家的事。”替身笑了笑,又道:“母后没发现,我们的见面没有人打扰吗?多得摄政王的帮忙,才没人来惊扰母后。”
皇太后这次觉得心口都疼了,没料到摄政王居然掺和到这事来:“别以为摄政王是心甘情愿帮着你,肯定别有所图。”
“谁不是别有所图,母后不也是吗?如果朕没有利用价值,估计早就不知道被母后随手派人杀了,扔去喂了狗。”替身面无表情地说着,又道:“有所求,便是有软肋。无欲无求的,反而难对付。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朕比母后更清楚。”
皇太后浑身哆嗦,显然气得不轻。
替身掉头就走:“母后好自为之,朕会再来看你的。”
殿门被关上,皇太后怔怔地呆坐着,许久没有人进来,显然这里真的被摄政王和替身控制住了。
是不是,她到底是逃不过去了?
皇太后没发现,殿内的角落摆着几个香炉。
阵阵香气在殿内萦绕,等她回过神来,一切都太迟了。
替身离开后,一路回到琼华殿。
殿内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背对着自己站着,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替身恭恭敬敬地道:“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很好,你的姐姐我让人好好照顾着,等事成之后,便会让你跟她团聚。”摆摆手,摄政王很快离开了。
替身见他走了,整个人瘫软下来,坐在软榻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想到当初自己不过五岁,就被人从家门口掳到宫里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所以他很快知道,自己将要成为幼帝的替身。
他尝试着逃走,日复一日,都被人困在一个昏暗偏僻的冷宫里。
若是做得不好,就不能吃饭,还要挨打。
他真是受够了,可惜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逃出宫殿哪怕一丈。
他开始不吃东西,想着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好。
只是那些人却把父母的尸身丢到自己的面前,告诉他,若是不从,下次看见的便是他的姐姐。
替身认了命,老老实实学会了幼帝所有的习惯。
举手投足,活脱脱就是真正的幼帝。
但是幼帝并不喜欢他,甚至算得上是厌恶。总是悄悄过来,狠狠教训自己。
替身还不能反抗,因为身边有人守着。甚至有时候为了给幼帝尽兴,还事先在吃食里下药,让自己手脚绵软无力,连抬起手遮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连牲畜都不如,被鄙夷着,折磨着,如今算是痛快地出了一口气。
想到姐姐在摄政王身边,不必再担惊受怕,替身便缓缓笑了。
他看着幼帝登基的这一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皇帝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有大臣盯着,有百姓看着,一步都不能错。
幼帝在人前一副向先帝学习如何做明君的样子,转过身却阴郁地只能对着他发泄。
口中喃喃自语的话,他在被打中听到了不少,不外乎是摄政王挡了路,四大辅政大臣一个比一个啰嗦又想要擅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替身揉了揉额角,他答应摄政王安安分分在皇位上呆几年,然后便功成身退,带着姐姐离开京中远远,过上平凡又安稳的生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几年后,跟姐姐重逢了。
替身又苦笑,即便他有别的心思想留下来,摄政王也是不允许的。
想到他吞下的药丸,又见过幼帝苦不堪言的模样,替身心底那点小心思早就歇了。
没过几天,有太监前来惶恐禀报:“皇上,太后娘娘她……疯了。”
“疯了?”替身勾了勾嘴角,他虽然不明白那些香炉里放着什么,也清楚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居然让皇太后疯了,倒也不错。
他不必把皇太后赶尽杀绝,宫里这么多耳目,实在不好掩饰。
如今疯了也好,省得自己担惊受怕。
“让太医院派人过去,朕这就去见母后。”替身假惺惺过去关怀,可惜皇太后看见他就吓得连连尖叫。
不得已,太医只得把他请了出去,斟酌地道:“太后怕是看见皇上,想起了先帝,触景伤怀。臣明白皇上想对太后娘娘进孝,只是龙体要紧,被太后娘娘伤着便不好了。”
说来说去,便是叫他别来这里,没得被皇太后的疯病吓到了。
替身是求之不得,装作难过的样子又叮嘱太医给皇太后开个方子,让她也别伤着自己了。
他回到琼华殿的时候,挥退左右,终于忍不住笑得在床榻上打滚。
这一对恶母子,终于得了这样的下场,实在叫人痛快!
长公主跟驸马黏黏糊糊的,像是要把之前失去的日子都补回来,根本不闻窗外事。
知道皇太后疯了,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她不由唏嘘。
那老婆子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必然是报应。
不但报应在自家儿子身上,她自己也没能逃过。
驸马最近被长公主亲手炖的汤汤水水给喂得满脸红光,面色好看了许多。
谢燕娘上门的时候,见长公主之前的病容早就不见了。
每天忙忙碌碌,给驸马洗手羹汤,量身裁衣,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妻子,给丈夫打点着一切,别提多快活了。
驸马心疼她,偶尔带着长公主到院子里下棋,又硬是让她陪着逛花园,怎么也不想她累着。
长公主由得他把自己带出厨房,在院子里漫步。
这样的日子是她想过无数遍的,却又在梦醒后黯然落泪。
如今实现了,却总有种仍旧在梦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