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云章收到信笺,眼神赞许,庞禹狄这回做得不错。
黎冲落在戎族人手里,即便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最大的隐患除掉了,康云章的唇边却没了笑意,忧心忡忡地看向内院。
当天阮景昕赶回来,却被付大夫告知,王妃难产了。
谢燕娘腹中的两个孩子,小的很快便生出来了,是个小子。
只是另一个却是个头太大,恰逢谢燕娘的骨盆太小,活生生卡住了。
付大夫也是无可奈何,谢燕娘身下却开始血流如注。
再拖下去,只怕要一尸两命。
不得已,付大夫便向摄政王咬牙提议道:“为今之计,便是剖腹把孩子拿出来。”
阮景昕犹豫不决,剖腹谁也没试过,连付大夫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若是一个失手,恐怕孩子没了,谢燕娘也要受不住的。
谢燕娘被付大夫的银针维持着清醒,对阮景昕虚弱地点头道:“让大夫试试,总不能让孩子有事。”
“我更不想失去你,”阮景昕在门外,一手蒙住双眼,只举得眸里涩涩的。
“不会的,我信得过付大夫。”谢燕娘越发虚弱了,深知再拖下去,只怕孩子还没出来,她就要撑不住了。
付大夫肩头的胆子感觉更重了,没想到摄政王还犹豫,王妃却对他如此有信心。
阮景昕见谢燕娘这般坚决,到底还是点头了。
这才应下,康云章便急急过来,眼底放着光:“大人,鬼医来了。”
“快请进来,”阮景昕也是目光一亮,有鬼医在,谢燕娘和孩子都平安的希望就更大了!
鬼医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兜帽把脸面遮得严严实实。
他缓步走来,始终没掀开兜帽,对阮景昕抱拳行礼:“我测算到王妃有一劫,便匆匆赶来,幸好还不算太晚。”
“有劳先生了,只是事情紧急,也不能给先生接风洗尘。”阮景昕抱拳还礼,示意底下人准备热汤给鬼医沐浴。
鬼医也不多说,直接拿出两个瓷瓶。
“红色的药丸让王妃吞下,黑色的含住。”说完,他便跟着小厮去沐浴换衣。
付大夫接过药丸,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
他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对阮景昕实话实说道:“这里面是罕见的剧毒凌罗花,花根为药,从未见过有人用花瓣。另外一颗里面,若是属下没记错,却是有曼陀罗。”
曼陀罗也是毒花,庞禹狄听着便心惊胆战。
若非付大夫先闻一闻,直接让王妃服下,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庞禹狄皱起眉头,鬼医不是没轻没重的人,为何用这般可怕的毒物让王妃服用?
这跟直接毒死王妃有什么区别,真的是为了救人吗?
别说是他,就连付大夫也犹豫了。
深知鬼医用药是出神入化,尤其善毒,或许毒花与其他药物混在一起真有奇效。
但是王妃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世子,要是一时错手,便是一尸两命!
顿时,连果断的付大夫也不由开始踌躇不定。
阮景昕盯着瓷瓶,挥手道:“不必多言,按照鬼医的吩咐给王妃服用。”
“还请王爷三思而后行,属下实在担心以王妃如今虚弱的身子骨,或许承受不住此药的霸道。”付大夫忧心忡忡,却听阮景昕问道。
“本王信得过鬼医,他千里迢迢赶来,不会是专门毒害王妃的。”
“好,”鬼医沐浴后,换了一身月白的袍子,脱掉了兜帽,露出被烧毁了半边的脸,犹如鬼魅,十分吓人。
庞禹狄见怪死人,也对他脸上连绵不绝没入衣襟的烧伤甚为诧异。
付大夫眯起眼,盯着鬼医,似乎等着后者的解释。
鬼医却是笑了:“再耽搁下去,我就不能保证是否救得了王妃。”
雪菱接过瓷瓶,在阮景昕的目光下咬咬牙,立刻进去把药给谢燕娘服下,忐忑不安地守在榻前。
鬼医见这小丫鬟果断得很,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摄政王不说,看来那位王妃也是敢作敢当的人,连身边的丫鬟也学了几分风骨,心底颇为欣赏。
他摸了摸凹凸不平的下巴,正色道:“红色药丸是有缩骨之效,却只有半息,需瞅准时机让孩子出来。黑色的药丸是给王妃添力气,免得时候到了,她却没能把世子生下来,便是功亏一篑了。”
付大夫不曾想药丸居然是此等功效,不由惊叹连连:“妙,真是妙绝!”
既不用剖腹,免得王妃失血过多,又能让世子平安出生!
他原本对剖腹生子只得五成的把握,如今缩骨药丸可提高到八成甚至更高。
只要掌握好时机,便能保全王妃母子皆平安!
付大夫不由愧疚,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已经是数一数二了,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鬼医这一手简直是鬼斧神工,让人不得不佩服!
阮景昕看出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露出的惭愧神色,拍着付大夫的肩膀道:“若非有付卿在,王妃只怕熬不到鬼医来了。”
鬼医也是点头赞同道:“前面处理得不错,要不然即便我快马加鞭也是要赶不及的。”
付大夫也没那么多悲秋伤春的思绪,甩甩头便过去了,直接谈起了正事:“该如何拿捏住这个时机,还请鬼医直言。”
毕竟他和鬼医无论是谁都不适合这个时候进去,即便年纪大了,依旧是男子,王妃哪是他们能看的?
如此,要掌握时机怕是不容易了。
鬼医早就想好了,转向阮景昕道:“让摄政王进去,他是武人,比里面的丫鬟婆子更清楚什么时候是最适合的。”
他直接把王妃和世子的性命都压在阮景昕的肩头,后者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阮景昕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对鬼医点头道:“本王这就进去,若有任何事,自会传音给鬼医,还请鬼医定夺。”
“好说,”鬼医点点头,便坐在了偏厅静候佳音。
伺候的小厮兢兢战战的不敢接近,毕竟他这张脸实在太可怕了。
雪雁年纪小,原本还在门外守着,后来被嬷嬷赶出来了,如今正闲着。
雪菱知道公主府的丫鬟都是亲卫,一向是不会见外男的,便让年纪小的雪雁去两人跟前伺候着。
雪雁对着鬼医那张可怖的脸有几分惊讶,很快便释然了,稳稳端着茶点过来,放在两人的手边。
鬼医眯起眼,对这么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欣赏:“你是在谁身边伺候的?”
“回先生,奴婢是王妃的陪嫁丫鬟。”雪雁脆生生地说着,又道:“刚才接过药瓶的是我姐姐,也是王妃跟前伺候的。”
鬼医点点头,对谢燕娘又高看了几分。
雪雁见他问完话,静悄悄地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仿佛尽心伺候着,却不多问隔壁关于王妃的事。
鬼医难得看见不害怕自己的小丫鬟,不由逗弄她道:“你怎么不问王妃能不能救下,也不担心小世子吗?”
雪雁抬头答道:“姐姐说,先生是庆国最厉害的大夫,既然先生进了府,脸上还带着笑容,看着如此胸有成竹,王妃自然是有救了。奴婢只要安心候着好消息,尽心伺候长途跋涉而来的先生便好。”
不止鬼医,连付大夫听了也不住地点头。
如此伶俐,不愧是王妃的身边人。
鬼医听着雪雁的话,心下隐隐有了决定。
另一厢摄政王进了隔间,嬷嬷想拦都拦不住。
按理说女人生子,血腥味太重,一般男子都不好近身。
不过公主府上都是嘴严的人,不会胡乱嚼舌根,更不会随意传出去。
加上王妃如今的情况危急,更不必再拘束所谓的规矩,嬷嬷便退在一边,仔仔细细盯着谢燕娘的情况。
阮景昕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叫他皱起眉头。
谢燕娘咽下药丸后,从原本的昏沉中渐渐醒转,看见他还露出虚弱的笑容来。
阮景昕谁能收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鬼医来了,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出生的。”
“嗯,没想到瘦弱的孩子反而是大哥,这个结实健壮的却是弟弟。”谢燕娘还想着有强壮的哥哥能保护瘦弱的弟弟,如今却反过来了,心里有些惋惜。
阮景昕却笑笑道:“我的孩子,强壮不止是身体,还有一颗心。”
“夫君说得极是,”谢燕娘说完,额上布满冷汗,忽然一声痛呼,脸色又开始惨白起来:“好痛,孩子又急着出来了。”
阮景昕见她这般痛苦,恨不得代替谢燕娘受着。紧紧握住她的柔荑,一边用手帕擦去她额角的汗珠,轻声道:“孩子这般顽皮,以后又是个皮猴,等他出来少不得要揍一顿。”
“哪有这般严厉的父亲,孩子急着出来,不也想让我少受点罪?”谢燕娘说着,又是一痛,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幸好阮景昕用力握住她的手,小小的疼痛愣是让谢燕娘从昏暗中再次醒转过来,只是汗如雨下,浑身都被打湿了。
阮景昕微微蹙眉,深知即便有鬼医的药丸撑着,谢燕娘已经虚弱得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大掌覆上谢燕娘的小腹,感觉到里面的蠕动。
再慢慢往下,摸了摸她的骨盆,只感觉掌下的异动,阮景昕便明白时机到了:“来,用力,一口气把这个皮猴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