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恨,他远比莫如云来得更浓,但是,他却不会如莫如云那般的冲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如何能让一切最合理、最有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所以,刚刚,他亦不惜为血罂粟和邪冥两人说话,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与血罂粟有着很深的交情,更多的,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将有一丝可能让风清水渡过情劫。
情云与子夜相视一眼,也上前一步,与他一起扶着行千里向寝殿里走去,刚才去留邪冥,并不是因为他突然变得深明大义了,而是,文启言告诉了他,在那本古籍上所看到的,有可能帮风清水渡过情劫的法子,他虽然性子好勇斗狠,但是,却也是有耐心的很,他不介意,等风清水醒来了之后,或者,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之后,在找两人动手,反正,他的时间很多,此生,除了与她相伴和修习武技之外,就再也没了别的非做不可的事。
锦榻之上,风清水仰面躺着,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毯子,一如她此时的脸色一般。
身上的外袍已经被褪了下来,丢在地上,虽然,被团做了一团,却依然能隐隐的看到其中的赤金色血迹,一只手上,被缠了薄薄的棉布,点点血丝透过棉布,那点点赤红,扎得血罂粟双眼刺痛,都是因为他,她才做出这般伤害自己的事情,都怪他!
屋子里,除了风清水,剩下的八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或站、或跪在了床便。
血罂粟和邪冥是跪着的,每人握住风清水的一只手,另外六人,是站着的,站在床尾,安静的看着风清水,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日日光阴过去,转眼,已是风清水陷入情劫的第五天,也就是,有希望让她醒来的最后一天。
两日前,血罂粟诞下了一个公主,许是他连日来的情绪起落过大和不眠不休所造成的疲惫过巨,未能提供给灵种足够的养料,灵种投身到妖莲卵中之时,竟是没有显出完整人形,这意味着,这个孩子出生之时,将有可能先天不足。
但是,在此时这样的一个时候,这种小事,已经完全的引不起众人的在意了,先天不足,也是王族,便是不幸有什么残缺,亦不会少了人服侍,而风清水,就不一样了!
若是渡不过情劫,那么,众人,就不得不与她阴阳两隔,不,甚至连阴阳两隔都不能!因为,一旦情劫渡不过,她便会神魂俱灭,他们,即便是求死,亦不可能与她再有任何的相逢可能!
诞下子嗣之后,血罂粟伤了元气,加之这几日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莹润的皮肤,亦有些变得粗糙了起来,不曾修剪过的胡子,在下巴上密布了一小圈,泛着青色的胡茬,颓废之色尽显。
因为风清水突然陷入了情劫,并没有来得及安排信得过的人哺喂血罂粟诞下的孩子,而血罂粟亦是状况不佳,没有能力照顾,于是,这个照料血罂粟诞下的小公主的事,便落到了邪冥的手上,此时,他正抱着那枚妖莲卵坐在床侧的地上,沉沉的睡着,衣襟半敞,比之血罂粟此时的样子,好不了多少。
整个寝殿之中,只有莫如云、行千里和血罂粟三人还醒着,各自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风清水的脸不放。
血罂粟已经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嗓子都肿了起来,说出得话,已经是完全都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了,但是,他还是在不停不歇的说着,只希望下一句,便能把风清水唤醒过来。
莫如云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几日前的戾气,相反,是一片平和,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处事不惊的大祭司,并非是他原谅了两人了,而是,他已经想通了,如果,风清水不幸渡不过情劫,神魂俱灭,他便让人打一口寒玉的棺材,把她的尸身存放在里面,等他为她完成了一切的愿望,就自毁神魂,与她同眠于地下,她说过的,生同寝,死同穴,他,愿意为她完成所有的愿望,也包括,这一个。
行千里斜倚在床柱上,平生第一次这么安静的盯着风清水看,她的美,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却是有着一种让他忍不住沉迷瞩目的气质,即便是睡着,也同样的让他舍不得移开半寸目光,她的灵动,她的聪敏,她的机智,她的好,她的坏,她的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让他难以自拔的想念。
“粟,你的声音,已经完全都听不出来正常时的样子了。”突然,行千里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到了血罂粟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不如,吹一首曲子吧,你曾经吹给她听过的曲子,有么?”
“有。”血罂粟点了点头,声音难听至极,五天了,不眠不休的说话,任凭是谁,也不可能还是正常的。
血罂粟沉吟了片刻,伸手拿起了被他放在身侧的墨绿色长笛,凑到了干裂的唇边,吹奏了起来,正是他曾跟风清水一起在尊妖殿种植罂粟花时,吹给她听过的那首《长相思》!
曲声悠扬动人,如泣如诉,带着吹曲人的相思和期望,飘入了风清水的耳中。
突然,风清水的手指动了动,引得行千里和莫如云同时瞪大了眼睛,猛的扑到了床边,盯紧了她的手。
血罂粟也看到了风清水的手指动了,眼泪忍不住溢满了眼眶,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听到了!听到了!她有反应了!她,在告诉他,她听到了!
这般想着,血罂粟便继续吹奏了起来,他要告诉她,他在,在等她,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