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人间折子戏(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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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情人劫

一百封情书写给你,你是我的情人,我是你的劫。

——题记

情人节要送花。

陆昀下了班后就直奔花店,他在这里预定了一束玫瑰花盒,准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送给他钟意的姑娘。

陆昀钟意的姑娘名叫谢芳菲,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却素未谋面。他们在网络上认识,聊得投机,便成了好友。陆昀是个记者,亦是某个贴吧的吧主,常发时评,每每谢芳菲的点评都一阵见血,最合陆昀的心意,这让他觉得,谢芳菲是懂他的那个人,所以他亲切地称呼谢芳菲为soul mate。

一男一女相遇,过程大抵如此,或是话不投机,转身形同陌路,或是一拍即合,交心再交身。陆昀庆幸和谢芳菲的关系属于后者,每当午夜来临,他们的聊天记录在屏幕上滚动时,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浓浓的荷尔蒙的味道,让陆昀陶醉。时间久了,陆昀觉得和谢芳菲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朋友”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太不满足。

陆昀开始给谢芳菲写情书,他的文采好,写出来的情书热情洋溢,令人脸红心跳,他自觉很满意,等着谢芳菲的反应,可出人意料的,谢芳菲消失了。

从陆昀发出第一封情书开始,谢芳菲就彻底从网络中缄默了,她二十四小时在线的QQ头像变成灰色,再没有出现过。陆昀没有死心,一封又一封情书发出去,光明正大贴在论坛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soul mate名叫谢芳菲,他在等她出现。

陆昀是这样想的,没有姑娘不喜欢浪漫,谢芳菲不过是在考验他,陆昀十分笃定,虽然谢芳菲现在消失在网络里,可她一定每天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查看陆昀写过的每一封情书,偷偷窃喜,等到时机成熟,谢芳菲一定会出现,然后答应陆昀的告白。

陆昀的预感一向很准,这次却出了偏颇,整整三个月,情书写了一百封,谢芳菲始终没有出现,他和谢芳菲的缘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断了。陆昀很郁闷,一个人去酒吧喝闷酒,看到周围男男女女周身萦绕着暧昧的气息,心里便更加难过,喝得烂醉如泥,倒在路边大吐特吐。

谢芳菲的消息提示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在陆昀吐完后刚好清醒的那一刻,叮咚一声,像在他心上轻轻瘙了痒。有时人就是这么奇妙的动物,心有灵犀时,连短消息都有化学反应,你听着那一声提示,就知道,是要等的那个人来了。

陆昀站在夜风微凉的街角打开消息,是谢芳菲发来的邮件,闪烁的霓虹下,手机屏幕里的文字也变得微醺,那是谢芳菲写给他的一封情书。素来保持缄默的谢芳菲,给陆昀写了一封情书。

不同于陆昀的火热,谢芳菲写的情书冷静且克制,可一字一句念出来,心里有一块地方就像被融化了。谢芳菲约陆昀出来见面,就在不久之后的七夕情人节。

所以,激动不已的陆昀特意在这一天提前预定了玫瑰花盒,女人都喜欢男人送花,陆昀觉得谢芳菲应该也不例外。

谢芳菲和陆昀约在酒吧见面,陆昀向谢芳菲索要照片,谢芳菲只是发来一张笑脸:不用,我能认出你。陆昀就又有些激动了,他们素未谋面,谢芳菲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这足以说明陆昀对于谢芳菲而言,弥足轻重。

陆昀抱着硕大的玫瑰花盒走入酒吧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集中而来,有男人吹起口哨来,酒吧里的音乐瞬间变得充满激情,一切都因爱而生,爱是这世间最让人热情洋溢的东西。

陆昀寻了个灯光最暗的角落坐下,忐忑望着周围。不停有单身女人来找他搭讪,毕竟一个捧着玫瑰花的男人看起来很有魅力,而且陆昀本就是个让女人一眼看去就着迷的男人。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午夜十二点,酒吧里才刚迎来小高潮,音乐开始变得舒缓,陆昀却有些焦躁,谢芳菲还是没有出现,难不成是要放他鸽子?

十二点五分,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裙的女人端着两杯酒坐在了他的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他:“这玫瑰是送我的吗?”

陆昀扭头,看见女人披在身上的长发,有淡淡的香水味。

“你是……”

“我说了,我能认出你。”

“芳菲!”陆昀欣喜若狂,接过了酒杯:“我以为……”

“以为我不会来?”谢芳菲喝了一口酒:“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不会爽约。”

谢芳菲轻轻抽出一枝玫瑰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道:“你写的情书我都看了,很感人,却不足以打动我。”

陆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你……”

谢芳菲笑了:“你是想说我也给你写了情书,就该对你有意,对吗?”

“难道不是这样么?”

谢芳菲没回答,转口问:“你很喜欢我?”

“那是当然!”陆昀答。

“那来追我吧!”谢芳菲站起了身:“追到了,我便是你的。”

谢芳菲拿着那枝玫瑰往吧台走去,陆昀还来不及叫住他,酒吧的灯忽然间全熄了,人群发生一连串惊呼,陆昀听见酒杯纷纷落地的声音,清脆,也生生击碎了暧昧。

黑灯瞎火,该到哪里去寻谢芳菲,这是个难题。

陆昀正惆怅着,却忽然问道了一股香水味儿,正是谢芳菲身上的味道,来自于他的左前方。此时酒吧里纷纷起了亮光,是人们拿出手机互相照亮。陆昀在微弱的光芒中一路寻去,听见酒吧的门开了又阖,空气里的香水味消散了。

陆昀拨开层层人群追出去,午夜的大街空旷静谧,霓虹灯依旧闪烁,照出一个不夜的城。城中有高跟鞋的声音轻轻回响,谢芳菲窈窕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手里捏着那枝玫瑰,优雅前行。

陆昀快步追过去,谢芳菲却总在他不远处,不算长的距离,就这么保持着,近不了一分,亦远不了一分,却让陆昀觉得遥不可及。

怪事!陆昀心里咒骂着,脚步不由加快,谢芳菲却依旧慢悠悠走着,哼着轻快歌曲:“你给多少个女人送过玫瑰?”

陆昀的回答斩钉截铁:“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第一个啊!”谢芳菲笑了,忽然停下了脚步:“记不记得这个路口?”

陆昀环顾四周,这地方离酒吧不远,他常来,自然记得。看到他迷茫的目光,女人忽然张开双手邀请:“怎么,你不是说要追我么?”

陆昀欣喜若狂,狂奔过去将女人抱住,她身上的香水味浅淡,闻着让人有淡淡的睡意。女人趴在他耳边轻轻道:“记不记得今年二月的情人节,你加班后去酒吧,路过这里,有个女人蹲在那间打烊了的首饰店外面哭,然后你送了那个女人一枝玫瑰?”

她说的事情倒是有些印象,陆昀仔细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那女人的面容,因为她的头发太长,遮住了脸,又始终不肯抬头。陆昀那时只是出于好心,看那女人的模样,像是情人节被甩,太可怜,所以陆昀送了她一枝玫瑰,告诉她:你是个好姑娘,总会遇到适合你的男人。

这不过是件小事,陆昀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被谢芳菲重新提起,他愣了愣,忽然惊叫:“你该不会是……”

就在这时,远处的酒吧里忽然涌出人潮,应是照明系统一时半会修不好,所以大家悻悻离开,寻找下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酒精的作用让他们极度兴奋,在街上叫喊,谢芳菲又开口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被人声淹没,陆昀没有听到:“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见!”

然而,谢芳菲只是笑笑,从陆昀的怀抱里挣脱,转身继续走着:“来追我吧,追上了,我便做你的女朋友。”

有喝醉酒的男人忽然朝陆昀身上撞来,陆昀咒骂了几句,再回头时,谢芳菲的身影竟然不见了,空气里只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浅淡,易散。

“芳菲!”陆昀叫喊着,询问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人,她刚才还在跟我说话的!”

人们都笑他:“喝醉了吧?你一个人站在这儿自言自语,想女人想疯了?”

“怎么可能!她刚才明明在……”陆昀话说到一半愣住,想起谢芳菲刚才轻声在耳边说过的话,此时却异常清晰:“你进了酒吧,我拿着那枝玫瑰,觉得自己遇见了你口中的那个适合我的男人,我去追你,然后,我听见了刹车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飞的感觉……”

那个晚上,谢芳菲飞起来,看见霓虹灯下的色彩,暧昧流淌,而在她落地的那一刻,流出似玫瑰一样鲜红的液体来。那之后,她便终日游荡在这个街口,看陆昀在附近的酒吧进进出出,终于忍不住,在网络上对他说了第一句话,那是来自一个游魂的声音。

陆昀愣住,方才从酒吧涌出的人潮渐渐远离,只剩他一人站在街口,仍是情人节时他所站的位置,当时,那里蜷缩着一个女人,正在哭泣,他走上前,递给了她一枝玫瑰花。原来,三百封情书,写不出他们断线的缘分,她是他的情人,而他,是她的劫。

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