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手握上百艘游艇,住在背山靠海的复式阁楼里,每天开着皮卡去上班,周末时随心情再换他的福特车开。他总是能在在自娱自乐间找到一个平衡,这个海边小镇污染极少,光脚从码头走到镇里的小酒吧只要十分钟。许多人劳累奔波、究其一生不过是想在壮年时尽可能的光鲜地活在自己小小的交际圈里,待到退休、年老,便只想尽可能的多活些时日,拉着老伴儿找个有阳光有海滩的地方休闲养老。“若是我现在已经六十岁,大概算是最完美的状态了吧。”他总是略带叹息地打趣自己在别人眼中无比自由的生活状态。可惜,人生本就和“完美”二字背道而驰。
他是一名保安,游艇码头的保安,关于这些船的故事,他总是滔滔不绝。每次路过,他毫无意外地都会在码头入口处多停留几分钟,手指着巨大的广告牌向我介绍,指尖从一艘一艘的船上划过,好似在指点着他未来的海上舰队,眼睛带着热切而真诚的目光,似乎能从紧盯的视线里将那艘游艇的照片烧出一个洞来,午后刺眼的阳光炙烤着他的面容,散发着“咝咝”的热气。他的日常作息因为这份在码头巡逻的工作变得黑白颠倒,可惜如此辛劳的工作却未必有着相应的回报,他只得兼职做这个小区的维修管理员,而这个只有三张床垫和一套电视的阁楼也是这个工作附带的福利,好在,这样他就省了一笔租金。
“我现在是一身轻啊!”他自嘲地笑笑,露出两排常年浸渍的泛黄的牙齿,他似乎注意到了我打量的目光,却也不在意,反而大方地朝我咧开了嘴角。“这两辆车倒是我的,只是我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估计它们……也留不下了。”
男人似乎对交通工具都会有些执念,那种能让人体会荷尔蒙膨胀、腺上激素发达的速度和快感,让他们对这些交通工具欲罢不能,比如跑车、比如游艇。B也不例外,他曾经的积蓄似乎也都耗费在这两辆车上了,如今说辞掉就辞掉,看来他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开这座小城了。哪怕这里是人们称作天堂的海岛、哪怕这里有白如雪的沙滩和湛蓝的海水。
游艇码头一到太阳落山总是人声鼎沸,归航上岸的、离岸看夕阳的,更有准备晚上在船上开派对的,时不时还能看到从镇上拎着各种食材红酒的家庭在码头准备上船,他们是长期住在船上的。这些人都认得B,点点头打招呼又或默然忽视,总之他站在那里,看着码头从黎明的寂静升到白天的炙热,再到晚上的喧嚣,最终归于平静,一切的风景对他来说似乎都是静止的,连傍晚的彩霞也是。我感叹它美得屏息、他却觉得这风景寂寞的让人窒息。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码头上踱步。
“我今天走了有十三公里。”
我愣了一愣,有些没听清楚,“什么?”
“呵呵,没什么,我说我今天值班已经走了十三公里了。”说罢,他指了指码头一列列木头甲板,他的工作便是每天不间断地在这甲板上巡逻,白天握着水瓶,晚上握着手电筒。
“哦。”我不擅长和陌生人闲聊,虽不讨厌这样的对话,却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你这是要去坐灰狗巴士?”他指了指放在我脚边十五公斤重的背包,恩……准确来说,是倒在码头的木板上。
“不是,是刚下车,”我解释道。
料想他是已经对这来来往往的背包客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奇怪为何我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背着行囊,一下车便来这游艇码头坐着。
“这里太阳落山就要锁大门了,如果不是船主,你没有感应卡是不允许进入的。”要赶人了么?还真的是尽责的码头保安呦!我在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再多言,倒也没有进一步要真的“扫地出门”的意思。
难道我今天捡了个大便宜,可以在这里等到天亮?这般想着心底便有着一丝希望和窃喜。灰狗巴士到达这个小镇已经接近傍晚,而我预定的出航一天游却是明早七点半,不是不能订个青年旅社凑合一宿,但心里就是有一丝的不甘愿。所以熬到临出发前最后一刻上网查询,果然,在这繁忙的毕业季,这个小岛的所有住宿几乎都被预定满了,我又如何能在出发的当天订到价格合适又方便的旅社呢?条件如此,倒也是帮我省了自我折磨的过程,心甘情愿地打算在码头凑合一宿。心想着明天睁眼出海就好了,出海就好了……
“你的船是哪个?”他冷不丁的突然开口,让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船?”
“我是说你要出海的船的名字,”见我有些茫然,他又补充道,“难道你的预定手册上没有写船的名字吗?你怎么报到?”
“哦哦,有的,”我恍然大悟,掏出贴身的小腰包里的手机查看信息,“Camira,我订的是Camira。”
“真是个美人,瞧!那头倒数第三艘的淡紫色的游艇,就是!”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一艘颜色鲜艳的紫色游艇,刚刚来到码头便瞄到了这艘颜色特别的船,身处以白色为主打的游艇世界,这艘船就像个另类,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走吧,幸运的姑娘,我也要下班了。”他甩了甩手上的一串钥匙,表示着他需要做的工作,果然,我就知道我并没有他口中描述的那么“幸运”。
“要去哪里呢?”我心里想着,却不自觉从嘴边溜了出去,B彼时就站在我左手边不远的地方,面色上看似未曾留意过我的尴尬和不情愿,但仔细回忆那时他的眼神,才发觉他早已对我的处境看在眼里,洞察甚微。
“想不想吃这里最好吃的汉堡?”他那眉眼笑得没心没肺,像挂在博物馆里的现代艺术画一样,色彩艳丽且丑陋的如同恶魔塑像,偏偏能让人就这样放松下来,生出一丝对艺术的欣赏之情,心房随即放下戒备。
B一周大概“正常”进食一餐左右,其余时间大部分都是靠空气和可乐生存,冰箱里永远有大包大包的巧克力,牛奶口味的、榛果口味的、还有他最爱的焦糖夹心,有时再不济也还有TimTam充充数。
“那这一顿汉堡岂不是你这周超额的食物了!”我望着他盘子里还剩下一半还多的汉堡和薯条,在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最后两口汉堡:夹着这边最特色的袋鼠肉汉堡排,干瘦而缺少调味,若不是巨大无比,真不知道这家店何以号称之“最”。穷人不可以这么挑嘴,我用剩下的一口汉堡面包蹭了蹭盘子里剩下的美乃滋,更何况这顿还是“天上掉汉堡”的免费晚餐!
“所以我才吃了一半……呃!”夹杂着他一声巨大的饱嗝,“不好意思……”他道歉却毫不掩饰,紧接着又一个响嗝儿打起。
“你不正常饮食才会有这种胃病的,打嗝也是因为进食你的肠胃不消化。”我撇了撇嘴,难怪瘦得跟吸毒了似的!第一眼望见他时我毫无意外地将他归为了“瘾君子”一类,却未曾想到他不吸烟、不喝酒,偏偏嗜甜,是标准的“可乐上瘾者”。想来十个人,九个都会有着无伤大雅的“怪癖”,独独剩下的一个——要不靠着这点儿特别的执念成了个人物,要不就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通常这种失败还伴随着长期无法根治的愚蠢固执。
“我知道。”
我没接话,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已经超过了一个陌生人的对话,我在心底小小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唠叨本质。
“这个世界没有比可乐和巧克力更让人幸福的东西了,如果这么幸福,干嘛不尽情享受。”他说完,又仰着后背夸张地靠在木头椅子上,抿嘴嘬了一口透明杯子里的可乐。原本漂浮在表明的冰块儿却因为骤减的浮力而落在了杯底,冻得又结实又有体积的几块则置在了当中,看着那棕褐色的液体在缝隙间渗着,也不知道是冰块儿镇着这可乐,还是这点儿液体在寒冷的缝隙中试图通过融化对方来增加自己的一点分量,殊不知这稀释了的口感却是再也无法入口了,淡如水的可乐,不是B要的那种“幸福”饮料。他低头,又浅浅地嘬了一口,似乎是要再确认这口感是否真的如此差劲,神情透着一丝不舍,但显然实在是不太可口,也只得作罢。
“再来一杯?”
“不了,快撑死了。”我挑了挑剩在盘底的僵冷又油腻的薯条,这个小镇的食物带着这个国家最具特色的饮食文化——量大。好不好吃且两说,但绝对不会吃不饱,我向来胃口大,舍不得浪费食物却舍得损伤自己的肠胃,就这样在这方水土生生地揣胖了好几公斤,还落下了胃胀气的毛病。
我曾不止一次地感叹他能近乎奇迹般地生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后来相互慢慢熟悉了,想着上帝既创造了我这种吃起来不要命的馋嘴丫头,也必然会有这种像B这样的人去弥补食物链条上的缺憾,就此释然。
“我的家庭来自意大利,你永远无法想象意大利人吃起来是什么样子,嘈杂的大家庭、堆满了食物的桌子,所有的聚会都是吃、吃、吃,好像我们见面最重要的就是在吃而已。”他的面容写满了厌倦与不屑,这难道就是他选择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的原因吗?“看着他们吃东西的嘴脸,我就想吐。”他直白地近乎残酷。
我脑后勺的一丝神经“突突”地跳起来,B的表情没能刺痛我的眼,却生生地撕扯开了我的记忆:离开家前最后的一次家庭聚会,口味偏咸的京菜杂七杂八地摆了一桌,亲人们对吃侃侃而谈,时不时还穿插着对于这家餐厅食物、服务、装修的点评,一个个都好似在专心地找寻可以扯上注意力的话头。桌上举杯的是最熟悉的亲人,却找不到除了美食以外的话题去分享,还是因为能分享的都已经分享在微信的朋友圈上了?聊多了是心累、聊少了是面子累,两个小时的家庭聚餐却比不上微信上一来一往的对话,早知如此又何必人脸对人脸、相看两尴尬呢,不如去回复那些时时更新在朋友圈上的照片和状态来的亲切和快捷。
“噗嗤!”
“怎么?想起什么那么好笑?”B有些诧异地盯着我在走神儿途中失笑的脸。
“只是想起之前在Youtube上看到过一个搞笑视频,对比中国人和意大利人的各种相同点。”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视频了,我却突然想起那时对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旁白狂笑不止的自己。中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英国人,哪个国家的人没几个吃货,哪个国家又没有几个只喝可乐、只嚼巧克力的“狂人”呢?从小我便是家里那个懦弱、胆怯的,总是不断被身边的人和他们嘴里吐出的言语刺激到,学不会更好的方法去处理这些问题,本能的模仿便是去用刺激别人的方法保护自己。这么多年的打磨,似乎没有将我这些棱角磨去,反而变得越发细小、尖锐。人性之根深蒂固,放诸四海而皆准,实在是让我不由得惊叹、或惊笑。讽刺别的民族的劣根性,何其不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用?
B从请我吃汉堡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安好心!
“你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你又成不了律师,为了赚钱,有比律师更好的职业、还不需要以伤害弱势群体为代价。”早知道就不透露我的学业,唉。
“你们中国人来这里,付了那么昂贵的学费、投了那么多钱办公司,不就是为了移民?我却对这个国家厌烦透了!”早知道就不抱怨我这留学生的酸甜苦辣了,唉。
“你现在这样,还不如把下学期的学费用来旅行,够你绕着这个国家跑几圈了,听我的,虽然你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在这种无意义的学习里。”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为了一顿免费的汉堡,既要耗费精力从旅行的固定话题聊起,还要附带着被陌生人洗脑。B就是那种网络所谓的“坑”啊!一跳进去,才发现已是满身土灰,连抖的心情也没了。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B是个愤青,我就不应该装乖乖女,纯粹是想用精神折磨把我荼毒致死啊!坏心眼儿的小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不去读大学,而是做我想做的摄影,现在的大学教育只会禁锢你的思想、让你将大把的金钱投入到对未来工作毫无益处的地方,社交、恋爱、读书,这些你不需要去大学也可以有。”他说的相当平静,声音却慷锵有力,眼神里的执拗让我不忍用我一贯的辩解去狡辩。他说的,貌似也挺有道理的,不是么?
可惜,现实里,他三十二岁,单身,离开家人、离开朋友,守着他那一整个小手提箱的摄影器材,做着一个小码头的保安。在这个依然将文凭看做必要条件的社会里,大学除了提供文凭这张纸,还提供了一个浓缩世间百态的试管:你可以选择从中滴几滴,分解你身体里部分叛逆的因子,也可以选择全部滴入,赌博一般等待着或一鸣惊人的强烈反应、或全部融合的中和反应,至多,一场四年的试验下来,即便成不了什么奇葩,做一个拿着大学文凭的庸人也算不得有损失。
“你要不要洗热水澡?”他突然蹦出这样一句,眼睛也不挪开,直接对上了我因惊讶而抬起的目光,我几乎可以确定他略带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没想跟你发生关系!”他这样没头没脑地突然转变话题,吃饱喝足的我本就思维缓慢,更别提这半个小时的思想冲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几个字儿脱口而出,连个缓冲都没有。
说完我就后悔了,悔得一瞬间我都不忍抬头看他那两撇小胡子。他似乎也吃了一惊,愣在了当场,过了几秒,彼此都有了点消化的过程,他爆出一阵狂笑。
“码头有提供给客人们上岸冲澡的洗澡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你我的员工卡……”瞧我这点儿出息,才抱怨过一路上灰狗巴士的颠簸,就这样糟蹋了B的一番好意,我深深地自责了自己一秒钟,紧接着下一秒他便接口道:“当然,我也很高兴的知道原来我们都有此共识。”
果然,他没带着“好心”来,誓不把我噎死不罢休啊。
B的三张床垫最后被我和几个船上结识的驴友们所占领。从游艇下来之后,因为没有及时在出发之前买到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车票,我只能在这个小镇多逗留两天,想着如果幸运的话找到免费搭车也不错。碰巧在出海的过程里认识了船上一对德国年轻人,两人甜甜蜜蜜地把这趟游艇之行当成了度蜜月一般。巧的是一船三十多人,竟然对儿对儿是情侣,作为唯一一个落单的人,我也免费充当起了他们的摄影师,尽职尽责的为他们记录那白沙天堂和所有关于爱情的美好。
“难道你不知道这里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有很多人来这里度蜜月吗?”B在听得我心酸的感叹后没想安慰几句,反而一脸奇怪地问我。
好在作为第一个迎接我顺利归航的人,我承认,看到B的身影出现在码头上的时候,内心的确生出些感动和踏实。起码在这一刻,我不必担心会露宿街头、不必担心没有人和我贫嘴巴舌地聊天,再不如意的生活,我还可以走进空无一物的厨房,打开冰箱,对着满满的可乐微笑,剥开一块巧克力,永远是满嘴的甜,似乎能齁到心眼儿里。旅行就是不一样,风景、美食、偶遇,连人似乎都变了个性子,如此轻易地将旅行之前和之后的世界掩盖。我那躁动不安的情绪似乎也被这连绵不断的海浪所安抚。
就好比一只刺猬,作为野生动物,我见过它会静悄悄地趴在马路边,哪怕人们再怎样好奇地停车、新鲜地拍照,甚至调皮的孩子去触摸它,它也不会挪动半分,我甚至怀疑若是此时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将它的躯体碾碎压扁,怕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作为宠物,记得小时候,我会抱着邻居家小妹的小刺猬,挠它的肚皮,它会像小婴孩一样抖抖四肢,舒服的不得了,其状态也是憨态可掬。我那短暂的童年回忆写满了对它的依恋和热爱。同样一纵即逝的生命,我望见他们这般矛盾而小心翼翼地活着,便充满了同情,继而将这种同情转嫁为自怜。难怪德国诺贝尔******得主施韦泽曾说:无论如何,你看到的总是你自己,死在路上的甲虫,它是像你一样为了生存而奋斗的生命,像你一样喜欢太阳、像你一样懂的害怕和痛苦,现在它却变成了腐烂的肌体,就像你今后也会如此。我曾经这般惶恐于自己的无能和世界的不公平,这般期待有人能温柔的抚摸我的肚皮、挠挠痒。就连这一个多月一人独自流浪的过程,起初的新鲜刺激早已被旅途的疲惫和寂寞感所冲淡。我很怕,怕自己的青春没有了见证、怕这时光一去不复返,而我又无能为力去改变。
作为半个当地原住民,除了提供我和这对德国背包客情侣的免费床垫,B还自愿充当了我们的导游。第一次坐上他的橘色车的时候,我心底还小小地犯了嘀咕,这车、这颜色,实在不搭他这个人啊!四个人,一辆车,一路寂静的行驶却让车里所有的人都放松地想要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这也算是跟我家这辆车做个告别仪式吧,省得它跟着我就有过一个乘客、兼驾驶员……怪寂寞的……”
离开这个小镇的那天,我又一次有机会荣幸地成为了这辆车的嘉宾,B下了早班,觉也没睡,只给我发了个信息说他会赶回来送我去车站,让我先别走。
我乖乖坐在那张没有床架、连床单也没有的床垫上,等着B回来送我。
过了没五分钟,我突然抬起屁股,转头就向楼下跑去,准确来讲,我是向不远的超市跑去。希望他们已经开门了!
早上十点整,我准时到达了车站,B从车里看着我将那十五公斤的背包费力地拖出后备箱,又似轻松地单肩扛着便向灰狗车走去。
“走了走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豪气地摆摆手,他也毫不扭捏,说了句保重便踩了油门倒车退了出去。虽认识不深,他有一点领悟的倒是相当深刻——我那矫情的性格,更何况,这样萍水相逢的旅行,实在经不起一次次太过煽情的离别和感慨,不是时间、地点的局限,而是我们的神经早已磨得过细,粗糙的外表只为掩盖那不堪一击的内心,若是稍微掀起一丝,便能看见猩猩红色点缀其中。最好的方式,便是将旅行的记忆停留在旅行的过程里。人虽是感性,却偏偏会有理智紧随其后,每每被一些人一些事所感动,下一秒便会谨小慎微地警告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对于旅行,我更是将其界限划分的分外清晰。两个月以后,我还是会面对找工作的大潮,努力拿着几千块的工资挤着北京的地铁上下班。我的冰箱仍会在发工资的第一天便填满,哪怕里面的牛奶是被下了毒的、蔬菜是被喷了药的、调料都是兑了化学药剂的。生活,除了******,还有维他命和蛋白质。
“希望有一天能收到你寄来的摄影画册,谢谢,for everything。”冰箱里的纸条上压着我在最后一刻奔到超市抢购的三大盒巧克力和一桶1.5升的可乐。
灰狗车已开出两个小时,我却突然接到B发来的一条信息:“下次要买就买比利时的巧克力,这个顶多是巧克力饼干。”字尾配着一个眨眼的笑容,我心底边骂着、边忍不住地想笑,是啊,哪怕只是巧克力和可乐,B也是很讲究口味的人呢。******的滋味,似乎尝过的人都会起了这种瘾。看过信息,我习惯性地删掉信息和发件人。从旅途的这一站漂到下一个目的地,似乎总能时不时想起B站在码头入口处掰着巧克力狂嚼的样子,那种猥琐的满足带着被******填充之后的专注,专注于享受那种瞬间的满足感。回忆总是不断在新的刺激中更新、累积,删除旧的、替换新的,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有些片段会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变成代码嵌在你的基因里,像******一样上瘾勾得你低下头来望望现在的自己。问自己:这样的生活,还不算完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