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把这些故事放进冰箱吧(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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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扑满(下篇)

4

乔开始坚持在放学的时候到跑道上跑步,宏偶尔也会参与,和他一起跑。乔总是跑四圈,这是他的极限。有一次乔跑完步后,往学校食堂走去,食堂附近的那些紫荆花开出艳丽的桃红色花朵,这时候才意识到春天已经到了。乔的心里很不好受,高考就在夏天吧,他留心那些漂亮的花,以前学校的紫荆花也没有这么艳丽。

那些花维持了好几天,乔每次走向食堂,有意靠近那棵树,桃红色的花朵落满地,有一次乔经过时看到班上的那对恋人站在树下,恋人使那棵树看上去变得更美丽,他会心一笑,觉得那棵树更属于恋人,就不再刻意接近那棵树了。

乔已经第三次没有交英语试卷了,组长走过来收试卷时,他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好像会被鄙视,其实是他感到非常心虚。成绩一败涂地,老师问他要不要换到前面的位置,乔说要和秀商量一下,当下没有答复老师。

就在乔烦恼着要不要换到前面去时,宏把纸条递给乔,起初乔还以为是写给自己的,就要打开的时候宏喝住乔,原来是写给秀。

何以宏会给秀纸条?乔在心里留下了个疑问,继续写作业,不一会儿秀又把纸条传了回去,宏又把纸条传了回来,几次来回之后纸条不再传递,最后纸条又传到秀的手中,不过她看完之后就不再回复,把那张纸放在课桌抽屉,要谈论的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了。

宏的样子看起来萎靡不振,深受打击,像是梦到了自己数学考零分似的。乔实在好奇宏写给秀的纸条,他猜想宏在给秀告白,下课后看见宏走出教室,他也跟了出去,询问缘故,果然宏和秀表白心意了。

“你怎么会喜欢秀?”

“她很好啊,为什么不喜欢。”

“平时看不出来你喜欢她,你几乎没和她说过话。”

“她本来话也不多,平时就坐在自己的课桌,也没什么机会交集。”

“要高考了,不要有负面想法噢。”乔冲他一笑,想让宏轻松些。

“她也说高考,说现在不想谈感情。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说出来轻松多了,被拒绝也很坦然。”

提到了换位置的事情,宏显得很惊讶,劝我说,当然不要换啦。

“你和秀不会尴尬吗?”

“当然不会尴尬,我们也没有什么。早知道你们要换位置,我就不告白了。如果是我我就不换到前面坐,前面挺无聊的。”

上课铃声随即响起,似乎下课的时间也变短了。

5

秀吃完后,便接着去看书,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察觉到母亲满足的笑容,母亲正在收拾桌椅。秀亮起台灯,隐约听到窗外有人在喊她,秀走向窗口,看到了宏站在夜灯之下,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并示意她下去。

秀犹豫了一下,心里倒是猜中了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一趟吧,她打开房门,看到母亲还在收拾,趁母亲走进厨房的时候,她蹑手蹑脚经过客厅,出去和宏见面。

“什么事?我不能出来太久。”

“我也不确定今天是不是你生日,买了礼物,想送给你。”

“谢谢,那我回去了。”秀接了礼物,倒是不想推辞,她预感自己迟早会收下他送的礼物,而她没有时间周旋。

宏呆呆地点点头,他其实想和秀说说话,什么话都行,没想到已经结束了。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秀离开之前又向宏道谢,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

“高考加油。”宏又补上一句对白,加油这种话还真是什么场合都用得上,他看着秀埋着头跑回家的样子,心里有个恶作剧的想法:要是她摔倒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跑上去。

她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形迹可疑的样子似乎被厨房里的母亲看见了,她回到房间后连忙把礼物放在床底下,坐在台灯下,不一会儿母亲就推开门进来,秀刚好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一划,竟然是不出水的笔,她只好看着书装出思考的样子,而不去用笔。

“你想什么时候切蛋糕?”

“晚点再切吧。”

“那现在要不要水果?”

“也好。”

“那你好好学习,妈洗完碗就拿水果给你。”

秀在母亲出去之后,去床底拿出那个礼物,这是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估计也是唯一一份,因为身边的好友大多上大学或外出工作了,像她一样复读的朋友,倒是没有。她拆开那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里面是一个猫咪扑满,猫咪的背面还贴了张便利贴,写了些宏的心里话和祝福。秀觉得挺感动的,猫咪很可爱,应该摆在显眼的地方……但一想到母亲会问它的来历,她只好考虑把它收在柜子里。

她又想起去年母亲偷看她日记的经历,觉得这份礼物迟早会被母亲发现,床底下也不安全,母亲打扫的时候就会发现。她看了看房间四周,竟像做贼心虚一样,不知道怎么处置那体积有些大,不怎么好藏起来的猫咪扑满。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最后她决定还是带去学校,放到课桌抽屉里,没想到放不下,心里想着要不还给宏?一看到他的脸,就不想给他打击,收到的礼物怎么可以退回去?她只好放在桌面上,课桌左右两侧有两个挂钩,她把水壶挂在其中一个挂钩上,也不怎么占位置。就当做在桌子上放了两个水壶的位置,班上的那对恋人,不是也在桌子上放了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

乔看到那个漂亮的猫咪扑满的时候禁不住赞叹了一声,事实上,每一个经过后门的同学都禁不住看上两眼,她拿出了一张便利贴,贴在猫咪的额头上,上面写着高考加油。

“看到那只猫咪就精神百倍。不过你打算把这贵重而易碎的东西放在教室吗?”乔说。

秀说没有关系。

“不怕被人偷走?”乔看了看门外,就算是偶然经过的人看到这个猫咪也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顺手牵羊,也是非常容易发生的事情。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偷吧。”秀的语气轻轻的,她从来就没想过会被人偷走,猫咪扑满有了安放的去处,又能天天看到它,她觉得挺高兴的。她看了看宏,又写了张纸条给宏,告诉她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不想宏有什么误会。

“看来你挺喜欢我的礼物,这样就好啦。”宏心满意足地如此写道。

6

每天傍晚放学,秀走了之后,乔就会把那个猫咪扑满带回宿舍,锁在置物柜里,第二天早早来到教室,又把那个猫咪扑满放回秀的桌子。

也许和每天严格规定的作息有关,乔从来没有出差错,乔早上总是比秀来得早,猫咪扑满放回桌子的时候,秀还没来,每次把猫咪扑满带回去时,都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大概靠墙的缘故,这一方面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做法虽然令不知情的人觉得鬼鬼祟祟,但是乔仅仅只是想帮秀保管那个猫咪猫扑。

他所做的也仅仅是保管,如果猫咪扑满真的失踪了,秀应该会很失望吧。

应该是从百日倒计时前几天开始的吧,秀开始往猫咪扑满里面塞纸条。

原本扑满是用来收藏硬币的,秀也觉得硬币投进去时的清脆声音非常好听,不过她暂时没心思往扑满里投硬币,但又觉得应该投进去一些东西,于是就撕了便利贴,写上一些鼓励自己的话,签上日期,投进扑满。不久之后就是百日倒计时,此时她已经形成了每天都往猫咪扑满投纸条的习惯,便坚持下去,并在每张纸上写下了倒数数字。

“你倒是有耐心,每天都写。”乔说。

“习惯了。而且很有趣。”

至于碰到不用上课的时间,秀就把扑满带回家,反正她一整天呆在家里,倒是不用担心母亲会看到那只扑满,星期一又把扑满带回教室,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乔看着秀每天虔诚地往猫咪扑满里投字条,度过着每一天,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每天下午都会安排一场考试,星期三是英语考试,乔开始厌倦那些考试,常常提前离开教室,那个星期三午睡的时候他又梦到了自己变老,梦里的他身边的人都变成了不说话的树,他独自一人穿行在森林里,显得很寂寞。当天傍晚,他又提前离开了教室,逃掉了英语考试。去食堂吃饭,食堂里的饭菜已经煮好,还没到学生吃饭的高潮期,他点了土豆焖鸡块,这里的土豆总是没有削皮,食堂里的灯还没到亮开的时间,左边的自然光从门和窗射进来,右边倒是有点暗。突然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暗处一个硕大的老鼠在垃圾桶里觅食,他只当没有看见。不一会儿食堂阿姨过去开灯,老鼠毫不慌张地躲在垃圾桶里,阿姨离开后,老鼠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顺着那个方向,他又看到了班上的那对情侣,他们都穿着便服,男生穿青色的衣服,女生穿红色的衣服,男生已经吃完,坐在一边等待,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冷漠,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仿佛不会爱上其他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秀手中的猫咪扑满,便迅速地回去洗澡,洗衣服,再回到教室,教室里还是热热闹闹,秀摆在桌子上的猫咪扑满也还在,上个星期三他也是这样匆匆赶回教室,如果猫咪扑满不见了,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疏忽,自己不应该不完成考试。

他尽量让自己能够参加每一次考试,每当他需要面对着是否逃避英语考试时,就意味着又过去七天,百日倒计时里,时间过得很快,他有时候翻阅着那厚厚的空白试卷,心里非常糟糕。

7

高考还是到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临近考试前几天放温书假,宏和乔,秀说着加油,教室里的氛围变得温馨,大家都在把东西收拾回家,秀也便把猫咪扑满带回家了。

考试的过程中不紧不慢,考完也班主任也不允许大家讨论考过的内容,避免影响接下来的考试情绪,所以乔的失落与害怕也并没有人知道。

考试结束之后,乔并没没有欣喜若狂,和四周的人短暂的交谈,最后在喧哗中离去,他去食堂吃了最后一餐饭,依旧点了土豆焖鸡块,土豆皮依旧没有削掉,他也已经习惯了。吃完饭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赶回宿舍,宿舍里没有其他人,他感到宿舍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就像是耳朵里塞着没有音量的mp3,他收拾可以带走的行李,便离开了。

他的心里还是难过的,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忘记这一切,忘记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

宏和秀后来念了大学,乔却失去了踪迹,乔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好想念乔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一次同学聚会中,秀对宏说。

“是啊,我也挺怀念他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

“你当时喜欢过我吧,记得没有。”秀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也改掉了害羞,安静的毛病。

“记得啊。现在还喜欢你呢。”宏开起玩笑。

“其实那时候乔也喜欢我。”

“他也和你表白?”

“他没有和我表白过。但是如果他和我表白估计我会接受。”

“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不会是感觉吧?”

“你那时候不是送给我一个扑满吗?不久之前,那个扑满落地碎了之后,我打开里面的纸条,里面都是那时候写的一些心情和鼓励语,我按着顺序排列着我写的那些纸条,真的是充满怀念啊,排着排着,便发现一张他写给我的纸条,他对我表白了,诉说着他的爱意,但又并不打算告诉我。我在那些纸条中继续寻找他写给我的内容,又发现了好几张,里面也写了一些他的困惑,他的挣扎,他那时候总是感到压抑,他那时候常常失眠……”秀不知不觉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