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把这些故事放进冰箱吧(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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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单车

1

上初中时,父亲给了我一个惊喜,买了一辆绿色单车给我。我很高兴,但如果这辆单车是红色的就更好了。那天我骑着单车在小镇四处溜达,响着清脆的铃声。路上遇到在戏耍的弟弟,他看见我的新单车,询问我单车的由来,我告诉他是父亲买给我的,他的眼睛里产生一种嫉妒而兴奋的眼光,又说他也想要骑骑看。

这是我珍贵的礼物,我死活不让他骑,他拖着我的后车尾央求我载他,我依旧不肯,他拖长声音喊我哥哥,又露出童稚单纯的眼珠子。我说,你得请我吃雪糕。他虽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我让他把钱先拿出来,他依依不舍的把他所有放在口袋里的零花钱交给了我。

我载着他在小镇上穿梭,夕阳西沉,天边的云彩像火烧一样,漂亮极了。我看着天边火红的云彩,幻想着一辆红色单车,要是有一辆红色单车该有多好。弟弟在我身后说好话,问我能不能让他骑一骑。我头也不回地说不行,并威胁他再说话就把他丢在路边,我可怜的弟弟小我三岁,这学期上小学四年级。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也不敢在我面前发脾气。

后来的几天里弟弟都企图要骑我的单车,我用配套的绿色锁头把单车锁起来不让他骑,他气得发抖,只有陪母亲去菜市场时才名正言顺地骑了几次。

而现在我已经上了初三,那辆绿色的单车陪了我两年多,刚买单车时的新鲜感早于冷却,我也早已不计较弟弟用我的单车。明年弟弟也要上初中,弟弟在两年前就吵着要买红色单车,父亲也答应了他。而我对于红色单车还是充满热情的,不过对于马上又要跨入高中的我,对于他新的单车,我的权限顶多是在他刚买的时候优先试骑,和他交换单车的事情,想都别想。

我带着这样的苦闷过着我余下的初三,有一天傍晚补完课,恰巧是我值日,那一天同桌请了病假,只有三个人搞卫生,平时我们都是猜拳输的人去倒垃圾,但是那天,另外两个值日的同学趁我不注意时背着书包逃走了,我一边朝着楼下的人骂脏话,一边把剩余的垃圾扫进垃圾桶里,两个垃圾桶满是垃圾,之所以要猜拳让一个人去倒垃圾,是因为倒完垃圾要把桶拿回教室。

我愤怒地来到了垃圾池,我甚至想把垃圾桶扔进垃圾池里一走了之,但转念想到书包留在教室,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一趟,只好乖乖倒垃圾。我不知道是哪个没有素质的人,老是往垃圾桶里吐痰,有几张纸和一些垃圾黏在桶底,让我觉得恶心。我把桶反面朝下扣在垃圾池上,用脚去敲,心情无比烦躁,突然我眼前一亮,垃圾堆里有一块硬币。

我的心情大为好转,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神仙给我的奖励,我开始不埋怨我那两个逃跑的同学,拿了书包锁上教室高高兴兴地回家。可当我来到单车棚时,却发现我的单车不见了。

我的目光在单车棚里寻找绿色单车的踪影,车棚里已经没有多少单车了,十分钟后我从车棚走了出来,又在车棚外面找了起来,五分钟后我放眼整个操场,十分钟后我又回到单车棚找了一遍。

“我的单车似乎真的不见。”我得出这个结论,但又不愿意相信。

也许是两个同学对我整蛊,他们先到了车棚,把我的单车藏了起来……这也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赶在我之前逃跑……

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着急,着急的话就上当了。我心平气和的走出校门,显得坦坦荡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等着他们突然冒出来宣告自己的整蛊失败,我像个傻瓜一样在校门心平气和了好一会儿,开始相信这是真的,我醒悟到回家的路上需要用到单车,就算是开玩笑,未免也太过分了,已经到了公布骗局的时刻啊,怎么还不出现?我看着四周,寻找有没有那两位同学窃笑的身影,难道我的单车真的不见了?

校门旁有一个电话亭,老实说我从来就没有用过电话亭,那个电话亭非常简陋,上面贴满了广告,但想到有机会用到电话亭,心里又冒出了不切实际的兴奋,我走了过去,把我那个捡到的硬币投了进去。

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证着我是个倒霉的人,那个电话亭是坏的。

就在我纠结于该怎么回家时,一个朋友骑着单车从我身旁经过,我叫他停下,问他能不能送我回家,他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回到家时已经准备吃饭,我对着屋子里的人提起这件事情,没有详细说整个过程,大家的反应和我一样,认为这是怎么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倒是弟弟的反应最激烈。

“单车怎么不见了?”他稚气的脸上满是没有心机的惊讶,我无法回答他,因为他说的话就是我的疑惑。

我总是听到一些倒霉的故事,听完哈哈大笑,那些故事总归是别人的事情,但当发生在我身上时,我竟然不相信,怀疑起真伪。我怎么可能会丢了一辆单车?想来想去都觉得奇怪,单车竟然不见了?竟然!竟然!

父亲倒是没有骂我,不过也别指望安慰我,他拿着遥控器看晚间新闻,脸上更是看不出他的态度,到底会怎么样呢?

吃完饭后弟弟过来问我详细的经过,我看着他那单纯的眼睛,问他要不要回去学校再找找看,因为我始终不相信我的单车失踪,还抱着一丝会找回单车的愿望。弟弟似乎也相信能找回单车,他答应我了。我们和邻居借了单车,就向学校出发了。

“我们一定会找到单车的!”弟弟载着我,弟弟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冒险的神情。

我们花了一个小时在校园里“冒险”,终于确定单车失踪了。

2

第二天父亲上班时顺便送我去上学,我和老师报告我单车失窃的事情,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昨天先行逃跑的同学愧疚不已,我始终没有和他们说我捡到一块钱的事情,他们请我吃热狗,觉得抱歉。我要了双份,认为理所当然。

第三天,父亲给我买了新的单车,还是没有预先通知我,不过这一次却是红色的单车。

我看着那辆崭新的单车,高兴不起来。心情有点复杂,虽然如愿以偿得到了红色单车,但是原本的绿色单车却莫名其妙地失踪,那辆绿色单车好歹陪伴了我很长的一段时光。弟弟依旧露出嫉妒而兴奋的神情,他问我能不能骑我的单车,我说没问题,他高兴地推着单车出去了。

我虽然骑着梦想中的红色单车去上学,但也没有特别高兴,虽然我已经确认单车不见了,但是我隐隐觉得绿色单车依旧在我的四周,就在我身边。

“无论如何,我总认得出自己的单车吧。”我对自己嘀咕,并开始留意学校的车棚,车棚的单车太多,我的行为就像大海捞针,不久就放弃了,在马路上骑单车的时候也常常注意绿色单车踪迹,我希望自己能认出自己的单车。

就这样过了几天,经过学校附近的修车铺时,我发现修车铺里摆放着我的绿色单车。我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并且在车座上找到了记号。那老板似乎察觉到我眼中异样的光芒,他问我是不是看中了那辆车。

“这单车是我的。”我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什么是你的!不要乱说。”

“这明明是我的单车。”

“这单车是别人卖给我的。”

“凭什么偷我的单车!”我理直气壮,要把它骑走,他用手护住单车。

“这真是你的单车?”他有点疑惑。

“当然。我还记得这个记号。”我指给他看。车灯上也有记号,我也指给他看。

“我已经花钱买下了单车,你想拿回车子,把我花的钱付给我就行了。”

我又和他争辩了一会,没有效果,错也不在他身上,是别人偷了我的单车二手转给他的。

“那你告诉我是谁卖给你的。”

“是谁卖给我的!我怎么知道!”他回去修他的单车,不想理会我。

“叔叔,求求你告诉我是谁卖给你的吧。”我哀求道。

“但我不认识他你能拿我怎么办?我记得他的脸,但是我怎么和你说他是谁呢?”

“那他是我们学校的吗?”我指指校徽问他。

“是。穿着校服的。但是我是不可能特地去你们学校认人的。除非他……”他止住说话,看着马路对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骑着红色单车的男生把车子停在商店门口。

“就是那个人吗?”

“是……你们商量好了再来要车子。吵架也好,打架也好,你们达成共识之后再来找我,我用原价把单车退回给你们。”

“好吧。”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走了过去,也进了商场,那辆停在商店门口的单车和我现在的单车一模一样,当然他的单车比较旧。不一会儿那个男生走了出来,他倒是没有留意我,而我却记住了他——就是长着这张脸的人偷了我的单车!

3

我打算不要那辆绿色单车了。

也许我是奇怪的生物,单车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一心想着找回单车,还有点奇怪的忧郁。而现在知道那辆单车的归宿之后,我又贪婪起这辆新的红色单车。

要回绿色单车,意味着我将失去红色单车。

反正已经知道单车的下落,不久之后它将属于别人。不要那辆单车也无所谓吧,我安慰着自己,但是那个偷我单车的人不能原谅,我要报仇!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打听到了他的资料。他叫做荣,和我一样初三级学生,单车失踪的那天下午他没有上课,可能就是在那时候下手的,他正在追一个女朋友,似乎碰到了困难,我想他需要钱哄她开心,这是动机。

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二的下午,我请了病假回家。我来到单车棚,找到了他的单车,我摸着他那把锁,想把它撬开,由于我没有撬锁经验,站在原地一点进展也没有,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我做着一些不经意的动作,等着他离去,大概过了五秒钟,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时我才醒悟到他在看着我。

我站在荣的单车旁不知如何是好,假装用钥匙打开,想骗过那个保安。就这样折腾了一分钟,我回头,那个保安还是看着我,并且朝我走了过来。

我连忙往我原来的放单车的地方走过去。那个保安朝我喊站住,他以为我想要逃跑。我淡定从容地来到自己的单车旁,那个保安已经跑到我的身边,他问我是不是偷单车。

“不是!当然不是!我前些天丢了单车,怎么可能去偷别人的单车。”

“那你在干什么?”这个尽责的保安问我。

“回家。”我打开了我那辆单车的锁。

“那你刚才怎么鬼鬼祟祟的?”

“认错单车了。”

“单车也会认错?”

“都是红色的。而且我……生病了。”我的额头边滑下一丝汗,单车棚倒是让人觉得闷热。

他似乎正在判断我有没有说谎,站在我面前不让我走,我不敢抬头,想着应付他的对白。

我拿出我的学生证递给他,理直气壮的说:“如果有单车不见的话就把我列为嫌疑犯吧,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脸,我刚刚丢了一辆单车,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他倒是没有去看我的学生证,在我面前离开了。我站在单车旁边紧张地捏着车把手,跨上单车,也离开了车棚,不一会儿我超过了那个保安,回头对他说再见,他笑着对我点头,我的愧疚就这样消失了,仿佛得到了原谅,竟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想我不必偷荣的单车,因为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而且要偷一件庞然大物并不容易,我没有经验也没有胆识。

三天之后的一节体育课,我又一次走进车棚,这一次我的动作非常迅速而隐蔽,我用圆规把他的单车前后两个轮胎都刺破了。

离开车棚回去操场和同学集合,一个朋友问我为什么去车棚?

“因为之前单车不见了,新买的单车有点担心,就过去看看了。”这次有备而来,我早已准备好借口。

“单车不会再丢了,没那么倒霉吧。”

“可是车子是新的啊,新的车子比较危险不是吗?”

他不再说什么。

老实说我把圆规刺进他的车子的时候,我感到有种做作的难过,我曾是个那么喜欢单车的人,而现在却为了莫须有的“复仇”,做着摧毁单车的事情。而且我也并没有特别泄恨,大概是我还没有看到荣难过的样子,我想让他沮丧,让他知道当时我丢了车子时的恍惚不真实的感受,我期待看到他遇到痛苦,希望他能闷闷不乐。

后来的体育课,我又拿圆规去刺他的单车。依旧没有碰到他难过的样子,我有些失望。第三次我又顺利把他的单车捅破,依旧没有人发现我的恶劣行径,倒是发现了他对着单车臭骂的样子。

我忍着没笑,心里很乐。从此放过了他的单车。

4

之前调查荣的身份时,我去了他的班级,他的班上也有我认识的几个朋友,进去他的班级,丝毫不成问题。我很喜欢去他的班级串班,他是我讨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去讨厌一个人,他偷了我的单车,我理所当然可以讨厌他,而且我们并不认识,他丝毫不知道我在讨厌他。

我像个鬼魂一样偶尔出现在他的班级,大多数是在中午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常常不在教室,有时候趁大家没注意,我就会去拿他课桌下的书。

有一次我在他的桌子下发现一本《麦田的守望者》,往后每一次搜他的东西,那本书都放在那里,好几次我从他的课桌下抽出那本书,看了前言之后,又放回去。

终于有一天我到了他的教室,确定没有人看到我之后,我把手潜在他的桌子下,把那本书拿走了。

我没有背书包,拿着那本书往教室走去时显得局促不安,途中碰到同班女同学,她看着我,似乎要对我打招呼,我连忙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并把那本书藏在背后,生怕她发现,经过她之后索性塞在裤子里,到了教室后我也不敢拿起来看,放进书包里,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整个下午守在座位上。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做贼心虚?当初荣偷我的单车时心情又如何呢?单车可比书大得多,他害怕吗?他偷我单车,我偷他的书,这不算过分吧。不对,我没有偷他的书,我看完就会还给他,我才不想偷他的东西。

第二天我找了荣班上的朋友聊天,我聊起我对我失去的单车的思念,他说我因祸得福,新的单车很漂亮。第三天我找了荣班上的另一个朋友聊天,我还是聊起我对我失去单车的思念,他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丝毫没有提起他班上有失窃事件的发生。

我原本是想:如果我提起我丢了的单车。对方就会说,我班上也有人丢了东西。

但却没有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总结的答案是:第一,朋友太迟钝。第二,荣不在意,不知道书不见了。毕竟那本书常常被他放在书桌下,也不带回家。

第四天我看完了那本书,我把书还给了他。还是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把书塞回去,这倒是无趣。整个过程,好像他的书从未丢失过。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绞尽脑汁想新的办法。

一个星期后,我来到教室,发现同桌的课桌底下放着一个信封。

蓝色的信封,封口贴住,写着同桌的名字。我觉得奇怪,不理解这里为什么会有信封。但我很快就醒悟到那可能是封情书。

同桌到了教室,我主动告诉他发现信封的事情,也许是我表现得值得信赖,他和我分享了那封信,当然是在他看完之后。那是封简单的交友信,我不在意那封信,但它确实给了我一些灵感。

回家之后,我买了信封和信纸,模拟着同桌那封信的语气写了一封信,不过不是交友,而是分手信,署名是荣的女友。总觉得他会很轻易察觉出那是封恶作剧,我又写了一封分手信,署名是荣。

那天中午,我跑了两个教室,一封信丢到荣的课桌下。另一封信送过去时放的地方倒不是课桌,因为他的女朋友的课桌在第三排,如果我走过去把信封丢进去时会被看到,所以我只把那封信丢教室门口,我想反正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同班的人捡到,总不会厚脸皮地占为己有吧,真有这种人的话,那就是她的班级上多了个败类,也恭喜她不会被我整到。

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5

我想,就算上当了,最后也会发现那是恶作剧吧。但是,这对小情侣似乎被我拆散了。

那天傍晚放学,我就跟着荣等着看好戏。

荣等她下课,她出来之后荣在解释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无辜,而女生有些不愿意听。这倒不是我想看的,我以为会看到他们彼此骂着对方,彼此误会对方,也许这个场面在他们发现信的那个下课十分钟就发生过了吧,精彩的地方我又错过,不免有些沮丧。

女生不怎么想理会男生,男生拼命做出解释,还拿出他收到的那封信。女生依旧不理会,离开,荣跟了上去,我也跟了上去,在他们身边保持距离。

荣没有直接去取单车,跟着女生走出学校大门,我一路跟在他们的身后。

女生一路上不闻不问,仿佛荣是透明,荣几次试图去牵她的手,都被她甩开。最后女生转过头来朝他大吼大叫,我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我有些愧疚,但不知道怎么办。

在一间便利商店门前,他们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又说起话来,我往前走,越来越靠近他们,这时候荣淬不及防的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许他并不是看我,但当时我很紧张,我没有理由停下脚步,只能往前走,经过他们的时候,我朝他们中间走了过去,他们的距离倒也不算亲近,保持了大概一米的距离说话,我走过去进了便利店,我不敢正视他,就像是个去便利店的人。

就在我经过荣和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听到了几句对话。

“那些信都是假的。”荣说。

“我知道。”

“那你干嘛不理我。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因为那封信刚好说出了我的心声,我想和你分手。”

“你说什么!”荣说话的时候,我正巧走过,他的手甩到我,我不敢正视他。

我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走到了买文具的那个角落,拿了原子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写了“单车”两个字,我买下那支原子笔,又看到了一副和我一模一样的圆规,心里冒出一丝愧疚。

结账离去时,荣和她的女朋友还是站在门口,我不想再听他们说话了,回去学校拿单车回家,经过他们时,又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不是也不喜欢他吗?”荣说。

“我和你分手不是因为喜欢他。”

“你是不是觉得他会伤害我?然后就……”

“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他迟早会伤害我们。我讨厌这种复杂的恋爱。”

我没想到事情竟会弄巧成拙,我发誓我再也不恨他偷我单车的事了。我带着愧疚的心情,不再像冤魂一样缠着荣,我想彻底在他的面前消失,最好找个大纸皮箱盖住自己。

没想到第二天我遇到了荣。

体育课的时候下起了一阵雨,大家纷纷往教室或者建筑物的地方跑,我躲到了小卖铺,小卖铺的旁边,就是我单车失踪那天用的废弃电话亭。

我看着眼前的雨,不大不小,但是不用雨伞一定会弄湿衣服,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跑去教室。雨中有一个人拿着雨伞,朝我这边走过来,最后他来到电话亭的旁边,收起伞后,那个人是荣。

他朝口袋里搜硬币,他没有穿校服裤,倒是穿了牛仔裤,大概是裤子太紧,又或者是他右手拿伞,他用左手掏右边口袋的硬币倒是花了些时间。

而这段时间就像是上天给我的考验似的,我的心七上八下,我已经不讨厌他了,甚至有一点点需要救赎的罪恶感,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他?哪怕是作为一个人类的友善也好啊?我原本也不是坏人啊!我知道那个电话亭是坏的,我要不要告诉他呢?

我的愧疚感令我好像少穿了一套衣服,只剩下一条内裤,要面对一个人,我需要勇气。

就在他要把硬币投进去的时候,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我朝他喊了一声:“那电话亭是坏的,去小卖铺打电话吧。”他看了我一眼,说了声谢谢。

他打完电话后要离开,问我是不是要回教学楼,我点头,他说顺道送我回去。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认识,但我觉得礼貌上我不该犹豫,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走了过去,连脸也出卖我,我竟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很眼熟,我好像见过你。”荣说。

“是吗?大概吧。”我想起我曾冤魂似地出现在他身边。

他和我交换了名字,我们问了班级,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理智上我让自己不要认识他,不要和他成为朋友,但我却表现得很友善,和他聊天还逗笑了他。

几天之后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告诉我他最近刚和女朋友分手了,是因为学校的一个霸王分别给他们寄了一份分手信,前不久还在他的单车上做手脚,他最近挺倒霉的,总觉得周围有人暗算,但他所做的一切都罪有应得,因为他卖了一辆单车。

“卖了一辆单车?自己的吗?”

“不是。是一个朋友让我帮他把单车拿去卖的。”

“噢……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卖?”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单车。”

我愧疚万分,但同时,内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复仇”的情绪,要不要问他那个朋友是谁?不过这次我想就算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对荣的愧疚,未来再报答吧。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荣出现在我家门口,他找我一起上学,他惊讶于我们的单车是相同的。

高中时我和荣上了同一所高中,他开始骑电动摩托车去上学,也顺道载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我把单车留给了弟弟,弟弟不像我那么虚荣,欣然接受。

而我和荣至今都是朋友,但是单车的事情我从来没对他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