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愿我途经你的落幕(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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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最怕不过评比

一个医生的成长过程必不可少的是各种考试,本以为工作后会少很多考试,殊不知工作后的考试接踵而至,小到每日的主任查房问答,每月的出科考试,大到每年的阶段考试,而最最大的全民考试便是医院的评比。三甲评审和三甲复评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流行的是大医院要进行JCI评比。

JCI全称为国际医疗卫生机构认证标准,是源自美国的当前全世界公认的医疗服务标准及世界卫生组织认可的认证模式,代表了医院服务和医院管理的最高水平。院长召开全体医师大会,一再强调,今年一定要通过JCI的评审,跻身国内屈指可数的几家通过JCI评审的医院行列。“到时候我们奖惩分明,真正评审的时候,谁立功了有奖励,谁犯错了必严惩!”院长激情澎湃地讲着。于是从评审前两个月开始,全院进入了备战状态。从上到下首先开始大扫除,该打蜡的打蜡该粉刷的粉刷,周末加班搞卫生;然后是整理病历,评审的重要部分便是抽查病历;还有就是回答评委各种可能提问的问题以及学会应付突发情况。人手一本小册子装满了医院的核心价值观,医院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十大目标是什么,倒背也得如流。男医生要穿衬衫皮鞋扎领带,女医生得淡妆正装上班,严禁牛仔裤运动鞋。医院配备了急救小组,经常会有全院警报“999”响起,代表着哪里有患者需要抢救,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是假的,关键是急救小组不管真假必须5分钟内赶到。偶尔上班路上会碰到洋娃娃躺在中央,那个叫安妮,表示心跳骤停的病人,不管是领导、医生、护士还是工人,只要是医院的员工都得迅速上前开展心肺复苏术进行抢救。大家虽然对于增加数倍的工作量有些怨气,但领导隔三差五就召开动员大会鼓舞士气,我们也明白了此次评比不同寻常,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抱怨没有用,也别求立功了,就只求不拖医院后腿,乖乖背好小册子。

那段日子我在手术室里轮转,意外总是层出不穷,路遇领导时候的临时提问,交班时刻的突然发卷子答题,打扫完的手术室因为不合格要重新打扫,以及最让我出糗的一次是碰到紧急排练着火时的应急预案。小册子上的指南是必须用床单将手术病人抬起,一起转移至消防通道。于是当排练的警报一响起,那时我刚好在送一个手术完麻醉还没有完全醒的病人去复苏室进行复苏,于是反应迅速地和身边两个同事将手术病人用床单抬起挪至消防通道口,结果发现,其他几组人马搬运的全是同事装扮的病人,他们更是震惊我们竟然单纯到用真的病人来进行演练……我们几个赶紧灰溜溜地又将病人给搬运了回去。

那天中午吃饭碰到了很久没见的贝咪mm,我们聊起了各自轮转科室评比期间的奇葩事情。比如她告诉我,本来在病房里叫病人我们习惯了叫几号几床,但是现在规定必须要有名有姓地喊病人,光记病人的名字就是很大的挑战。“这点真的很矛盾啊,你看还有规定是要保护病人隐私,叫他们床号不是更保护吗?再说了,我在超市里买东西,他们卖东西的售货员都是以产品互称的,经常不是听到这边在喊:‘护舒宝,你的货到了!’那边在喊:‘王老吉你过来一下。’怎么到医院就不能喊代号了?”

“那也没办法,规定是这样的。不过你还真别说,我一直对评这个很抵触,觉得都是形式化,装样子,只有男医生穿上衬衫打上领带真的很养眼外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但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我的看法。”贝咪mm开始说起前段时间全院闹的沸沸扬扬的那场跳楼事件。

原来那个病人是她组里的病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因为癔症性眼盲入院,就是在家里突然看不见,赶紧拉到医院来,可是住了两天就又突然恢复了视力。本来都要准备出院了,问题就出在刚入院时给她做了一系列常规的入院检查,包括HIV,梅毒,丙肝在内的几项检查,结果回报,该女子为梅毒阳性。

作为评审敏感时期,为了保护病人隐私,检查结果只告诉了病人。病人和家人如实说了,可没想到的是,病人的老公还没说什么,两个小姑子就大呼小叫,见到一个医生就拖着问有关梅毒的事情:“这个病肯定是她传给我们弟弟的,我们家人都很干净的,医生,你说她怎么会得的?”“我们过年的时候一家人住在一起的,共用马桶会传染吗?共用浴缸呢?她和我弟弟睡过的床单我们两个也睡过,是不是也被传染上了?”“这个病治的好吗?我儿子才上小学,得了的话会不会影响智力?”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就这几个问题问遍了几乎所有的医生,得到的答复基本都是一致的,梅毒是通过性传播为主,所以她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要歧视病人,正常接触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真的不放心就去抽血化验一下有没有得。可是她们既不去检查,也不放心,还是碰到医生就问,连贝咪mm这么耐心的人也被烦的看到她们就躲,后来除了查房大家很少会去看那个病人,主要是怕她的两个小姑子,也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周五就准备出院的她拖到了周一,家里人说要准备准备才出院,可是那种明显的嫌弃大家都能体会到,自从听说她是梅毒后,她的老公就再也没来过医院,周五两个小姑子也回去说是准备出院联系车辆接她回去,周日时就听说了病人跳楼的事情。

“原来她本来就有抑郁症,刚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症状,周六的值班医生看到她在走廊里反复走来走去,还用脸盆不停地泼水,很焦虑的样子,但医生也没多想,没想到周日清晨她就从5楼跳下去了,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吧。最神奇的是,这几天准备评审,刚好准备到预防患者跳楼这一项,楼下刚刚装好了一些遮挡棚,就是这些东西救了她一命,只是多发骨折,命竟然保住了。”贝咪mm庆幸地说。

听完后不禁感叹,其实很多人到现在还是对梅毒有很大的恐惧,以为梅毒就和艾滋病一样,其实梅毒完全可以治好,只是悲剧的是梅毒病人即使痊愈了,那个阳性的指标也会一直带着,但已经不会有传染的能力了。

后来,这件事情促进了领导在防止病人自杀的措施上下了血本,比如将所有的玻璃换成了最坚硬听说防撞破的那种玻璃,还将所有窗户打开的宽度设置到了5厘米,如果不能设置的窗户就全部钉死,楼下的遮挡棚修复的更加坚固了。结果可想而知,在历时半年的努力后,我们医院高分通过了这次评审,成功跻身进入世界一流医院的队伍,只是我们后来每次想在办公室打开窗户通风的时候会望窗兴叹,因为为了节约成本和时间,医生办公室的窗户基本都是直接全部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