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妇人红着眼睛,一把推开她,双手护着孩童不让她碰触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救人还要在病人身上动刀子的。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救了……”
钱红线神色严肃,眼见着那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内心不断经历着巨大的挣扎,好半响才终于下定决心,再度转过身对着周乾道:“能不能麻烦周大师把她拉开?”
周乾站着没有动,而是神色严肃的望着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钱红线点头,神色异常坚定,“我知道,我说过了,我是在救人。”
周乾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万一你这一刀下去,救不活他会是什么结果?”
钱红线一如既往的点头,眉宇间闪过一抹坚定与不忍道:“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看着他小小年纪死在我面前,或许我这一刀下去未必能够救活他,可总得要试一试才行。”
周乾是看到过她救人方式的,的确与众不同,也知道她这么做必定是有她的道路,随即便没有再说话,依言上前拉开那名妇人,不顾对方的挣扎和捶打,对着钱红线道:“你放心,就算失败了我也会帮你作证的。”
钱红线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是说会在官府面前替她开脱,心中一暖,不由感激朝着他点点头道:“谢谢!”
几次接触下来,她一直觉得对方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此刻才发现,这人其实是外冷内热。
之前那名骑马的少年,这时也出声道:“你放心大胆的救吧,出了事我会替你担着的。”
钱红线抬起头,第一次正视那名少年,见他眉宇间一片正气,眸中隐隐含有一丝担忧,倒不像是那种会恶意纵马行凶的纨绔子弟,想必这中间很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便道:“那就有劳两位倒时在官府面前帮我做个见证了。”
说着蹲下身体,重新将手术刀沿上次的位置准确的划开一条口子,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那名妇人立马哭喊了起来。钱红线却是不为所动,冷静的将针筒沿着划开的地方插入,做完这一切之后,孩童的右侧肺部立马便恢复了起伏。
钱红线重新检查了他的呼吸,见呼吸已然恢复正常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示意周乾将那么妇人放开道:“你现在可以抱着他去找大夫了。不过他胸前的肋骨有多处骨折,搬动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那名妇人大约也是看出钱红线确实是在救人,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吵闹。得了自由后,立马扑到孩童身侧,紧紧的把他护在怀里。这时,人群外传出一道急切的声音道:“大夫来了。”
正说着,便见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推开人群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那名男子则解释道:“这是咱们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单大夫。”
钱红线见那孩子已经暂时度过了危险,现下又有大夫过来,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打算要离开,却听得那抹玄青色的身影道:“姑娘请留步。”
那人的视线落在她左手的手腕上道:“姑娘的手受伤了?”
钱红线刚才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倒把自己手腕受伤的事情给忘了,经对方提醒,这才意识到扭伤的地方一阵阵的疼。钱红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随即朝着对方礼貌点头道:“我没事,多谢单大夫关心。剩下的事情就麻烦单大夫了。”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插入针筒的部位道:“还请姑娘告知,这部分单某该如何处理?”
钱红线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现代,即便大夫来了,也没有办法处理她留下的伤口,当下道:“不知单大夫在附近可有医馆,不妨先把孩子抱过去再行医治。”
“也好。”那人点了点头,转身看过去,却见之前的少年先一步抱起地上的孩子,红着脸略显不自在的开口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不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两位只管开口便是。”
后者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那就先把孩子抱着跟我来吧!”随即一行人去了他行医的医馆。
路上钱红线了解到这人叫做单慕,年方二十出头,已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夫。
他行医的医馆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叫做回春堂,一共两间门面,收拾的很是干净,里面总共就只有他一个坐堂大夫,另外还有一个叫做青儿的婢女。
在婢女的指引下,少年将孩子抱进医馆的内室,单慕随即对孩子进行了把脉,又检查了孩童的伤势。
跟在孩童身边的妇人着急的问道:“单大夫,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单慕看了钱红线一眼,眼里有疑惑更多的是敬佩道:“这孩子被踢中胸口,伤及肺腑,胸前更有多处肋骨骨折。多亏了这位姑娘救治及时,否则,这孩子定活不过一刻钟。”
那妇人脸色一白,连忙问道:“那,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求求大夫,一定要救救他。”
单慕神色凝重道:“我会尽力的,只不过他的伤势太重,胸前更有大量气体压迫肺部,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治好。”
“那,那怎么办?”那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神色惨然。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飞快起身朝着钱红线的方向扑了过去,抱着她的大腿道:“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刚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求你看在孩子还那么小的份上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钱红线忙弯下身体去扶对方道:“你先起来再说!”在她看来,医生救人本是天职,用不着说求字。再者,她原也没有打算见死不救,否则也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也要为孩子做肺部插管。
只是眼下的情况,却不是她说想救就一定能救活的。
“不,你不答应救我的孩子我就不起来。”那名妇人害怕她会拒绝,避开她的搀扶,跪在地上拼命的摇头。
钱红线蹙了蹙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在现代,像这类创伤性气胸完全可以通过胸膜腔穿刺抽气法或是胸腔闭式引流术等方法进行治疗。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一没有检测仪器,二没有胸腔引流套管针和胸腔闭式引流装置,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救活这个孩子,所以才会寄希望于这里的中医治疗方案,特意让人去请了其他的大夫过来。
可现在看来,单慕对此似乎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好半响,钱红线才终于下定决心扶起那位妇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单大夫尽力救治你的孩子的,不过,现在还麻烦你们先去外面等待片刻,我想跟单大夫单独商量一下,好确定具体的治疗方法。”随即又对一路跟过来的周乾道:“刚才出来的急,把周大师帮我制的针头留在了灵器坊里,若是方便的话,能否麻烦周大师帮忙跑一趟,替我将它们取过来。”
“我知道了,周某这便去帮姑娘取来。”周乾知道她必是有急用,点了一下头后便出了医馆,朝灵器坊走去。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保持沉默的锦衣少年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
钱红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焦急恍惚的妇人道:“你且先帮我照顾好这位大嫂吧。”在少年点头应允后,又提醒他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的马在大街上踢伤了人终究是你的不对,你也该给人家一个交待,求得对方的谅解才是。”
“我知道。”那少年到底是明理之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那名妇人道:“我先扶您出去吧!”
那妇人担心孩子的救治,虽然对少年有诸多不满,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由着对方扶着往外走去。
待内室退的只剩下钱红线和单慕两个人,她这才开口道:“不知单大夫可有什么具体的治疗方案?”
单慕略微沉吟了片刻道:“骨折的部分倒是好处理,孩子年纪小,骨骼愈合的也快。只是这****的气体,单某只能开些药物,寄希望于他能够自行恢复,至于有没有用单某也不敢保证。”顿了顿,又道:“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建议?”
钱红线沉着眉,说了自己的想法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胸腔内的积气量已大大超过了该侧胸腔容积的五分之一,自行吸收的可能性很小,我虽然为他做了插管,时间却不宜过长,否则万一造成肺部感染就麻烦了。可一旦拔管,气胸压迫肺部,必将重新造成呼吸困难,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会导致心跳停止。我的建议是人为的帮助他将这些气体排出来。不过我现在手里缺少一些工具,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以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赌一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