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赵老五进城找花老白,花老白把他请到了一家妓院里,叫了两个妓女给他们揉脚,然后一人点上一盘大烟,边吞云吐雾边说话。
花老白从他那黑黄的嘴巴里喷出一股白烟,慢悠悠地对赵老五说:“老五啊,我这里有几个人,想安排到方家寨子里,不知道行不行?”
赵老五还沉浸在鸦片的香味里,没有答话,花老白气呼呼地又道:“我说你听见了没有啊,行还是不行啊?”赵老五这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啊——什么事情啊?”
花老白叹口气,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赵老五一听,把手里的烟枪放下了,用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回答:“这个啊,有点难,我告诉你啊,这方守卿虽然被国民党招了安,但这方家寨子里的所有规矩都还是杆子里的规矩,你要想派人进去,就要按照杆子里的规矩历练历练,这些规矩没点胆子可不成。”
花老白笑嘻嘻地说:“这你不用担心,我送去的这几个兄弟,个个胆量都没得说。”
赵老五说:“你不是挺恨方守卿么,怎么把人往方家寨子里送?”花老白笑着说:“我把人往你们寨子里送,是想从寨子里撕开个口子。”
赵五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想让你的人到寨子里去捣乱吧?可是,你派去的人可靠吗?别个个跟你一样,谁有奶就喊谁娘啊。”
花老白脸上有点挂不住,压了压火儿,接着说:“赵老兄聪明人,说实话,那几个都是监狱里放出来的杀人犯、强奸犯,胆子一个比一个大,而且个个都心眼多得很,咱俩这两肚子坏水加起来都抵不上他们里一个人的坏水多。”
赵老五点点头:“那就好,别弄出纰漏来,以免到时候没把方守卿扳倒,倒把我搭进去。”花老白点点头说:“放心放心,肯定不会。”顿了一下,他又说:“咱哥俩儿光这么抽烟也不是事儿,干点正事吧”,花老白随即对正在给他们揉脚的两个妓女招手,“过来,小妞儿”。
赵老五狠狠地说:“你他娘的看我笑话呢,老子让方守卿那婆姨给弄成太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花老白猥琐地笑了,挥手让两个妓女出去,两个人继续吞云吐雾起来……要是在平常,有新人想入伙,方守卿会先打听一下这几个新人的底细和人品,但自从答应了刘长庚联合抗日,方守卿就着急起来,急切地想扩张队伍,所以,赵老五引荐来的几个人,在经过入伙考验后便被方守卿收下了。不过,方守卿考虑到赵老五有拉帮结派的可能,就把这几个人安排到了王彦民的手下。开始几天,这几个人还算规矩,可一周后他们就开始散布共产党在淮阳城里如何如何作恶的消息。
王彦民没有制止这些人,在他的心里,这个乱世,没有哪个政党是真正的好政党,他效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命恩人曹福林。在王彦民心里,曹福林不仅仅是军长,更是父兄般的长者,正因为曹军长要抗日,所以他也要效忠曹军长一起抗日;正因为曹军长不是共产党,所以王彦民对共产党并不感冒。但半个月之后,新来的几个人见王彦民没有制止他们,于是就得寸进尺,开始对寨子里的兄弟们说,日本人来中国是为了帮助中国的,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才是日本人的目的,才是中国人的出路。王彦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报告了方守卿,方守卿把那几个人捆起来,用马鞭狠狠抽了一顿,把他们赶出了方家寨子。可是,这几个人在寨子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把寨子里里外外的情况摸了个透。他们从方家寨子里出来直奔了淮阳警察局去找花老白。
几个人进了警察局,花老白见了一脸怒气,问:“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在方家寨子里呆了这么多天,找出什么漏洞没有?”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说:“说实话,方守卿对那些土匪无论是在钱上还是在东西上,从来没含糊过,那叫一个大方。他那个老婆,就是那个叫莲花的,也把他手下弟兄的家里安抚的妥妥帖帖的,那些弟兄们没一个打算反水的。不过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尼姑庵……”
“混蛋!”花老白一拍桌子:“那和尚是在尼姑庵里吗?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问你们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你们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们从监狱里捞出来啊?你们收了我多少鸦片烟啊?你们去了那么多天,啥消息也没带回来。让你们去,真是瞎了我的狗眼!”说完,花老白眼睛一瞪,说道:“看来还要把你们给关起来啊……”几个坏蛋听了这话,不但没有花老白想象当中的惊慌,反而笑了。为首的那个不慌不忙地说:“行啊,你把我们关起来吧,反正现在外面乱得很,一出门,前面有共产党,后面有国民党,左面有土匪,右面有皇军,就算这些都没有,我们哥几个哪个都有十个八个仇人的,他们早把菜刀磨得锃亮地等着那,只要我们在街上一露面,他们立刻就找来了。您不是要把我们关起来吗?正好,我们到了监狱里好歹饿不死,那些仇人们再有能耐,也没有胆子拿着菜刀进监狱砍我们吧!关吧,关吧!”说完,几个人露出一脸的无赖相,靠在了花老白办公桌边上。
花老白一听,愣住了,连忙陪着笑脸说:“几位,刚才我开玩笑,开玩笑,大家别在意!几位兄弟,再跟我说说这方家寨子的事情,去了这么多天,多多少少总得有点收获吧。”为首的那个又说话了:“局长,我们就这么说啊?我这么跟您说啊,当初我们兄弟几个在方家寨子里呆着的时候,虽然没干什么正经事,但也是一个月三块大洋拿着,天天好酒好饭吃着,可就是有一样,没有大烟抽我们几个原本真不想回来了,可是又一想,白局长对我们不错啊,我们这才回来的。
”说完,那人又顿了一下,说:“虽说我们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我们把那些共产党的罪行,日本人的亲善,还有那什么破大东亚大圆圈……”花老白赶紧截住,说:“那叫日中友好亲善,大东亚共荣圈!”为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白局长您在当汉奸上可真有天分!我真佩服您啊,这些词我们这些杀人犯、强奸犯、流氓、地痞说着都脸红都恶心,您说着楞是一脸都不脸红!行了,这个不说了,我们还真套出来点东西,您要是愿意听,一人给我们来二两烟土,您要是不乐意听,咱们就一拍两散。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们在您这局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这里里外外的事情可都弄得明明白白的了,我们进了监狱,也可以说道说道,要是我们管不住自己的嘴,把您这里里外外的事全说了出去,说不定哪天传到了方守卿的耳朵里……”那人停顿了一下,又说:“方守卿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在淮阳好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再说还有曹福林撑腰,要是他知道你这么算计他,你这局子里可就热闹了喽。
”花老白一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两块鸦片砖,“当,当”扔在了桌子上:“这个拿去,说吧。”为首那人拿起鸦片砖掂量掂量,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要说这方家寨子里还真没有漏洞,可外面有漏洞。”花老白一听,来了精神:“哦,赶紧说说!”为首那人压低声音说:“这方守卿还有他兄弟方守丰,那都是冯塘乡里有名的大孝子,他父亲叫方修珍,现在老头子一个人住在方守卿的老家方楼,只要咱们把他爹弄来,让他老爹劝他归顺鬼子……”“那叫皇军,什么鬼子啊?”花老白很不高兴地说:“让鬼子,不,皇军听见了,还不割掉我舌头啊!”为首那人也恼火了:“我说你还有点正事没有啊,那皇军啊日本人啊鬼子不都是一回事吗?我告诉你啊,改天让我们几个到方楼把他老爹给抓过来,让他老爹劝他归顺鬼子,他老爹在我们手里,方守卿还能不乖乖听话啊。”花老白说:“干得不错,这几块银元你们拿去。”说完,把一包银元放在桌上,只见为首的坏蛋抓起桌上的银元,说了一声:“谢谢花局长!”掂着银元和鸦片砖就出门了。
那几个人刚出门,花老白就叫来一个心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手下点点头,出门去了。
冬天天黑的早,几个家伙嘻嘻哈哈地走在街上,没有留意周围,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警察挎着枪远远地跟着,越跟越近,当其中一个家伙意识到有情况转过身来时,正好看见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他们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一阵杂乱的枪声响了起来,几个家伙倒在地上。为首的警察走上前去,捡起那包银元和那两块鸦片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几个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