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尚站起来的一瞬间，我对他先前的感觉完全改变了。
前两次我见到他，虽然看他有些痴痴呆呆的，但是也只是有些呆而已，并不像我常见的精神病人那么疯疯颠颠。
可是现在的叶尚，全身都沾满了黑色的粪块，头上还有几根枯草叶，头发蓬松，脸也是抹得脏兮兮的，完全就是一个疯子形象。
看到他的样子，梁护士的脸上并没有特别吃惊的表情，却只是一片嫌恶。
“叶尚，今天早晨才给你换好的衣服，现在又弄成这样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家里有钱，你不知道被电了多少次了！”梁护士大声斥责道。
叶尚家里很有钱？有钱就能不被电？
我听到梁护士的这句话，心里不由一寒。
想不到精神病院这个本来应该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竟然也这样唯利是图。
叶尚却是用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梁护士，我看陌护士喜欢曼珠沙华，所以就再来采点，想要送给她。”
曼珠沙华！
我的心中一震，这才想起来，原来叶尚先前送给我的石蒜，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曼珠沙华！
彼岸花，传说中的接引之花，它的香气，可以使人看到前生。
我看着叶尚手里红得像血的彼岸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寒，有种毛毛的感觉。
“谁会喜欢你的这种花？长在石头粪堆里，像你的人一样脏，快点过来，把这些药吃了！”
梁护士说着，向叶尚走去，拽着叶尚的衣角，把他拉到了铁车旁。
叶尚似乎很怕梁护士，一个劲向后缩，可是还是不敢不跟她来到铁车面前。
梁护士拿起最后一个玻璃瓶，把里面的一把药丸倒了出来，对叶尚叫道：“张开手！”
叶尚的脸上露了委屈的表情：“梁护士，我刚去摘花，手上有泥，脏！”
可是尽管如此，叶尚还是慢慢地把手伸了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梁护士，似乎生气她一不高兴会打自己一样。
梁护士冷哼一声道：“脏？你还知道脏？既然怕脏，为什么还要去粪堆里摘花？放心吧，庄稼也是吃粪才能长得高，你吃点，也能变聪明！快点把手张开，要不就要挨电棍了！”
听到电棍两个字，叶尚吓得身子一缩，惊恐地看着她，大声道：“梁护士，叶尚听话，不要电我！”
在这一瞬间，我面前的叶尚，就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生出极重的怜悯来。
中午的太阳下，叶尚的一边脸在阳光下明亮无比，可是另一边脸，却还是隐在阴影之中。
阴影里的脸，又让我的心为之一颤，我总能从那半边脸上看到酒哥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对梁护士道：“梁护士，他也怪可怜的，要不，还是让他去洗洗手再吃药吧。”
听到我的话，梁护士回过头来，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我，冷冷地道：“陌护士，如果你以后都像现在这样，每个病人都要洗干净手才能吃药，那一天你也喂不完他们吃药！这些人是疯子，是怪物，你以为他们是正常人？你和他们，不能讲理，只能用武力，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我面前的梁护士，双眼忽然之间变得血红，两个眼珠就好像充血一样，闪着一股妖异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在我的感觉里，现在的梁护士才真的是疯了，而叶尚看起来却是比她正常得多。
我伸手抓住叶尚的手，对他道：“来，跟我去洗手！”
说完，头来不回地拉着他，向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梁护士似乎没有想到我一个新来的护士，竟然敢这么冲撞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脸色胀红，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
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就好像被两把尖刀刺着一样，扎得难受，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理她。
拉着叶尚来到洗手房的洗手池边，把他的手洗干净，然后抽了几张纸，把他脸上的污秽清除掉，我柔声对叶尚道：“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梁护士都不喜欢你了，以后你就不要再去那里拔曼珠沙花了，好不好？”
叶尚接过我递过去的药丸，乖乖地放在嘴里，然后把头伸到水管下，就着水把药丸咽了下去，对我道：“陌护士，你真好。可是，你喜欢那些花，我还要去摘了送给你。”
叶尚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我的面前，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孩子一样，需要别人的关爱。
我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叶尚的脑袋上抚了一下，柔声道：“听话，以后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免得被人家看不起，知道了吗？”
叶尚点点头道：“好的陌护士，我一定听你的，以后干干净净的。我现在就去洗澡好吗？”
阳光下，叶尚的半边脸露出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可是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的脸，却似乎有些郁闷。
我的心里，莫名一疼，想起了我的酒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叶尚高兴地回病区了，我转过身来，看到梁护士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下午，我却是跟着梁护士，陪活动室的病人谈心游戏，快要一班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从病区那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是叶尚的声音，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活动室外冲去。
刚一走出活动室的门，我便看到在楼道的那一头，病区的方向，地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有三个穿着白色医生服的大汉正把他围在中间，手里拿着短棍一样的东西，不停地向地上那人身上戳着。
隔着这么远，我也能看出来地上的那人就是叶尚，那三个医生每往他的身上戳一下，叶尚便会发出一声痛叫，然后抱着脑袋翻来滚去。
听着叶尚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可怜的叫声，我的心就像被刀子扎着一样痛，忍不住冲那三个医生大声叫道：“住手！”
梁护士也从活动室里冲了出来，看到被电击的是叶尚，喃喃地小声说了句：“这是怎么回事？院长不是不让对叶尚太暴吗？”
听到我的叫声，那三个医生转头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三个人的眼都是一亮，可是一个满脸横肉，长着络腮胡子的医生却是举起手里的电棍，一按按钮，电棍的顶端发出“啪啪”的电火花，然后阴森森地一笑，像示威似地把电棍冲我扬了一下，然后双狠狠向叶尚的身上戳了下去。
“嗞”，一股白烟冒了起来，我的心头不由一颤，可以想你是，叶尚被电到会有多疼。
叶尚又是一声惨叫，身子猛地一挺，然后“呯”地一声摔在地上，腿一直，一动不动了。
另外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医生却是冲着叶尚骂道：“靠，小疯子，你妈的还学会装死了？不知道是哪个贱货教给你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步向那伙人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瘦猴的手腕，怒声道：“你们还有人性没有？”
旁边另外一个肥猪一样的医生，却是冲着我淫淫一笑骂道：“怎么？心疼了？他是你什么人？”
说着，手里的电棍再次向叶尚的身上戳下去。
在我的面前还敢施虐，我怎么能忍？
一只手抓着瘦猴，另外一只手直接捏起剑诀，我狠狠向那人猪的胸前点了下去。
肥猪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弱女子，即使被我点到，也根本就是给自己挠痒痒。
“哦哟，这是要给哥做个按摩吗？”肥猪腼着脸对我道。
可是他的话音还没有落，我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他的胸前，随后，“嗷”地一声惨叫，就和杀猪一样，肥猪的身体从地上弹了起来，把手里的电棍扔到了地上，然后双手抱着被我刚才点中的地方，躺到地上，不停翻滚着。
这一下，却是连我自己了愣住了。
这些日子跟着扈叔学习道术，他不仅教给我许多对付鬼的手段，也有一些对付人的手段。
刚才我用的这一招，据扈说，是一种叫“截脉”的功法。
人体有十二经脉，可是我能记住的还很少，不过刚才我点在肥猪身上的，是任脉里的膻中穴，这一点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扈叔告诉过我，膻中乃是人体的胸前大穴，如果用真气在这里点上一下，便可以切断任脉上行下潜之气，疼痛难忍。
在夏柳的家里，我对着人体经脉图不知道点过多少次，这还是第一次点在真正的人身上，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够不够，想不到肥猪似乎就要疼晕过去了。
叶尚本来被那三个家伙折磨得脸色苍白，看到我出手帮他，从地上向我爬了过来，抱着我的腿大声叫道：“陌护士，你快救救我呀，他们要打死我。”
瘦猴抬脚就向叶尚的身上踹了过来，嘴里骂道：“疯子，你胡说八道，谁要打死你了？”
我忙一转身，挡在叶尚的身前，抬脚就要挡住瘦猴的脚，瘦猴吓得一下就把脚收了回去。
络腮胡子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尚，然后看向我，冷冷地对我说道：“你是新来的吗？这些疯子，发起疯来就像狗一样，必须要用电棍教训，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