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的钥匙?怎么会串在他的钥匙线上?王威试着用这把钥匙开自己家的门,并没有打开。他有点想不通,把那把钥匙摘下来,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
然后他进了屋,先扑在床上休息。他知道有作业,但根本不想做,心里只盘算着,什么时候逃学。虽然才小学四年级,但他已经不想读了……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屋子里响起叮地一声,好像有个硬币掉了。他从床上抬起头来,望一望那边的地上,发现是他放在饭桌上的钥匙掉下来了。他过去想捡起来,但一看却傻了,刚刚扔掉的那把钥匙,又出现了,就跟自己的钥匙串在一起。
王威把钥匙捡在手,翻来覆去地看,他简直怀疑,这把钥匙是有脚的,自己走了上来。它明明已经被扔在屋外的垃圾筒里,怎么又会出现在他的钥匙线上?这到底是把什么钥匙?
他咬咬牙,又把那把钥匙摘下来,从窗口扔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王威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着发呆。平时爸爸没回时,他自己会煮饭吃,可是今天,他沉浸在烦闷里,连肚子饿也似乎忘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瞌睡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听到,屋子里又响起叮地一声。他跳起来开亮灯,发现那个奇怪的钥匙又出现了,跟自己的钥匙串在一起。
难道是闹鬼了吗?王威虽然小,但他并不胆小,也不相信什么鬼话。他只觉得有点生气,好像这把钥匙在捉弄他。他再一次把钥匙摘下来,从窗口扔出去,还探出脑袋,对着下面大喊一声:“别再来了,鬼钥匙。”刚喊完,就听得后面门响,是爸爸回来了。爸爸刚好听到他的喊声,立即骂了一句:“你在鬼叫什么,是不是又在惹事了?”爸爸怀疑他开着窗,跟下面的人骂架呢。王威心里很委屈,嘟囔着说:“我不是在骂人,我是骂钥匙呢。”“骂钥匙?钥匙有什么好骂的?”“它总是跟着我……”“你说啥昏话,钥匙怎么会跟着你?”爸爸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在爸爸面前,王威觉得没话好说。他只好缩进自己的小卧室,躺在床上想心事。从爸爸的脸色上,王威已经看出,班主任肯定打过电话,把事情告诉了爸爸。只是因为夜太深了,爸爸忍着没再发作。可是明天,后天呢?以后的日子会怎样?想着想着,王威在被窝里哭起来。他认为总有一天,他会被逼得离家出走。
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隔一天王威去上学,刚进教室就被班主任拦住了,把他拖到办公室,要他写检查。王威却梗着脖子不肯写。班主任拍着办公桌吼道:“你的毛病不是一点点,以前的老师可能会惯着你,到我手里,决不会纵容。你不写检讨,明天先不要来上学,好好在家反思反思……”班主任的话没说完,王威已经扭头跑出了办公室。
王威觉得,考验他的时刻来到了。他跑到一条河边,几次举起书包,想一狠心扔下去,但还是忍住了。他到底只有12岁,扔掉了书包,又怎样呢,真的不回学校,不回家啦?
一天很快过去了,他的肚子很饿,只好往家走去。来到家门口,他先伸手摸了摸胸口,摸到的是一把钥匙,那把奇怪的钥匙没有出现。可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门却自动打开了,原来爸爸正在里面等着他,抢先打开了门。爸爸将他拽进去,劈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混帐东西,怎么又在学校闹事?”“我没有!”王威争辩道,一边想挣脱爸爸的手。但爸爸又打了他一下,更生气地骂:“你还嘴硬,没有闹事,老师怎么会叫你写检查?你又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把检查写好?还有,你为什么要逃出来……”一连串的怒吼,让王威的脑袋都要炸了。他跺着脚叫道:“那是上次,别人先打我,我才还手的。老师要我写检查,我就是不写。他们都写,我才写……”话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白养你了,我每天辛辛苦苦挣钱,就为了让你在学校惹事,给我挣臭面子?”爸爸说着又举起手,王威赶紧拉开门跑了出去。
王威不敢回头,他在路上跑啊跑,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身边是如流的车潮,到处是闪烁的霓虹灯,人们的脸上都很恬静幸福,可是在王威眼中,自己的周围却都是冷冰冰的脸。老师的训斥,爸爸的巴掌,让他觉得很绝望。此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只有这个女人对他关心过,但这个女人并不是他妈妈。对妈妈,他想都不愿想。
夜渐渐深了,王威走到了一座桥上。他觉得这座桥很熟悉,以前的一个镜头回忆起来,那是半年以前,他在学校惹了点事,担心回家挨爸爸打,就不敢回家,一个人跑呀跑,跑到这座桥上。此时他发现迷路了,忍不住趴在栏干上哭起来。就在这时有个女人跑过来,叫了一声王威。他扭头一看,原来是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为了找他,已经在城里转悠很久了,碰巧在这里遇上他。
王威还刚到林老师班里就读,并不熟悉林老师的脾气,以为这下又要挨批了。可是林老师却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先到我家去吧,老师给你做饭,好吗?”那天夜里,王威就住在林老师家。半夜他听到林老师轻轻走近他睡的床,替他盖被子,那一刻他产生错觉,觉得那个给他盖被子的人,是他妈妈。
可惜现在,林老师不能教他们了,林老师出事了,她正躺在家里,人事不省。
回忆着这些,王威感到更加凄凉,眼泪扑罗罗落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抹抹胸前的衣服,这一抹,他摸到了一样东西,是钥匙。他不由得一惊,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刚才掉在家里了,并没有带着。怎么又出现了?他把钥匙拿起来,看出不是自己家那把,而是那把来历不明的。钥匙的半圆柄上,好像还有一个字。借着桥灯的光线,王威辨出是一个“林”字。
什么意思?王威有点发呆。就在此时,他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温柔地对他说:“到我家去吧,老师给你做饭……”是林老师!王威左右环视,焦急寻找,并没有见到林老师。他醒过神来,知道林老师来不了。可他随即产生一股强烈的愿望,要去看一看林老师。
王威已经知道,林老师的家怎么走。他的兜里有公交卡,转了几班车,到了林老师家那个小区。站在林老师家门口,他犹豫起来,心别别跳个不停。他摸着那把钥匙,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把钥匙能打开这扇门,他就进去,如果打不开,那他就悄悄退回去,到街头去流浪。他颤抖着手,把那把钥匙插进锁眼,正想转动钥匙,门却咕吱一下开了。他走进去,里面有个男人站起来,惊奇地望着他。
男人打量着王威,猜测地问:“你是林老师的学生吧?你是……怎么进来的?”王威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男人接过去一看,脸上露出吃惊之色,问王威怎么有他家的钥匙?王威上次来林老师家,没有见过他,现在猜测他是林老师的丈夫,就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天哪,真是奇事。”男人正是林老师的爱人,他告诉王威,这把钥匙确实是林老师的,自从林老师出了车祸,昏迷以后,钥匙就挂在房间的衣架上,但前几天突然不见了。他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没想到竟到了王威身上。
林老师的爱人把王威带到林老师面前。躺在床上的林老师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她爱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王威来了,他来看你了。”一下子,林老师的眼睛睁开了。但她的眼神是散乱的,无神的。林老师的爱人告诉王威,这就是植物人状态,不知道还要多久,林老师才可以真正醒过来。但王威却很敏感,看到林老师的手在动着。他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哽咽地喊:“老师,我来了,你快起来,给我做饭吧,我还饿着呢……”他忽然看到,林老师的脸上,似乎露出一点笑容来。
这后半夜,王威就住在林老师家。第二天早上,王威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学,有两个人却来了,正是新班主任和他的爸爸。他们是接到林老师爱人的电话,特意过来的。此时,他们看到了独特的一幕,只见王威坐在林老师床边,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背着课文:“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他们惊奇地看到,林老师的脸上,似乎露着沉醉的笑意,如同她正在上课,倾听着学生背诵课文……
等王威背完后,新班主任走过来,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走吧,老师接你去上课。你一定会是个好学生。老师也会向林老师学习的。”王威的爸爸则把背来的书包交给王威,还把一包王威最爱吃的薯条塞到他手里。
王威站起来,跟着新班主任走了。走到外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返回去对林老师说:“老师,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这把钥匙,就先给我吧。你放心,我不会弄丢的。”
此时王威看到,林老师的嘴角边,又浮起了一丝笑容。仿佛在说,我就是要给你钥匙,让你把这里当另一个家。